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也不想這樣您看，這石青也是青，能不能就用這個代替？”老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

    “虧你還是賣畫材的，這兩者能不能互為替代，你不知道嗎？！“源湞質(zhì)問道。

    聽了老板的話，源湞似乎更生氣了，一掌就拍在了案臺上，上面的瓷罐瓷盤，都隨著震動發(fā)出了聲響。

    老板被嚇得面色蒼白，悕雪趕忙快步走去，雙手按住源湞的手，小聲勸慰道：“你冷靜些，就算是把案臺砸了，該沒有的還是沒有。“

    “你懂什么？！就知道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源湞奮力甩開手，眼神、語氣，仿佛又回到了在源府門前相遇時的樣子。

    源湞顯然還沒消氣，但此時的悕雪，反因為他的發(fā)怒，而徹底平靜下來，她也想這樣大聲斥責(zé)，但醒悟過后，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都沒有資格，去指責(zé)源澄什么。

    司馬澄的心悅之入人，是皇宮里的司馬霽，而不是她司馬悕雪。

    況且，從一開始，悕雪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司馬澄不可能了，那個時候，她還一個勁地讓人家娶親，還玩笑得說璟王府陽剛之氣太重最后，卻還是被那一句“公子”，**了眼。

    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這段見不了光的過往，就是她心泉的唯一水源，她好想將這段孽緣延續(xù)想去，哪怕永遠(yuǎn)生活在黑暗中。

    可是，司馬澄已經(jīng)先一步，走進(jìn)了陽光，擁有了真正的姓名、身份，悕雪褪下了衣冠，但還是無法成為自己，注定是要活在“陶悕雪”的外衣之下。

    源湞已經(jīng)走開，悕雪便用漢話，輕聲地問道：“老板，他挑了些什么顏色？”

    老板也是中原人，看見悕雪的漢人面孔，再聽到鄉(xiāng)音，很快就放下了戒備，將顏色擺在她的面前。

    “那位公子挑了胭脂和藤黃，本來是還要花青的，可是小店已經(jīng)沒有了”老板似乎是有些委屈。

    “那公子有沒有說，他要畫什么呀？”悕雪接著問。

    悕雪雖然不擅繪畫，但是之前，為了在大豫開礦，她便跟司馬澄一起，將跟礦有關(guān)的東西，通通研究了一遍，這其中就包括顏料。

    “我不清楚”老板搖搖頭，“在黛國，買漢畫材的胡人不多，大多我都見過，但這位公子，我還是第一次見”

    聽老板這么說，悕雪便想起之前，源湞和莫陳叔在宅前的爭執(zhí)，或許，他平日用的畫材，都是別人幫他買的吧。

    “那您這兒，還有沒有其他顏色，能代替花青的？”悕雪問道。

    “我剛剛給公子推薦的石青，可他不同意，就發(fā)了火”老板說著，就把那一小罐石青，遞到了悕雪面前。

    悕雪拿起顏料，端詳一番后不禁皺起眉頭，“老板，您應(yīng)該知道吧，花青跟石青，雖都青，但一個是水色，一個石色，用在畫中，這效過差別還是挺大的呀？”

    見悕雪懂畫，老板眼中立刻閃過一抹異色，接著，便聽他無奈地說道：“我知道呀，但現(xiàn)在不是沒有，我才建議的”

    悕雪沒有應(yīng)聲，卻好像也能夠理解源湞為何生氣了，就像造紙時，衛(wèi)鑠都會精心挑選藤麻，嚴(yán)格控制火候，而當(dāng)年，陸槿在跟她介紹這些顏色時，更是洋洋灑灑說上了大半天。

    從原料到工藝，從研磨到沉汰，其復(fù)雜繁瑣之程度，應(yīng)該是不可能這么草率，就能被取代的。

    看著悕雪，老板遲疑了一下，便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姑娘，你不用這么在意，這水色、石色，胡人怎么會知道？你難道覺得，他們是真的喜歡，真的懂得咱們的山水畫嗎？”

    聽到這個說法，悕雪十分詫異，再次看了眼源湞選的顏料，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不同的答案，只是，還沒等她開口，便聽見了老板的二次發(fā)言：

    “這些胡人畫咱們的畫，其實，就是想給自己貼金，覺得中原文化底蘊深厚，覺得新奇，想?yún)⑸弦荒_，但畫出來的東西”

    老板的話只說了一半，不過，看他又是皺眉又是擺手，這其中的意味，悕雪已經(jīng)意會到了。

    “老板，您這沒有花青，公子跟您稚氣，是他的不對，但是，您也沒問過他，就這樣隨意揣測，似乎也有失妥當(dāng)吶”悕雪臉色一沉。

    “嘿姑娘，你怎么說話的？”老板有些不樂意了，接著，他又捂著嘴，同悕雪解釋道，“我這看你被他欺負(fù)，才告訴你的嘛”

    “欺負(fù)？”悕雪怔愣，反應(yīng)過來后，趕忙擺手，并為源湞正名道，“老板，您又誤會了”

    悕雪說完，便轉(zhuǎn)身將源湞拉到了桌案前，源湞不從，悕雪就用蠻力，反正最后，是把他帶到了老板面前。

    “剛剛，是我亂說話，把我家公子人生氣了的，公子不怪罪我，我已經(jīng)非常感恩戴德了。”悕雪跟老板補充了一句。

    不僅僅是老板，就連源湞本人，聽到悕雪這番意外之言，一時竟都說不出話來。

    “然后，我們家公子是知道水色和石色的，對吧？”悕雪拍了拍源湞的肩膀。

    源湞不知悕雪意圖何事，他看了一眼畫材店的老板，見老板也在等自己的回答，沒好氣地點了一下頭。

    悕雪把老板剛才的話，直接說給了源湞聽，這一下，就把老板嚇得不輕，看到源湞點頭，懷疑的同時，他又有點害怕，便無意中用漢話嘀咕了一句：“怎么可能”

    “你說什么呢？”源湞立馬用漢話反駁了老板，“藤黃和花青都是水色，兩者相調(diào)的綠，融合更加充分，品質(zhì)也更加穩(wěn)定況且，我只是畫個仙巴掌而已，為何要用這鮮艷的石色？”

    源湞一席話，說得老板啞口無言，來往于畫材店的鮮卑人，非富即貴，最后就看著老板，鄭重地向源湞行了個禮，并說道：“公子對不起，是我誤會您了，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小人這一次。”

    源湞輕哼了一聲，然后就轉(zhuǎn)過頭去，不再說說話，然而，沒有他的首肯，老板也不敢吱聲。

    見自己組的棋局，進(jìn)展不順，悕雪便主動站了出來，替源湞解釋道：“老板放心，他已經(jīng)原諒你了。”

    老板聽聞，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然而看到的，卻還是源湞卻那張冷臉，嚇得他又再次低下了頭。

    悕雪見狀，湊了上去，趕忙小聲補充道：“公子是在氣我呢，您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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