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的這個冬天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薄野翎還在期待會不會下雪的時候,冬季就忽然結(jié)束了。
“……所以, 就是這樣。”火影桌那邊的綱手雙手撐著桌面,雙眼直視著薄野翎的眼睛征詢她的意見。薄野翎微微歪頭, 面露不解“可是, 我不是醫(yī)生啊!
火之國大名的小女兒染疾,又不知道從哪里聽來了關(guān)于精靈的事情,央求著她父親非要見一見精靈。說是讓精靈去看她的病, 但稍微了解一點都明白只不過是小公主好奇所謂精靈罷了。大名的子女其實不少, 但兒子寵不起來,稍大一些的女兒生來就注定了未來的聯(lián)姻之路,只有這么一個小女兒, 不需要成才也不必走上姐姐們已經(jīng)走過的道路,于是從小嬌養(yǎng), 事事皆順,她撅著嘴輕輕一撒嬌, 大名這邊就立刻對木葉布了護送任務(wù)。
綱手其實也婉拒過了,畢竟薄野翎雖然居住在木葉, 卻又不是木葉的忍者, 無需聽從上面的吩咐。她本來就可以不接受這種無理的要求,難道就因為大名的小女兒要見她,她就必須馬不停蹄地跑去像一個珍稀動物一樣被圍觀?
只是大名那邊態(tài)度堅決, 綱手考慮了一下, 還是把薄野翎叫來問問她的意思了。銀的小姑娘眼睛明亮柔軟, 對視的時候好像能看到綱手心里的為難,她輕聲細語地問了會去多長時間,綱手一一作答,最后小姑娘輕柔一笑,點頭應下來。
那個小姑娘的事情綱手其實也聽說過,只不過多年之前她仍在戰(zhàn)場,回來的時候傳說中的精靈已經(jīng)消失了,這次終于見到,心里不免有些感概。平時聽那些處理文件的忍者們偷懶時談起精靈,一個個說著多溫柔多美麗之類的話,聽多了難免反感。可是今天終于見到,銀的精靈安靜坐在那里聽她說完整件事,她好像能夠理解她的難處,于是體貼地答應,綱手從來沒碰見過能讓人心里這么舒服的女孩子,談完話之后心情也像被陽光熨貼過了一樣。
但聊天雖然很愉快,但要決定護送隊伍又讓她頭疼起來。
論說這樣的護送任務(wù),還是在本國的區(qū)域內(nèi),也不過就是勉強c級的水準。但大名親自下的委托,護送的又是精靈,她煩惱是派一隊上忍隊伍,還是派一對實力不錯的普通小隊。綱手對著忍者名冊猶豫半天,還是覺得派全上忍隊伍太浪費了,本來也就不遠,把能執(zhí)行其他任務(wù)的上忍編做小隊全派出去當保鏢太奢侈。
可是普通隊伍處理突事件的經(jīng)驗也不夠,綱手翻了翻目前未出村執(zhí)行任務(wù)的忍者名單,最后還是停在了某一頁上。她把水杯壓在事件簿上,叫門外的助手進門,吩咐道“把凱班叫來吧!
薄野翎是在當天下午離開的,平常都是卡卡西出門執(zhí)行任務(wù)給她留便簽,現(xiàn)在終于輪到她出門給卡卡西留便簽了。薄野翎不會用毛筆,字隔了太久沒寫也有些不熟了,她歪歪扭扭地照著卡卡西以前的便簽留了言,黑貓也自覺爬進了薄野翎找出來的背包里。銀的少女背上包戴上面具,照著鏡子摸了摸帶上的暗紋,才一路小跑出去。
薄野翎在村口和凱班集合,然后一起出。
說起來其實很有意思,大家一開始都很熱鬧地打招呼問好,好象有好多說不完的話題,天天拉著薄野翎的手能從任務(wù)經(jīng)歷說到村口誰家養(yǎng)的狗每晚都好吵,小李就在旁邊插嘴是不是他上次倒立行走時追著他跑的那只,最后凱也加入,話題就朝著夕陽奔跑起來,寧次即使繃著臉不怎么說幾句,眼神也會柔和許多。但出村進入任務(wù)后,大家都變得非常認真起來,之前那些閑適的姿態(tài)全部收斂,時刻注意著周圍的環(huán)境,即使不時會和薄野翎說兩句,也不會維持太長時間,好像身體內(nèi)藏著的另一個認真負責的忍者出來了。
快臨近傍晚的時候,凱考慮到體力消耗問題整隊休息了一會,目前所在的位置離火之國主城不是很遠了,再趕幾個小時的路就要到目的地了,可越到這時候就越不能松懈。圍繞著火之國主城的周邊有不少零散的村落聚集,大部分是些需要每日到主城售賣種子或莊稼的農(nóng)民,也有一些小工廠甚至散落各處供旅人歇腳的旅舍,像是圍繞著各國商人聚集的主城經(jīng)濟圈而衍生的小小經(jīng)濟帶。
休息不久后再次動身,還是寧次背薄野翎,因為沒睡午覺而有些困乏的薄野翎昏昏欲睡地靠在寧次后頸。夜晚帶著幾分涼意的風襲襲吹來,薄野翎昏沉的神經(jīng)忽然一振,似乎是嗅到了風中獨特的氣味,從寧次背上抬起頭。
不遠處的樹影下靜默地站著幾個帶斗笠的人,影影綽綽地阻住了去路。見凱班出現(xiàn),便沉聲問“是木葉的忍者嗎?”那大概是個中年男性,聲音低沉帶著幾分韻律。見凱班在安全距離內(nèi)停下,并未靠近,才繼續(xù)說“我們是大名府上的武士,清姬大人等得著急,讓我們來接應。”
男人口中的清姬大人,是大名排行在五的小女兒,也就是這次任務(wù)的真正委托人。
“是這樣啊!眲P理解地笑了兩聲,一副粗線條的爽朗模樣“這么晚了還摸黑來接應,你們工作也挺辛苦的啊!
簡單交涉之后重新啟程,薄野翎靠在寧次的肩膀上。大家都在趕路,看上去和之前并沒有什么兩樣,那些武士也只是不遠不近地圍在周邊,可是薄野翎總覺得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她能感覺到寧次微微繃緊了背脊。薄野翎低下頭,眼睛卻正好聽見前面的凱單手在身后隱蔽地比出了什么手勢,她看不懂,卻現(xiàn)寧次往前的步伐忽然一個轉(zhuǎn)向,朝防衛(wèi)薄弱的左邊疾沖而去。
寧次的度太快,眨眼間薄野翎就被帶著跑出很遠,薄野翎沒有回頭,卻也聽見后面?zhèn)鱽砹寺晞莶恍〉谋鹘唤勇暋?br />
寧次帶著薄野翎跑出很遠,前面遠處出現(xiàn)了村落,掛滿了緋紅的燈籠,寧次在一處能戒備周邊的樓牌頂部停下,才把薄野翎放下來。他用出白眼,仔細觀察周邊后,才停下來,看向薄野翎“沒事,不用擔心,小李他們很快就會解決。”
那隊人實在太可疑,說是接應,暗處卻埋伏著許多的人。凱讓寧次帶著薄野翎先走不是因為怕解決不了,只是埋伏在暗處虎視眈眈又身份不明的敵方人數(shù)眾多,有明顯的查克拉波動顯然不止武士,屆時苦無手里劍到處亂飛,天天用擅用的忍具攻擊時又經(jīng)常大范圍打擊,即使有寧次在也怕會誤傷薄野翎,所以才打手勢讓他先帶走薄野翎。
寧次盤算著那邊的戰(zhàn)斗什么時候結(jié)束,轉(zhuǎn)眼就看見遠處森林里出現(xiàn)了大片的爆破火光,那顯然是數(shù)量不少的起爆符一起引爆的結(jié)果,爆炸的火光映亮了一小片天空。寧次轉(zhuǎn)頭注意著薄野翎,這樣突然的轉(zhuǎn)變總是會讓人有些驚慌,可是身邊的女孩卻沒有任何被驚嚇或者無措的感覺,她正注視著天空。
察覺到寧次的視線,薄野翎輕聲道“寧次,今晚的天空很漂亮哦!
這句話顯然有些不合時宜,但寧次還是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天空,然后出現(xiàn)了霎那的恍惚。今晚的天色確實非常漂亮,沒有云,整個深色的天幕都點綴著繁星,一條長長的綴滿了星光的銀帶子從天空的一頭到另一頭,像是在眨眼睛一樣輕輕閃爍。
很美麗的夜景,漂亮得似乎出現(xiàn)就是為了讓看見它的人們一直銘記這樣的美麗。寧次看著就不由有些出神,他急忙拽回自己的警戒心,告誡自己這是在任務(wù)中。可身邊薄野翎還在入神地看著,唇角始終勾著笑容,他警戒著周圍,也控制不住地多看了幾眼。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現(xiàn)在是在任務(wù)中,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有危險。他的同伴也都還在遠處戰(zhàn)斗,起爆符爆炸的聲音此起彼伏,似乎戰(zhàn)況激烈?墒撬麉s和薄野翎站在高高的牌樓上看星星,星空很美,夜風也涼爽,薄野翎手指輕輕磨挲著白色面具,銀被夜風吹得拂過他手邊,帶來輕微的癢意,世界將喧鬧隔絕在外,給他們留下一個靜謐而微妙的空間。
寧次莫名對同伴覺得有些愧疚,但想想又覺得這樣的場景也沒那么糟,盡管遠處在進行激烈的戰(zhàn)斗,他們倆在起爆符造成的火光背景下看星星,可是身邊的薄野翎在笑,就好像一切都還不錯了。這么好的時刻,是值得記錄下來的。
如果有別的人在場,看到這樣的場面,或許也會覺得很有意思。清秀的少年忍者,纖弱美麗的少女,爆炸的火光,看起來就像是作為道具存在的忍者少年和哪個大家族的女兒相愛了,于是他們不顧一切的私奔,身后那些來找回家族被偷走的珍寶的人們窮追不舍,可是少年和少女還是手拉著手飛奔,只要跑得更快點,腳上生出風來,他們就可以手牽著手跑到世界另一端去,他們就可以一直幸福快樂的在一起。
忽然,異樣的查克拉波動引起了寧次的警覺,他迅從那個帶著莫名心動氛圍的場景脫出,再次使用白眼打量起周圍來。破空而來的利器被寧次迅捕捉,他反手甩出一記苦無正中飛來的短刀刀柄。寧次將飛快帶回面具的薄野翎護在身后,蓄勢待地掃視著隱藏在樹林里成圓弧逐漸包攏而來的人們。
那些人只是接近圍攏,收攏了刀具,反而拿出了一些遠距離攻擊的武器。寧次是體術(shù)型忍者,對于遠距離的攻擊雖說有回天這種絕對防御來制敵,可是現(xiàn)在薄野翎在身邊,回天的話就無法顧及到薄野翎,一旦攻擊密度過大就可能無法徹底防御,這種情況顯然不能正面迎敵,可他們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被包圍。而凱他們的查克拉反應雖然沒有消失,卻還被拖在那邊無法接應。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寧次冷冷凝視周圍。
“我們沒有惡意!睘榈倪是那個聲音低沉的男人“說過了,我們是來接應精靈的!
纏繞著起爆符的箭先出,如雨般落下,寧次迅抓住身邊的薄野翎避開,而他的每個方向都已經(jīng)站滿了利刃出鞘帶著斗笠的人。這些人說著是來接應精靈,可一下手就是殺招,絲毫不顧忌薄野翎也在攻擊范圍內(nèi)。身后幾乎震破耳膜的爆破聲伴隨著強烈的沖擊波從背后掀來,熱度幾乎灼燒背部,寧次將薄野翎護在懷里,腳下差點不穩(wěn)地被爆炸時的氣波掀飛。
險險站穩(wěn),伸手便利落地將走進他攻擊范圍內(nèi)的男人點穴,那斗笠男人身形微微搖晃,吐出一口鮮血,卻因此露出了衣袖內(nèi)側(cè)的紋章。寧次見狀皺眉,甩出一排手里劍“既然是大名府的武士,何必半路截人!”他認得那個大名家族的族徽,也隱約看清了掛在披風里側(cè)用來出入大名府的令符。
那令符,像是大名二兒子,傳聞喜好美酒美色的曦大人的。
那群沉默的斗笠男人沒有回應他,寧次試圖突圍,敵方層層堵截,翻飛的刀光劍影之間,涂著不知名藥物的暗器擦著寧次的肩膀而過。又一次近距離的起爆符炸響,被直接沖擊到后背的寧次來不及繼續(xù)單手進行的防御,懷里的薄野翎便被一把撈了出去,只余在眼角劃過的銀。人群如潮水一般退開,待抓住薄野翎的斗笠男人飛快退出包圍圈,人群又迅堵截在寧次面前。
薄野翎被抓住肩膀拉出去的時候還緊緊抓著寧次的衣服,她知道情勢不好,便一直安靜地乖乖呆著,直到被抓開的時候,她抓住寧次衣物的力道根本敵不過被抓起的力道,漆黑的天幕在眼前閃現(xiàn),薄野翎被粗魯?shù)乜傅搅硕敷夷腥说募绨蛏。那個男人正帶著她飛快地往后面城鎮(zhèn)移動,起躍間已跳上了高高建筑物的頂端,薄野翎抬起頭只能看見已經(jīng)遠離的戰(zhàn)場,和寧次使出回天時反彈開的漫天刀箭。
「一出木葉就碰上各種麻煩啊!贡∫棒岜嘲锏暮谪垈鱽順O輕的囈語。
斗笠男人敏銳地注意到薄野翎背包里的響動,可正在全力帶著精靈撤離的他剛把手放在腰間刀柄上,背包里猛然躥出的黑貓就照著他的頸動脈伸出了尖利的爪子。幾乎是自保本能在作用,斗笠男人不得不連薄野翎帶黑貓一起甩開,被甩出的薄野翎慌亂中一把抓住了男人手里長刀的刀穗,早已陳舊的刀穗下一秒便被扯斷,和薄野翎一起摔下了屋頂,掉入某個后院的巷道中。
76
屋頂上的鏗鏘之聲短促響起又飛快落幕,而后陷于寂靜中。
良久之后,輕緩的腳步聲劃破了庭院的平寂,朱紅樓臺的里側(cè)走出一個身著絢麗金黃繪菊和服的女人,她妝容精致美麗,眼神慵懶,和服的后擺輕輕拖在后面,路過這平時無人的后院時半點目光都不曾放過去,只是徑自轉(zhuǎn)身,轉(zhuǎn)入另一條通往她房間的長長走廊。
‘喵。’一聲貓叫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低斂眉眼轉(zhuǎn)動眼珠往后睨去,簡單的動作滿是風情。接著走廊里掛著的緋紅燈籠,她看清了庭院里注視著她的黑貓“啊呀,黑貓呢!彼龜堊⌒洌∠聣叺臒糇黩(qū)趕狀,卻意外地看見一截從雜物間后面的巷道里落在地上的一截雪白手臂。
昏黃的燈光漸漸照亮這一片地方,女人提著和服裙擺走進,木屐被很快弄臟。她低頭打量小巷里躺著的少女,目光游移間,停在了少女手中的物體上。她伸手將少女手中的刀穗輕輕取出,似是端詳,而后慢慢握緊。
2.
“今天就不必打掃了,下去吧。”坐在案前修剪花枝的女人正擺弄著手里的白百合,她朝著身后緊閉的紙門說著,紙門后跪坐的影子便乖巧地應道“是,梔子大人!
薄野翎眨眨眼睛,正巧看見梔子對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這里是名為‘花居’的游廓,靠近火之國的主城,是往來商人或富甲貴紳常光顧之地。和外面那些貧窮而毫無規(guī)矩可言的游屋不同,這里是一般百姓進不來的地方,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一晚的花銷便是一擲千金。
火之國作為整片忍者大6的中間地帶,各國商貿(mào)往來皆會選在此處,而不管是商人還是身份貴重的諸位大人,皆男子為多,為平衡主城近乎可怕的男女比例,靠近火之國且本就為游屋聚集地的這處小城便被特赦,得名‘夕顏’。
夕顏,月光花,黃昏而生,翌日凋謝,倒也如這里的女人一般。
薄野翎醒來的時候梔子就已經(jīng)在她身邊了,她躺在溫暖的軟塌上,整個房間都色調(diào)都明亮鮮艷。那個微微笑著的嫵媚女人坐在她身邊的榻榻米上,輕言細語地開口,說她叫梔子。
她說這里是游屋,她說如果你被現(xiàn)的話一定會被強迫留下來,她說你可以暫時藏在這里,她說我可以幫你。
薄野翎看著梔子溫柔笑著的臉,輕輕點頭。
她其實還不太緊張,沒有她礙手礙腳,寧次一定會很快解決那些斗笠男人。他們會來找她,雖然沒有查克拉的薄野翎找起來或許會有點困難,但薄野翎相信寧次會來。他會找到她,然后她就會很高興地朝他跑過去,對他笑。
不過其實在這里也還好,因為梔子對她確實不錯,她叫來好吃的甜點,給她話本打時間,實在無聊了,也教她插花和泡茶。梔子允許她動衣櫥里華麗漂亮的和服,也允許她動梳妝臺前擺得滿當當?shù)碾僦闼透鞣N飾,永遠溫柔而耐心的模樣。
夜晚來臨的時候,梔子稱病叫退了門外的人。走廊上似乎有誰在路過,出口便旁若無人地大聲諷刺某人一整天都不敢出門怕是在屋子里藏了情郎,梔子并未理睬,看起來絲毫不放在心上。
躲進衣柜里的薄野翎小心出來,眨眼睛“情郎是說我嗎?”
梔子笑起來,隨后也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好像就是你呢!
兩個女孩子對視一眼,各自笑開。
不過這個晚上并沒有如所想平靜,似乎來了梔子的常客,指名要她。梔子稱病也無法推辭,只有在臉上多抹了些胭脂,竟然也抹出一個有些憔悴的病妝來。梔子掩唇跟薄野翎笑著說這是游女的必備技能,讓薄野翎躲進衣柜,才出門落鎖,遠遠離開。
雖然衣櫥狹窄,但薄野翎聽話的一直在里面沒有出來,她靠在角落里聞著空氣中醉人的熏香。到了夜晚之后,不知道哪里點起了熏香,說不清是什么味道,好像摻雜著胭脂香,酒香,還有女人嬌媚的笑聲和哭聲,糅合在一起之后,形成了一種最荼蘼也最本質(zhì)的味道。
薄野翎靠在衣柜里快要睡著的時候,終于聽見門外有了聲音,是梔子,還有另一個聽起來像年老一些的女人。那個女人的語氣不太好,隔著門板也聽不清說了什么,薄野翎微微推開衣柜門,就只聽見一句“……你已經(jīng)不年輕了,不要再妄想不切實際的東西!”
那個女人像是離開了,梔子的身影在門口停留許久,還是開鎖走了進來。
等梔子關(guān)了門,薄野翎才去開燈,才在一片黑暗中看見了進門的梔子。梔子穿著淺色的和服,外衿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并沒有穿在身上,簪也掉了幾只。她站在門口,酒氣濃重,神色疲憊。
“梔子。”薄野翎小聲叫她。
“沒事……”梔子看起來喝了不少酒,走起路都微微搖晃。她看著薄野翎,似乎是出了一下神,才慢慢地笑了一下,紅唇微勾,眼波搖曳“只是陪客人的時候,不小心走神了,最后又拒絕了客人!
她在桌邊坐下,卸下頭上的瓔珞和珠簾,像耍脾氣的小孩子一樣輕輕扔開“老板娘真是可怕,一下子就看出我在想什么了,真是的,怎么能這樣呢?”她輕哼著,神態(tài)卻仍是溫吞的。
坐在桌邊的梔子好像忘記了接下來該說什么,出神地想起什么來,她眸光凝固在某處,好像思緒已經(jīng)穿越了時光去往記憶安放的彼岸。薄野翎安靜地等著,好像沒過多久,又好像過了很長時間,梔子才像找到了她想說的話,忽然抬起頭看向薄野翎“聽故事嗎?”
薄野翎倒了一杯水放在梔子前面,靜靜傾聽。
梔子的故事生在十幾年前的三戰(zhàn)時期,那個戰(zhàn)火紛飛時局動蕩的年代。
由于戰(zhàn)爭的爆,位于火之國邊境的幾座城鎮(zhèn)幾乎都被各種忍術(shù)夷平,其中有一家游屋的老板娘,硬生生從她倒塌的游屋里挖出幾個未死的女人和孩子,然后舉頭看著硝煙蔽日的天空,毅然決定帶著女人們靠近相對更加平穩(wěn)的火之國主城。
這個年代沒有普通女人的一席之地,她們的美麗和柔弱只是被掠奪和蹂躪的籌碼,而游屋的女人們一旦離開游屋,面對的就是漫天血雨的戰(zhàn)爭。她們一路往主城去一路做著皮肉生意,買了飽腹之物和蔽體之衣后就沒錢再雇傭任何保護者,可是即使這樣,竟然也幸運地一路進入了腹地。
進入火之國腹地接近主城之后,確實不再見到各種血腥可怕的戰(zhàn)場,可是那時火之國附近盛行土匪,組成的成員都是些快要餓死的流民。當時前線緊急,暫時無暇顧及這些小角色,這些土匪便流竄在主城周圍搶劫為生。在游女們進入腹地的第三日,他們便在離官道不遠的森林撞上了。
土匪和游女,可能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這兩類人并沒有什么區(qū)別,而游女可能還更低賤一些。而那些土匪顯然也是這么認為的,他們搶奪了所有女人的包袱,翻出成色并不好的飾和很少的現(xiàn)銀,便罵罵咧咧起來,甚至將嘴上嚷嚷的骯臟的女人按在了草地上。游女隊伍里年齡最小的女孩有一張稚嫩卻妍麗的面孔,那是老板娘著重培養(yǎng)的未來花魁,老板娘在她臉上抹了泥,將她藏在身后,卻也藏不住那些土匪的眼睛。
女孩很快被拽出去,她瑟瑟抖惶恐驚懼,看著那些男人朝她逼近。
在最后的時刻,一把刀像閃電一樣從女孩肩膀上飛過,狠狠的正中了正向女孩伸手的男人。女孩愣愣地回頭,卻見一個輕快的身影迅躍過她,擦肩而過的霎那,少年武士堅韌的眼神貫穿了女孩的一生。
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在被欺凌的時候,被將要侮辱的時候,有一個人帶著一把刀就單槍匹馬地闖進了你的人生里,趕走了所有試圖欺負你的壞蛋,就像是命中注定的英雄,他會在你最害怕最恐懼的時候,披荊斬棘地來到你身邊。
那一瞬間萌芽的感覺似乎就是愛情,那么不容置疑地瞬間在心里生了根,了芽,開了花。
少年平息了這場單方面的欺凌,整治了土匪,雖然年紀不大卻意外的做事沉穩(wěn)。他很快告辭離開,在旁邊絞著衣角絞得衣角都快被扯下來的女孩終于忍不住去叫住了他,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自我介紹,臉紅得如天邊的云霞,少年愣了一下才拘謹?shù)貓笊闲彰,分別是那么理所當然又毫無防備。
看著少年逐漸遠去,女孩回想著之前少年那個堅毅的眼神,似乎一下得到莫大的勇氣。
她沖過去,漲紅了臉大聲問。
“請……請問,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也,也許吧。”
那個少年像是被嚇到了,撓了撓腦袋說出了模棱兩可的話,可女孩卻像得到了極大的鼓勵,狠狠鞠了個躬,少年急忙在遠處還禮,兩個人都顯得傻里傻氣的。
女孩最終在安全的地方定居了,她一直等著少年會來找她,于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地等,直到出落成最好的商品。
“后來呢?”見梔子許久不說故事的結(jié)局,薄野翎便輕聲問。
“后來?”梔子瞇著眼睛像想了一下,彎唇淺笑“沒有后來了。”
寶綠色耳墜輕輕搖晃,梔子涂著鮮紅丹寇的手指輕輕在桌上敲打起某不知名的曲子來,她輕輕哼唱,趴在桌子上不再理睬薄野翎,繪著新柳的和服下擺凌亂地鋪在榻榻米上。薄野翎抱著膝蓋,安靜地聽梔子哼歌。
可這樣的靜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外面忽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像有人在靠近。薄野翎側(cè)耳去聽,臉上氤氳著醉意的梔子此時竟也清醒地停下了哼唱,她不是在裝醉,只是知道什么時候能醉,什么時候不能醉罷了。梔子剛叫薄野翎去躲起來,自己撐著桌子起身,紙門便被一把推開。
“梔子呢!梔子在哪里?!”滿身酒氣的客人撐著門走進來,一把甩開旁邊試圖勸離他的侍奉。他微微睜開眼睛在室內(nèi)一掃,便看向桌邊的梔子“梔子……你在這里啊,怎么喝到一半你就走了?”
他語氣略帶不滿,像是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在抱怨,可是下一句卻語氣一轉(zhuǎn),嚴詞厲色地瞪住了梔子“是不是你也笑我被花魁連拒三次,覺得我不知好歹?!”
“不,大人……”梔子的辯解還沒說完,那個中年男人便上前來一把扛起了梔子,不顧梔子的驚呼和掙扎朝屏風后走去。
那位跟在中年男人身后進來的侍奉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聽著里面?zhèn)鱽項d子的尖叫,還是一低頭朝門外走去。這并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事,在游屋里聽從女人們差遣的侍奉,如果真的因為某個女人對上了客人,最后遭殃的只會是他。
梔子被扛進里屋,摔在里面早已鋪就的被褥上,她驚慌失措地掙扎,急聲解釋也阻止不了醉酒的客人后,只有一邊低聲懇求一邊掙扎。這種事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可為什么無法再像以前一樣順從了呢,梔子慌張地哭泣起來,像變回了年少時那個膽怯無措的孩子。
“老實點!”當頭扇來的一巴掌落在臉上,伴隨著男人的厭惡聲“我碰不到花魁還碰不到你嗎?你這種游女只要一上街就看得到,低賤如草芥,什么人都能采摘!
梔子僵住了,她的腰帶被扯開,落在臉上的那巴掌讓她有些眩暈。她的手僵滯片刻,然后胡亂地抓著周身的東西,卻意外地抓到了枕頭下壓著的刀穗。穗子落進掌心的那一瞬間,梔子頓時想要失聲大哭。
她長大了,心里某個角落卻睡著一個女孩子,那個年少時面對惡徒只有畏怯無措的女孩子,她那么驚惶那么害怕,為了活下去忍受一切欺侮,幾乎每個人都在對她說她的低賤,活得那么狼狽不堪,所以才會對照進生命的第一束光奉獻所有愛慕和憧憬。
如果能回到那個時候就好了。
如果能回到那時候,她就去牢牢地抓住那個少年的衣角,求他帶她走。
然后,一切就都來得及了。
腳步很輕微地在地板上挪動的聲音,像是在回應梔子的愿望,一個擺在茶幾上的小花瓶突然從梔子頭上飛去,準確地命中了中年男人的臉。梔子慢半拍地躲開四濺的瓷器碎片,在男人的尖叫中愣愣回頭,就看見一個銀的女孩子從她身邊跑過,用力推開了那個頭上迸出血跡的男人。
男人喊叫著沖出門去,只剩薄野翎和梔子坐在房間里,其實他們應該補一刀的,不然后面只會變成更加麻煩?墒菞d子完全怔在原地,第一次傷人的薄野翎也無措地坐著,她看了看榻榻米上的瓷片,然后看向梔子。
“你別害怕!睏d子聽見那個銀的女孩子說“我把那個壞蛋趕走了!
梔子一愣,然后突然哭了出來。
3.
薄野翎的存在最終還是被現(xiàn)了。
那個客人雖然沒有看清薄野翎的臉,但他帶著頭上的傷近乎兇狠地去威脅了老板娘,揚言要讓花居關(guān)門,大鬧一番后甩袖而去。
一般這個時候早就大雷霆的老板娘反而沉著下來,正是因為明白得罪了身家不一般的客人可能招致的結(jié)局,比起以往的暴躁,這次她顯得非常冷靜。她沒有訓斥梔子,聽完整個事件后,沉默坐在了原地。
“私自接收外人……”老板娘綰著舊式的鬢,手里端著一桿精致的煙槍,她冷冷地看著梔子,目光利如刀劍“還出了這種事!
梔子臉色蒼白地坐在原地,只是看起來早有覺悟“我從小就在花居長大,也是您一手教養(yǎng)!彼蛄颂蜃齑健叭绻俏淮笕瞬辉敢馍屏T甘休,請您把我交出去吧!
老板娘冷哼一聲,并未作答,她坐在梔子亂糟糟的房間里,容色衰老也自有一番氣度。屏風后一直有個影子,她知道就是梔子藏起來的外人,那人聽見梔子的話,似乎也不安起來,朝這邊探頭探腦,老板娘幾乎想冷笑著那人鬼鬼祟祟地想做什么,就看見屏風后的人影幾番猶豫后還是走了出來。
白色的燈光灑下來,落在那女孩的頭上氤氳起微光,老板娘準備好的辛辣刻薄的臺詞一滯,竟是片刻無言。
“給她梳妝。”老板娘站起來,丟下句這么不明所以的話。
“老板娘?”梔子疑惑地叫道。
“喂,我不管你是誰!蹦莻女孩的特征和容貌都太有可怕的辨識性和震撼力,可老板娘沒有探究,只是語氣清淡“你惹的麻煩把梔子和這里的女人都搭進去了,你要把這一切解決。”
她說完,看向梔子“等會就把衣服送來,你給她梳妝,她應該不會走花魁步,用轎攆代替!
老板娘這么清清淡淡地交代,不僅把很多游女永遠無法企及的花魁之位這么輕松給了一個陌生女孩,還簡單的把貫承至今的花魁步改為轎攆,語氣間氣魄十足,一點不遜色于當年在漫天狼煙中把女孩們挖出來的模樣?蓷d子愣了愣,急忙強調(diào)“她不是游女!”
“我知道!崩习迥锘仡^看了梔子一眼“她是不是游女無所謂,會不會禮儀具不具有花魁應有的素養(yǎng)都沒關(guān)系,她只要出場就夠了,今晚就誰都動不了花居,也自然不會動你。”
她曾經(jīng)選中的第一個花魁是梔子,可是梔子讓她失望了,她全心守望著一個人的樣子是無法成為花魁的。對花魁的人選如此苛刻的老板娘僅在一兩眼中選定薄野翎,支撐她拋卻她固有的對花魁應有素養(yǎng)的要求的,只是因為一個乍聽不可思議可細想又讓人覺得無比信服的理由。
美貌無雙。
在這條游街游蕩的哪只一兩個大臣貴胄,豪商巨賈,哪怕是與位高權(quán)重之人有旁屬關(guān)系的人也是不少。只要再推出一位能奪走所有人目光的花魁,新花魁的裙下之臣便能讓花居的招牌永遠掛在那里。
這種做法其實是不現(xiàn)實的,因為薄野翎根本不會留下來,但是沒關(guān)系,解決了燃眉之急,再辯稱花魁被贖走也是可行的。
恍惚間,梔子被扯了扯下擺,她回過頭,看見薄野翎站在她身邊“我是不是給你惹了麻煩。”
梔子看著少女的臉,呆愣片刻后,才安撫地微微一笑“……不,你幫我趕走了壞蛋!
夜色已深的夕顏城,還在醉生夢死的夢境中徘徊,徹夜的狂歡正在開始,街面上的人雖不及剛?cè)胍箷r的人多,卻也是摩肩擦踵。而從靠右側(cè)的店面中,兩名侍奉打著燈籠先走出,兩名新造隨后跟上。幾乎是看到這個開場,周圍就有人明白這家店出了新花魁,定眼再去注意燈籠上的花魁定紋時,卻現(xiàn)這次燈籠上沒有任何定紋。
游街隊伍魚貫而出,可中央?yún)s不是當優(yōu)雅滑行著花魁步的新花魁,而是由四個身體健壯的侍奉抬起的轎攆。竹制轎攆上落下一截朱紅的和服下擺,月光披灑其上,銀映光生輝,只見妝容艷麗一襲紅色和服的美人臉上一雙湛藍的眼睛格外奪目。
成熟女人的打扮,卻有一雙稚子一樣的眼睛,清純和嫵媚無比矛盾地結(jié)合在一起,酵成一股攝人心魄的吸引力。
剛剛還熱鬧的街面頓時一片寂靜,隨著隊伍的前行,這個沒有敲鑼打鼓沒出半點多余聲音的隊伍在短時間里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找到了嗎?”天天從西邊的街道過來,臉上不自在的神情猶在,卻不由更加擔心起來“阿翎真的會在這種地方嗎?雖然找到了那個人的斗笠和血跡,但也不確定是不是還有第三方啊,我們留在這里找真的沒問題嗎?”
這整個城都就是一座大型的游屋,在這樣的地方展開搜索,不要說三個下忍不適應,凱也不太適應。這種地方的女人都從屬于各個游屋,不會放外面的女人進來,所以下去問線索只能用變身術(shù)變成成年男性,可這樣就難免被路邊走動的低等游女拉客,完全處理不來的大家只有落荒而逃。
“先等小李回來吧!眲P也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轉(zhuǎn)眼就看見不遠處小李飛快地幾個起躍落在屋頂上。
“我找到了!”小李喘息著喊道。
“找到阿翎了嗎?”倒是一直看起來很鎮(zhèn)靜地站在一邊的寧次比天天還快的反問。
小李手往身后的背包一掏,然后就從包里掏出一只黑貓來“我找到翎小姐的貓了!”
“什么!我還以為你要把阿翎掏出來呢!”天天抱怨道,然后看著黑貓“而且你怎么確定這只就是阿翎的貓啊,黑貓不都長一個樣子嗎?”
“可是,這只感覺很不一樣啊,和翎小姐那只一模一樣!”小李急忙解釋,指著露出一對死魚眼的黑貓試圖證實他的身份,然后蹲下問黑貓“你是翎小姐的貓對吧?你能幫我們?nèi)フ音嵝〗銌幔俊?br />
黑貓順著小李的肩膀爬上他的頭,在空中嗅了嗅,然后伸出左爪拍了拍腳下的坐騎,指出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嗎?”凱伸手做眺望狀“那就去看看吧!
夕顏城也就這么大,按黑貓所指的方向跳過幾條街后,很快到達了目的地。照理說,這樣的地方不可能好好藏下一個女孩子的,特別是容貌出眾的女孩子,如果被現(xiàn)了,那聲名應該有所傳播,可他們問消息問了一天都沒問到,可見薄野翎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有人幫忙,那便是囚禁在某處。
可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寧次往那條不知為何格外安靜的街道上看的時候,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在擁擠的人潮里一眼看見了轎攆上的薄野翎,她長柔軟落在身邊,唇色明艷眼角飛紅,像是從流傳了千年的畫卷中走出來的人,已經(jīng)分不清真實與虛幻的邊界。
轎攆緩緩而過,呼吸也好像屏住了無法再出,這種情況已經(jīng)不必多說了。寧次回過神來,迅跟上消失在街角的轎攆。
梔子一直沒睡,等到了深夜薄野翎回來,即便是她親手梳的妝,再看到還是不由會愣神,一身紅色寬袖和服的薄野翎,不管是笑是靜,舉手投足都堪比盛極的美色之宴。
“梔子!睕]等語塞的梔子說話,薄野翎先舉著袖子蹙眉“重……”
梔子噗哧笑了一聲“好,先把衣服換了吧。”
剛欣然轉(zhuǎn)身,梔子眼角便捕捉到某個黑影掠過,她不由后退,抓住身邊的薄野翎。梔子想要大呼外場的侍奉們過來,可一時又不敢出聲,想要裝作什么都沒現(xiàn),可又猛然驚覺自己的動作已經(jīng)暴露了她現(xiàn)對方的事實。
“白眼!”一道厲風從后院高墻上襲過,梔子不知道生了什么,驚惶地想要退開。她看見高墻上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個白衣的少年,額頭上綁著木葉的護額,而身邊的薄野翎下一秒就小跑過去,滿懷高興地叫道“寧次!”
被扔出的苦無像打中了木頭,黑暗里的那個人影最后還是險險避開,寧次來不及回應薄野翎,從高墻跳下,連手中的苦無和手里劍。這種無死角攻擊針對背靠墻面無法躲避的黑影來說非常有效,那片屋檐下的陰影里傳出一聲悶哼,像是被打中。
可是此時,站在一邊的梔子也下意識地微微一縮,目露些微的茫然。
寧次沒說話,那道黑影在他的白眼中無所遁形,他舉手間已經(jīng)丟出最后一枚苦無。可在他苦無脫身時,傻愣愣地站在一邊的梔子突然動了,她還是有些困惑的樣子,卻傻愣愣地往前跨了一步擋住了在了寧次的苦無之前。
梔子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可是有一種沖動在驅(qū)使她,在驅(qū)使那個一向都不怎么勇敢的女孩子。她沖過來的時候還在思考這個動作的意義,苦無的刀鋒就已經(jīng)近在眼前,她還沒想出來自己為什么這么做,就下意識地察覺到死亡在逼近,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又恍惚起來,像是在等待什么,然后,像是在回應她的茫然,或她的期待一樣,一把刀突然從她的肩膀邊擲出,卻因為方向有了些微的偏移而錯過了刀鋒。
梔子微微側(cè)頭,看見一個人影從她身后跑來,眼神堅韌如初。
他出一聲悶哼,她的理智還沒有想起他,本能卻已經(jīng)認出他。
多不可思議啊。
梔子愣怔地看著那個男人沖過來抱住她,那柄苦無就瞬間栽進了他的心口,鮮血噴濺而出,梔子懷里的刀穗也掉了出來。她忽然想起她告訴薄野翎的那個故事,那個故事其實還沒完。
少女其實是等回了少年的,只是再見面的時候,少女不是少女,少年也不是少年了。她是花居的游女,而他是保護大名的武士。那個卑賤的小游女啊,唯一的純凈也早已消失了,她為了心上人而殘存的那點執(zhí)著和倔強被粗暴的現(xiàn)實碾壓得一點不剩,她想著那天他出現(xiàn),像是一個只要她哭著喊著就會出現(xiàn)拯救她的英雄,用抖的手指,編完了那刀穗。
“……”梔子抱不住武士無力的身軀,隨他一起落在地上,梔子去撿染血的陳舊刀穗,去握武士帶著厚厚老繭的手,神情呆滯而麻木。
“梔子!便y女孩的叫聲喚回了梔子飛遠的神志,她呆呆地看著薄野翎,滿眼的淚光,卻故作無知,小聲問“他是不是死了?”
不等薄野翎說話,她就小聲喃喃自語起來“不對啊,不是這樣的,我認真算過了,他會過得很好的!彼_始輕微顫抖“他會娶一個很好的妻子,有一個孩子,會很幸福的!
梔子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她臉上卻還茫然“不會這樣的。”
無神的雙眼掃過薄野翎,混亂的思緒卻像抓住了什么,梔子急忙像是抓到了最后的稻草一樣急忙放開刀穗去抓薄野翎的手。
“對,對了,你是精靈對不對?”她一邊說,一邊無意識的流淚“那你可不可以救他?你可不可以救他?”
“求你了,我求你了,不是這樣的,這個結(jié)局不對的!
梔子緊緊抓住薄野翎的手,像快死的野貓一樣瀕死哀叫“求你了,我愿意拿我的命換他的命,只要他活著,我求你讓他活著!
“梔子……”薄野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他已經(jīng)……”
“你不救他嗎?”梔子臉上的表情浮現(xiàn)短暫的空白“為什么?……是我的命不夠換他的命嗎?”
她神經(jīng)質(zhì)地低下頭“啊……,對,我的命如草芥,下賤九等的游女的性命,拿來也沒什么用吧!
“不是那樣的!北∫棒岽驍嗨,扶著她的頭讓她看著自己“不是那樣的,梔子!
梔子的眼神麻木空白,靈魂也像丟了,她聽不進薄野翎所說的任何話了。薄野翎放開她,看了一眼旁邊顯然也有些無措的寧次,朝倒在地上的武士走過去。
“梔子你聽我說……”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下賤九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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