悕雪愣了一下,好像猜到了什么,立馬說道:
“吾只是想到了張平子一生,躊躇滿志,兢兢業業,奈何生不逢時,安帝、順帝昏庸無道,才致其愁悶郁結,吾深深地為他感到惋惜。”
此話一出,堂下眾人似乎不買悕雪的帳,神情依舊沒有緩和,大殿的氣氛似乎已經降到了谷底,悕雪搖搖頭,思忖了一會兒,拂袖起身,不急不慢地走到大堂之下,站定,環顧整個宣極殿后說道:
“吾認為君臣應同舟共濟,君主接受忠諫良言,臣子直言進諫,方能治理好國家。“悕雪緩緩朝前走去,眼睛掃過坐在下面的人,”在座的各位,大多數是與吾第二次見面,第一次說話,吾也只是希望更加了解各位,也希望各位能了解吾。“
悕雪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她覺得或許是因為剛剛王蘇吟誦的詩中提到了歷史上昏君,而自己又正好因為想了其他的事情,面露傷情,才惹得眾人神情肅穆。
悕雪聽說過,之前的一些君主,若是有臣子敢在他們面前提到歷史上昏君,無論是出于何種目的,君主為了自己的顏面,最終那些臣子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然而,悕雪并不介意被人這么說,況且她也不覺得王蘇是在含沙射影地諷刺自己,同時,她也不認為在這些未來的臣子面前大擺皇帝架子,就能獲得多少尊重,以后大家要一起共事,她還是希望氣氛可以輕松一些。
或許只是因為是第一次這樣對話,再加上這場宴會還是廷對的一部分,關系到這次新晉官員的名單,宴會的氣氛才變得這么尷尬,悕雪轉了個彎,往回走,接著說道:
“在座的各位,都有可能成為大豫未來的肱骨之臣,今晚的宴會雖說也是廷對的一部分,但這次賦詩只是吾一時興起,各位自由發揮,若無話可說,就當作是一次普通的君臣聚會,對于各位才學的評定,自有裴大人、荀大人、左大人定奪。“
悕雪邊說,邊注視著各位國學生的表情,只見眾人表情多少有些緩和,悕雪也覺得安心了些。
雖說悕雪不打算擺皇帝的架子,但是她也明白若君臣之間毫無禮數,她將難以立威的道理,走到堂下與眾人說話已是放低了姿態,她也不愿多說什么低聲下氣之言,緩解了殿中的氣氛便以足矣。
待悕雪回到堂下的位置,她再次站定,面對眾人,說道:
“若是各位有張平子的才學,大可放心,吾雖不及武帝雄才大略,甚至不及在座的某些人博學多才,吾雖在市井七年,但也一直手不釋卷,與書生為伍,所以也不會像安帝、順帝一樣目不識丁。”悕雪的話中帶著君王獨有的威嚴。
悕雪瞇著眼,看著遠處的王蘇一眼,只見他傲然挺立,毫不忌諱悕雪的目光,神情不卑不亢。
悕雪轉頭向堂上走去,嘴角揚起微小的弧度,她不禁覺得王蘇這人膽子不小,他應該知道這種君臣忌諱,還敢說出這般引人揣測之言,若不是有所打算,就是不懂官場之道,早晚要栽跟頭。
回到堂上,悕雪與司馬澄四目相對,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兩人迅速交換了眼神,之間沒有任何言語,就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悕雪掀起衣擺坐下,剛剛她與司馬澄目光交匯,司馬澄雖然什么也沒說,也沒有任何表情,但悕雪知道,司馬澄沒有表情,至少表明剛剛她的舉動沒有不妥,也表示司馬澄對她的舉措不持反對態度,她忐忑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陛下……”
這時,一個帶有特殊口音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眾人朝這個聲音的方向望去,目光都落在了魁梧高大的身影上,只見那人雙手舉過頭頂,拱手的姿勢也異于常人,堂下傳來輕笑的聲音。
這般特別之人只有金玉澤了。
悕雪并不在意,她帶著慈愛的微笑,目光和善,用溫和的聲音說道:
“金玉澤,你說。”
悕雪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只見金玉澤渾身一震,緩緩地放下手,嘴角微微抖動,似乎是有點害羞,欲言又止。
悕雪耐心地等待,對于那些輕笑之人,悕雪也毫不留情地朝他們投射利劍般的目光,使得大殿里漸漸安靜下來。
“我……我也知道一首詩……叫《短歌行》。“
悕雪點點頭,《短歌行》是曹子建、曹子桓之父,政治家、文學家曹孟德之作,她也覺得奇怪,這么有名的詩句為何到現在才有人提起,莫非大家是覺得此詩過于稀松平常,從而不屑一顧嗎?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悕雪不得不承認,金玉澤獨特的口音再加上他有些刻意為之的語調,原本一首情感真摯,心憂天下,渴望人才的詩,居然帶著一絲歡樂和可愛。
悕雪面無表情,但心中依舊笑開了花,堂下眾人多數都對金玉澤心懷包容之情,而且頗有風度,都神色如常,而剛剛被悕雪怒目警告過的國學生們也不敢妄舉,大家都靜靜地等待金玉澤接下來的話。
不過金玉澤久久沒有發言,悕雪見他微微頷首,耷拉著腦袋,一副喪氣的樣子。
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困難,一直干站著只會越來越喪氣,悕雪想著,便引導式地說道:
“這是句好詩,金玉澤,你知道這句詩是什么意思嗎?“
金玉澤猛地抬起頭,經過悕雪的提點,好像想到了什么,馬上開口答道:
“意思是,詩人在自問,掛在天上的月亮,什么時候可以摘取呢,因為知道月亮不能摘取,所以他心中十分傷心,這種悲傷的心情不能停止。“
“沒錯,不過這只是表面之意,若是了解這詩的背景和當時詩人的狀況,就會發現其實這月是有所隱喻,金玉澤你知道嗎?“悕雪笑著,繼續問道。
“我知道!“金玉澤興奮地點點頭,”那個時候……天下紛爭,詩人是一方首領,他好像是因為得不到月亮而悲傷,但其實是把有用的人當作月亮,因為想求得厲害得人而發愁,就像……現在的陛下一樣……“
金玉澤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清楚地進入了悕雪得耳中,悕雪不禁眼前一亮,沉默了幾秒,忽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悕雪高興地拍掌,因為金玉澤的一句話,悕雪覺得今晚一晚上的郁氣都頃刻間消散,酣暢淋漓。
悕雪笑得眼角閃著淚光,她滿意地點點頭,起初,她自己沒有吟誦這首詩就是擔心是否目的過于外露,所以她今晚費了這么大的勁,傳達了這層意思,而此刻金玉澤一句話點破一切,連金玉澤都懂了,想必在場所有人都應該懂了。
無論他們是否接受悕雪的垂青,但意思已經當面傳達到了。
堂下眾人大多都猜到了悕雪大笑的緣由,然而只有金玉澤一臉茫然,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朝范錚投去求助眼神,范錚擺擺手,示意他安心。
悕雪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見金玉澤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趕忙對他說:
“金玉澤,吾是覺得你說得太好了,高興的。“
若不是礙于大殿里這么多人和自己的身份,悕雪真想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金玉澤一下子愣在原地,旁邊的范錚朝他做口型,示意他趕緊謝恩。金玉澤才反應過來,再次拱手,雙手仍高于頭頂,悕雪不由得再次大笑,高呼:
“做得好,做得好!”
金玉澤忽然被這般夸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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