悕雪瞪大了眼睛,臉色有些蒼白,司馬澄露出疑惑的神色,眼中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擔憂,俯身問道:
“陛下,您沒事吧?”
悕雪緩過神來,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多嘴,趕忙擺擺手,狂咽了幾口唾沫,企圖壓住自己起伏不定的呼吸。
悕雪閉上眼睛,默默告訴自己:她現在是司馬霽、是皇帝,眼下誰敢說她是采蓮節上的小侍女,這樣一想,她的心緒也漸漸平復下來。
然而悕雪眼前看著那群國學生,但腦子里仍然只有司馬澄的話,那話就像千萬只螞蟻在撓著她的心。
過了好一會,悕雪還是沒忍住,朝司馬澄問道:
“你說去過采蓮節的,是哪兩人?”
司馬澄垂眼看了一眼悕雪,今天悕雪穿著黑邊的暗紅色朝服,愈發更顯出脖頸的白皙,司馬澄的眸子暗了一層,而后答道:
“田曹尚書鄭蠡之子鄭瑯、左民尚書王沽旁族王蘇。”
悕雪隨著司馬澄的話朝那兩人望去,不禁蹙起眉頭,微微弓著背,眼中露出戒備的神色。
司馬澄察覺到悕雪的變化,微瞇著眼,看著遠方,好似自言自語般說道:
“陛下難道也去了采蓮節?”
原本以為“采蓮節”這個話題已經結束,而司馬澄突如其來的發問,讓悕雪身軀一震,隔了好一會兒,悕雪挺直了背脊,目光任然停留在那群國學生上,自顧自地說道:
“我那時只是個小書肆書生,怎么會去參加那種東西……”
悕雪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然后司馬澄并沒有回話,兩人就保持著各種的樣子,直到拜師禮結束。
眾生站定,向悕雪行禮。
然而,自從國學生們轉身面向悕雪以來,她的手指就一直在輕敲著椅子扶手的前端。在此之前,悕雪已經在群臣面前一展威嚴,但此刻,面對一群跟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也可能是因為剛剛司馬澄的話,悕雪還是不由得有些緊張。
“禮畢——眾生起——”
隨著姜公公的聲音,國學生們起身重新站好,目光紛紛落在了悕雪身上。
帶著一絲顫抖,悕雪徐徐起身,走到高堂前,深吸了一口氣,對堂下的學生說道:
“今日入國子學,則為國學生,明日出國子學,則為大豫之朝臣,在進學堂前,祭酒為大家正了衣冠,所謂‘先正衣冠,后明事理’,吾希望各位國學生,在此好好做學問。”
這是悕雪的初衷,采蓮節上的吟詩作賦,讓她為大豫的未來擔憂。
“進了學堂,拜了孔丘,拜了先生,向先生贈送六禮束修,吾便希望你們不要忘記,勤奮好學、苦心求教、一月之后,開步入朝堂的大門將打開,那時,就是你們的高中之日。”
這是悕雪對國學生的承諾,也是悕雪對朝堂的承諾。
而后,姜公公端著盛著清水的水盆向悕雪走來,下面學生的面前也都有了水盆,悕雪將手放到水盆中凈手,擦干后,接著對學生們說道:
“凈手為凈心,除雜存精,吾會一心一意做學著做一個好皇帝,吾也希望各位一心一意做一個好學生,心無旁騖,專心于學。”
這是悕雪對自己的決心,對國學生的要求。
“處亂世者,或卷而避之,或起而變之。而今,亂世已去,愿今后,君能表率,臣能治事,父能教養,子能孝敬,各處其當處,為所當為,請各位,為太平清明之世長存而助之。”
這是悕雪對治世的期許。
……
悕雪等人回到東宮,寧姑姑便迎上去詢問今日的情況,悕雪還未開口,姜公公就眉飛色舞地對寧姑姑說:
“今日陛下可神勇了,你不知道,那讓人聽著都熱血沸騰的話,下面的學生們各個都對陛下崇敬萬分……”
此時,悕雪眉頭緊蹙,還沒等姜公公說完,就低聲對司馬澄說:
“去書房。”
司馬澄聽出了悕雪語氣中的嚴肅,立刻拱手答道:“是!”便快步跟上悕雪,只留下姜公公和寧姑姑在院子里面面相覷。
悕雪前腳進了書房,司馬澄后腳就跟了上來,然和合上了門,此時正值正午,但悕雪的臉色與屋外的陽光相去甚遠。
悕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噘著嘴,抬起頭說道:
“司馬澄抬起頭來看著吾,吾問你,今日吾可有失損之言?”
“沒有。”司馬澄感受到了悕雪言語中的怒氣,頷首拱手,并未看著悕雪。
悕雪見司馬澄低著頭,突然起身,走到司馬澄面前,沖他喊道:
“吾命令你抬,起頭看著吾!”
司馬澄不懂悕雪為何如此動怒,按禮數,臣子與君主對視則是不敬,司馬澄比悕雪高出不少,他只要微微抬眸,便可看到那張氣得有些發紅的小臉,司馬澄猶豫了一下,自己跪在悕雪身邊,而后抬起頭,看著她。
悕雪一愣,然后盯著司馬澄的鳳眸,一字一句地問道:
“吾再問你一遍,今日吾可有失損之言?!”
司馬澄一動不動,對上悕雪的鹿眼,兩人四目相對,司馬澄讀不懂她的怒火從而來,薄唇緊閉,頓了頓答道:
“屬下認為沒有,陛下做得很好。”
習慣了平日司馬澄的冷言冷語,對于他今日突然的熱誠稱贊,悕雪覺舉得有些不真實,下意識地覺得司馬澄在騙他,悕雪輕輕地發出了“哼”的一聲,轉身又回到了凳子上坐下,雙手環抱于胸前。
“屬下斗膽,敢問陛下,為何如此震怒?”司馬澄起身,走到書案前,從高處直勾勾地盯著悕雪。
這時,悕雪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想到自己剛剛狼狽的模樣,不禁轉過頭去,不再看司馬澄。
悕雪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她只是看到,當自己在國子學說完那番話的時候,國學生們叩首謝恩起身時,有幾個人,姿勢雖然是恭恭敬敬的,但臉上的輕蔑、不屑卻毫不遮掩,穿著學服,悕雪覺得各位刺眼,也刺進了她的心。
悕雪身為女子,想去國子學求教卻求而不得,悕雪如今身為皇帝,想穿國子學學服也不能如常所愿,但那幾個門閥公子,只要邁開腳就能踏進她心中的圣地,只要動動手就能得到她心中向往的學服,憑什么!還這般不屑!
悕雪不禁覺得委屈,她替日夜趕制學服的繡娘叫屈,她替費勁辛苦尋來裴玄靈出任祭酒的荀廷叫屈。
想著想著,悕雪只覺得鼻子一酸,眼睛一紅,悕雪立刻抬起頭來,不想讓眼淚流下,司馬澄見狀,先是一怔,然后覺得心底有什么都想被攪動,顫著有些疼。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但被悕雪叫住。
“吾沒事。”悕雪說道。
司馬澄便站在一旁,低眉垂眼,眸子染上一層化不開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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