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姑娘來了。”
藍珠掀起門簾，一個穿著淡粉色衣裙的少女踏著細碎的光走了進來，蓮步輕移，裙裾上墜著的紫羅色的流蘇輕輕晃動。端莊又典雅。
張氏滿意地點頭含笑。
少女發間一支七寶珊瑚簪，襯得秀發烏黑，膚如凝雪。紅唇恰如其分地微揚，一雙鳳眼隱隱透出嫵媚之色，容顏艷麗了十分。好在整個人的氣韻端莊，才不顯輕浮。
“女兒給娘親請安。”夏寧雪對張氏盈盈一拜，氣韻斐然。
張氏滿臉笑意，慈愛地扶起女兒：“來的這樣早，怎么不多睡會？”
天蒙蒙亮就等在外面請安的夏彤母女和夏水紛紛跟夏寧雪見了禮。
夏寧雪扶著張氏向外間走去，“少見母親一刻，女兒就寢食難安。”
張氏笑罵道：“你個鬼丫頭。”
跟在兩人身后的夏彤，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正巧被夏寧雪看見，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夏彤身體一僵，臉色有些發白。
夏寧雪收回視線，轉頭笑著跟張氏話起了家常。
夏彤捏著團扇的手指指節微微泛白，她身后的蘭姨娘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看著有些擔心地看著她的姨娘，夏彤收斂了心中的怨氣。長舒一口氣，跟著走向外間。
跟在最末尾的夏水像是透明人一般，低眉順眼，如果不多加注意，仿佛房間里沒有她這個人一般。
三個人站著看著張氏母女兩個人親親密密地話家常，一時間夏寧雪嬌俏的笑聲像銀鈴一般一陣有一陣地似風兒一般打著旋兒吹過眾人的耳朵。
夏彤搖著團扇微笑著聽著，似是夏寧雪說的異常有趣。
蘭姨娘適時插句話湊個趣，張氏也非常給她面子，應一應她的話。
而夏水就像一個木頭人，低眉斂目，無動于衷。
窗外的陽光漸漸爬上菱格窗欞上的時候，張氏對三人道：“今兒就散了吧。”
三人對張氏福了福身，依禮退下。
——
青灰色的小道，在初冬的清晨已然散發出淡淡地冷意。氤氳出的涼意像是漂浮在天空中的浮云，被疾行的腳步踏成碎片。夏彤出了張氏的房門一路疾行，全然沒有往日貞靜賢淑，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疏散心中那股子悶氣。
碧桃身在身后急急地喚了一聲：“四姑娘。”
聽見碧桃的聲音，夏彤陡然停住腳步。
碧桃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夏彤盯著攀附著花籬笆生長的一株滕蔓，微微失神：她今兒失了分寸。
良久，夏彤聽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踏空而來，不疾不徐，緩慢沉穩。她尋聲望去，就見一個穿著半舊水綠色衣衫的少女，一步一步走到近前，對她福了福身道了聲：“四妹妹安，姐姐先走了。”
夏彤看著漸漸遠去的身影，覺那半舊的衣衫異常刺眼，低聲罵了一句：“沒出息的東西。”
只是這一句不知道是在罵別人還是在罵自己？
蘭姨娘見夏水帶著丫鬟走了以后，她才對夏彤道：“四姑娘，你也應該收一收自己的性子。”
夏彤聽見身后傳來的聲音，轉頭看見對自己說教的蘭姨娘，忽閃著大大的眼睛問道：“姨娘是教訓我？”
聽見這句話，蘭姨娘心中一疼，臉上有些掛不住。她見像刺猬一樣對自己豎起刺的夏彤，絞了絞手中的帕子，有些慌地解釋道：“四姑娘，賤妾不是那個意思。畢竟，畢竟你是賤妾的……”
夏彤聽見蘭姨娘的自稱眉頭緊鎖，頓覺異常厭惡。無故地她腦海中又出現夏寧雪那張清麗絕俗的臉，還有那雙黑亮亮的眼睛，心中更是生出一層層地恨。看著低頭含胸謙卑地恨不得低進塵埃里的蘭姨娘，她覺得心里的火壓也壓不住，“姨娘，我是你的什么？你可要想好再說。”聲音尖細而刻薄。
蘭姨娘睜著一雙眼睛看著眼前諷刺地笑著的少女，手中的帕子越絞越緊，半晌幽幽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姨娘不會害你的。”
夏彤看著被帕子絞的手指失去血色的蘭姨娘，又想起對夏寧雪寵溺慈愛地笑的張氏，心底一片寒冷。
她剛落地就被蘭姨娘巴巴地送到張氏身邊表忠心。人家當家主母會生能生，人家有兒有女哪看得上她一個小小的庶女，一個丫頭片子，還是一個從丫鬟肚子里爬出來的丫頭片子。雖然張氏不會害她，但是對她也說不上關心。一個沒人管沒人問的俾生子，在這吃人的后院安穩地長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個時候她的好姨娘怎么沒有出現？！
夏彤眼神冰冷地看著蘭姨娘，只看得蘭姨娘低垂著頭，眼里隱有淚光。
她怎么會有這樣的姨娘？不如沒有！
她雖說是個主子，可是還不如這府里頭有頭有臉的管事。她更是被夏寧雪從小欺負到大，甚至，甚至她有一段時間看見夏寧雪就小便失禁。
那個時候她的好姨娘在哪里？
她生病沒人無人問津的時候？她餓肚子的時候？她的好姨娘在哪里？
“可笑！我曾經找娘要娘的時候，你在哪里？現在我不需要了，你反而對我說教，好像真的很關心我似得？如果真的關心我，就不會……”夏彤忍著要出口的話，咬著嫣紅的唇拼命地忍著。
就不會為了自己把我送到那個心狠手辣的張氏手里。
這句話在夏彤的心里轉了一圈又一圈，面對著淚眼婆娑的蘭姨娘，她終究沒有說出口。
“四姑娘……”蘭姨娘哽咽地喊了一聲，那聲音像剛出生的小貓叫一樣，“四姑娘，賤妾是有苦衷的。”
夏彤心底燒起了一團團火，“夠了！不要在找借口了！”她一雙圓圓的眼睛紅了眼眶。
她恨！她恨！恨老天爺為什么讓她從一個妾的肚子里爬出來！恨為什么她要低人一等，受盡苦頭！
她甚至有些羨慕一直被她瞧不上眼夏水，起碼她的姨娘在爹爹面前得寵，而她什么都要靠自己。
憑什么？
憑什么？
就連那個癡肥如豬的夏雙清都活的比她恣意！
憑什么唯獨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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