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時間總是漫長又那么難熬。
明明只是過去了幾分鐘，卻好似過去了許久一般。
許秋之輕輕的嘆了一聲，接著說的話又冷淡至極。
“你先放開我。”
常璐細(xì)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許秋之胳膊上的道道傷，她淚水砸到那傷上，又緩緩滑下了地面。
常璐執(zhí)拗的問道:“秋秋，你為什么要騙媽媽？”
“放開。”許秋之本就不習(xí)慣他人的接觸，更是個驕傲的性子。
因為身上的傷，她即使在酷暑天氣也會把長袖穿的整整齊齊。
而現(xiàn)在，她的傷就這么赤裸裸的展露出來。
她明明可以自己消化這些痛苦的，這些不為人知，也希望永遠(yuǎn)不要被人知道的痛苦。
“你的樂趣是突然回來看看拋棄的女兒過的有多么不好嗎？”
“什么……？”常璐愣住了，許秋之趁機(jī)把常璐的手甩開。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許秋之語氣中帶了些不耐煩。
“秋秋。”常璐喊了她一聲，忍著心里的難受說道，“可是我是你媽媽啊。”
“媽媽。”許秋之嗤笑一聲。
“你當(dāng)時走的時候，我是不是求著你，讓你不要走？”許秋之直視常璐，一字一句的認(rèn)真說道。
“可是你把我的手甩開了，就像我剛剛那樣。不，比我剛剛那樣更嚴(yán)重。你生怕我黏上你。”
“媽媽，你坐在漂亮的轎車?yán)铮Φ钠羷尤耍�記得后面的我追到追不動，哭的聲嘶力竭嗎？”
“我能猜出來你在外面過的什么日子。這么多年，你都沒有變老過。可見你保養(yǎng)的不錯。可是媽媽，你知道我過的什么日子嗎？”
“那些大人們說我是沒媽要的小孩，他們的孩子們——我的同學(xué)，也都叫我沒媽要的小孩。”
“媽媽，我被同學(xué)們嘲笑，被排斥，被大人們帶著可憐和嘲弄的眼神看待時，你在哪里？”
常璐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出話來。
林夏當(dāng)時在干什么呢？
沉浸于錢財?shù)目鞓分校徒鹬鬟^著甜蜜的生活。
“媽媽，你不是想知道嗎？你不是想看這些傷嗎？”許秋之一邊說一邊把她的衣袖和褲腿挽起來。
藏在干干凈凈的衣服里是少女白皙的肌膚和上面或深或淺的傷痕。
常璐淚崩，嗚咽出聲。
許秋之也在流淚，但是仍然語氣堅定的說想要說的話。
“這都是爸爸喝醉酒后打的。你離開后，爸爸開始酗酒。剛開始還好一些，后面隨著我越來越像你。爸爸喝完酒看見我也就越來越生氣。”
她不自覺的撫摸自己的傷痕。“但是我并不覺得爸爸比你差到哪里，起碼他撫養(yǎng)了我長大。”
“我還叫你一聲媽媽是因為我的的確確是你生的，你也的的確確是我的媽媽。”許秋之掛上了淺淺的笑容，“但是我并不會認(rèn)你。”
“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的生活里已經(jīng)不需要一個母親的存在，這只會給我?guī)砝_。”
“我希望你能夠理解。離開這里吧，這里不是一個好地方。重新去開啟你的生活吧，不要再浪費時間到我的身上了。”
許秋之離開后，常璐腦海中還浮現(xiàn)出她說這話的模樣，是那么堅定又倔強(qiáng)。
常璐跌坐到地上，捂著臉痛哭。
她既為自己委屈，林夏種的因，她卻要得這個果。
更多的是在為許秋之而哭。
許秋之，一個這么驕傲又堅強(qiáng)的女孩，是有多絕望，才能從樓上一躍而下。
又到底是絕望到哪種程度，才能最后迎接死亡時露出笑容。
許秋之一出門就開始止不住的掉眼淚。
她胡亂用手擦了擦眼淚，卻沒想越擦越多。
盡管眼睛鼻頭都紅紅的，但是許秋之仍然高昂著頭，直著背，像一只驕傲的白天鵝。
縱使身處噩夢里，她也要為自己開辟出一個光明的未來。
因為她是許秋之。
“所以，不能再哭了。”許秋之哽咽的勸自己。
……
雖是春天，凌晨卻仍然是冷的。
許秋之校服外面又穿了一件風(fēng)衣，她把房門反鎖上，拿著手電筒去外面找許巖。
許巖喝酒很容易喝斷片，許秋之又不能真的不管他。
一出門，外面的寒氣就讓她止不住的打了個寒戰(zhàn)。
許秋之將拉鏈拉好，打開手電筒，準(zhǔn)備去找許巖。
外面可真黑。
她其實最怕黑了。
許巖常在的地方很好找，跟林夏有關(guān)的就對了。
許秋之先去了林夏最愛的咖啡廳門前，沒有人。
林夏喜歡的鞋店門前也沒有人。
婚紗店前也沒人。
許秋之換了個手拿手電筒，凍僵的那只手趕緊放回口袋里。
她跑向下一個地點。
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一個醉鬼躺在店門口。
“爸爸，我們回家吧。”許秋之走過去，蹲下對那個神志不清的醉鬼說。
“不，不回。”許巖醉醺醺的擺了擺手，他摸著首飾店的門笑嘻嘻的說，“我要給夏夏買最漂亮的鉆戒。”
“夏夏喜歡鉆戒，我得給夏夏買了。”
許巖摸摸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
“可是我沒錢，我沒本事啊，留不住夏夏。”他嗷嗷哭一陣，終于睜開眼看見一旁的許秋之。
“秋秋，你是不是也想跟你媽一樣，拋棄我？”
“沒有。”
“真的沒有嗎？”許巖好像看見木板的溺水者一樣，搖搖晃晃的走向許秋之，雙眼布滿血絲。
“沒有。”
“你為什么回答這么快？”許巖懷疑起來，聲音也變得狂怒，“你就是想跑。我就知道，我就得打斷你的腿，看你敢跑不敢。”
“你要打斷誰的腿？”在旁邊聽了一會兒的常璐忍不住了。
她只是睡不著到處逛一逛，沒想到就碰見了許秋之和許巖。
“夏夏？”許巖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他又揉了揉眼睛，再確認(rèn)一遍。
“夏夏。嗚嗚嗚，夏夏回來了。”許巖一邊笑一邊哭。
常璐沒把視線多給他一點，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許秋之。
她安靜的站在那里，像一個漂亮的雕塑。
倘若許巖對許秋之一直很差也就罷了。
可是許巖對許秋之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好上天了，壞的時候又打她。
許秋之又跟許巖相依為命。
讓她恨也恨不得，愛也愛不得。
許秋之對常璐綻放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好像在說:“又讓你看笑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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