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草,顧名思義,能使人忘卻憂愁,可制作去塵散,其功效是滌蕩體內污穢之氣。
修士雖不殺生,但在修行的過程中只要有一絲雜念,體內都會產生濁氣。
除擁有水靈根的修士外,其余所有靈根的修士,不論修煉何種功法或門派,都需要服食類似去塵散一類的丹藥來清除體內污穢,否則日積月累容易走火入魔,修行即功虧一簣。
是以去塵散非常金貴,忘憂草極難栽種,但若種出一棵即可采用三年。
蘇清銘近三個月以來,只成功種活這一棵種子,可想而知有多艱難。
忘憂草的藥性與得到的照料相關,給的肥料越好,它的藥性越強,在制作去塵散時,需要加入的忘憂草份量則更少。
蘇清銘在燒掉白如花所寫的“忘憂”二字時,因字如其人,無憂無愁、性格豁達,所以忘憂草在吸收到養分的瞬間立刻釋放出獨有的香氣,可令聞者憶起最不愿意面對的回憶,因其藥性有強健心志的作用,皆可使人從容面對過去,解開心結。
蘇清銘的情況皆因忘憂草突然釋放的藥性太過強大的緣故,才會猝不及防,如若是像從前所栽的那樣,對他根本無甚影響。
他從前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孩童,對自身的悲苦無感,但對身邊人的苦難感觸特別深刻,時常要去幫助別人脫困。長年累月之下,旁人經受的苦難會留在他記憶深處。
方才他的心境突然震動,從前遇見過的不幸被無限放大,一時之間無法面對故而像陷入泥沼不可自拔,稍作調整即可越過此坎,提升修為也是不在話下。
白如花喚醒他,其實是妨礙了他的修為。
他們還不自知。
紫鳳白指出了這一點,只是不想湘庭長老知道后責怪白如花莽撞。
白如花連忙湊近忘憂草嗅了嗅:“還有味兒,別慌,蘇師弟你再來一次。”
蘇清銘沒動,隔了一會,見白如花沒有任何異樣,驚訝地問:“師姐,你沒有感到任何異常嗎?”
“什么異常?”她很快意會,“你是說我怎么沒像你一樣被忘憂草的藥性影響?”
“對。”蘇清銘感到非常古怪,按理忘憂草在收下第一份肥料所發出的藥性能持續十二個時辰,她聞了后應該有反應,內心深處的愁苦與遺憾會馬上涌現,她需要跟隨藥力渡己向陽。
白如花十分得意,“蘇師弟有所不知,我向來無憂無愁,何來受忘憂草藥力牽引解困之說?”
蘇清銘覺得她是沒心沒肺,但凡是有生物的東西,誰沒個憂愁。
就連一棵樹吧,有了意識之后,它也想成精,想化形,想離開盤踞千萬年的土地,去外面的世界瞅瞅吧。
“師姐說得很有道理。”只是他不會那么傻去和白如花爭論,與師靈玖相處的經歷告訴他,萬莫與姑娘家爭辯,沒有任何用處。
白如花覺得他很敷衍,“我不怕照實與你說,從前我有憂愁,皆因紫鳳兄弟之故。”
“哦?”蘇清銘盤腿坐下,但離忘憂草有點距離,不想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去憶起兒時舊事,雖然他必須面對。
晚點吧。
他想聽白如花說。
“我和紫鳳皆來自大梁村,你是知道的吧。”白如花話匣子一打開,十分健談。
“整個連山派的門人都知道。”蘇清銘在他們試煉六角石后已經聽說了。
“哈哈,原來我自那時起已經揚名立萬。”白如花爽朗笑道。
蘇清銘無奈地說:“師姐,你還沒揚名立萬,那得整個泯天大陸的修仙界甚至仙境都知道你的存在,才真正是美名遠播呢。”
白如花沉下臉,“你還要不要聽故事?難道你說的我不曉得嗎?遲早的事你懂吧?”
蘇清銘眨了眨眼,一再告誡自己別反駁,點頭答道:“懂。”
白如花滿意地回到剛才的話題,“紫鳳以前身體有點虛弱,我很擔心他會突然暴斃,所以一直尋找些靈草仙株給他補身子,但用處不是很大。然而我把從落梅得到一枚守護仙獸的小鹿果給紫鳳吃下去以后,明顯感到他神清氣爽,脫胎換骨。我自此無憂無慮。”
至于修行事,朋友事,天下事,皆不在她憂慮的范疇,隨遇而安即可,又不是治理國家,今天愁天災,明日愁旱災。
一切皆有定數,凡是盡力就好。
蘇清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師姐品性超凡脫俗,怪不得沒受影響,我幼時孤苦,吃了點苦頭,心里還有些過不去的坎,大抵因此影響了我的修為,進展極慢。”
白如花拍拍他肩膀,“別慫,再去吸一口忘憂香氣,渡人渡己。”
“好。”蘇清銘再次湊近忘憂草,鼻端異香突然濃烈薰人,很快進入忘憂之境。
白如花看著淡橘色偶爾閃爍淡藍色光輝的忘憂草,它不過剛發芽,吸收了第一份肥料后慢慢伸展身體,圓圓的芽兒拉伸得又尖又長,可以看出有四片主草葉,朝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彎彎而去,形狀流暢如拋物線。
每兩片主草葉中間又長出了無數須狀的小葉子。
她竟然看到有幽幽藍氣從須狀小葉子中散出。
“小白,你說這縷縷藍氣是不是就是它的香氣?”
“是。”紫鳳白答道。
“它是準備征服整個念仙谷嗎?”她感覺驚奇,源源不斷是釋放藥性干什么?難道含仙谷非常悲苦?還是生活在這里的花草鳥獸不開心,正待它拯救?
“不是,”紫鳳白忍唆不禁,“忘憂草是一棵主動性非常強的草,而且本性極善良,就像凡中之中有熱愛助人為樂之輩,靈草當中也有熱心份子,它是其中之一。”
“說重點!”白如花漲見識了,但他答非所問。
“它得到的養份太過濃烈,大概剛剛發芽承受不住,所以通過將藥性散發出來的方式快速將吸收進去的養份排出,保證自己不會因養份過剩而死。”紫鳳白其實不想說的,她非要問,不得不說。
“我的天!”白如花瞬間感到內疚,她差點殺死一株忘憂草寶寶!
“罪過罪過。”她彎腰給忘憂草道歉,“你放心,下次的肥料讓蘇師弟給你弄,我不插手,免得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
忘憂草似乎沒有任何表示,然而英子飄過來告訴白如花,“花,它對你的決定感到難過,它告訴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給的肥料,它想長得更加強壯。”
一株忘憂草若養得好,可活百歲,但含仙谷中過往的忘憂草無一不短壽,經常是活個三、四月即凋零。
信芳掌門和湘庭長老對忘憂草短壽的原因心知肚明,但無法解決。
世人雜念無數,修士同樣也有各種雜念,心性非至純至真之士去種忘憂草,自然不會有長久之計。
可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每日敦促門下弟子好好修煉,屏除雜念。
被一株靈草需要?
白如花當仁不讓,馬上許下承諾:“行,我答應了。等蘇師弟排憂去苦醒來時,我與他商量,保證將你養好。”
森林里的花花草草可以自給自足,而這些仙株靈草離開了原生地,必須靠種植之人給予恰當的栽培才能成活,真是令人唏噓,然而受制于人,也無可奈何。
換一個角度想,它們在原生地來往一世,并不會留下任何足跡,但被修士涉取,還算盡了自己來到世上的作用。
神讓萬物生長,相生相克,皆有用處。
白如花崇尚物盡其用之說,但不會隨意砍伐。
英子轉告忘憂草后,回去照顧自己的地。
忘憂草安靜地立于赤紅色的土地之上,沒人知道它在想什么。
“我們今日算是圓滿了。”白如花雙手放在膝蓋上一邊說一邊隨著回溯的清風搖擺。
“圓滿?”紫鳳白習慣性往她身上靠,她也沒推開。
二人望著遠處高聳入動的蒼木古樹,心境開闊。
“對呀,你記得早上湘庭長老讓我們悟風嗎?”她將音量放輕,怕吵到蘇清銘。
“當然記得。”他也小聲應著。
“我悟出了單體攻擊的強大法術,師靈玖也悟出了法術,雖然不怎么靈,但總是邁出新的一步。在含仙谷我們收獲更大。”
“是嗎?”
“喜獲小精靈惹!我太幸運了。”
白如花想起一句詩,“人生得意須盡歡,可惜我不喝酒。不知天上仙子喝不喝酒。”
他答道:“大概是有些仙子喝,有些……”
白如花聽出他的聲音帶著倦意,偏頭望去他居然睡著了!
太過份了吧,這不是要守護蘇師弟嗎,他竟然能睡著,不過山谷仙氣飄渺,她也很想睡個美美的覺。
“流云,你幫忙看護蘇師弟,如果有異動你喚醒我,我也睡會。”她精明地讓流云幫忙。
“好的。”流云以為自己要被遺忘了,突然被白如花委以重任,連忙打醒十二分精神瞅著蘇清銘。
白如花合上眼眸睡去。
她和紫鳳白坐著睡,睡姿對睡眠舒適度沒半分影響。
半個時辰后,蘇清銘成功渡己,直面過去,展望未來。
他見師兄師姐睡著了,也不敢打擾,發現了英子后,悄悄過去詢問情況,得知來龍去脈時,頓覺師門前途一片光明,他身在其中,與有榮焉。
到了日落時分,白如花才醒來,伸個懶腰,看到紫鳳白還沒醒,損道:“你這死懶豬,麻煩你醒醒好嗎?睡多久了!”
流云答道:“花花姐姐,你們睡了一個時辰。”
白如花道:“他不止,他可能要……”
“殿下,我也醒了。”
紫鳳白根本沒睡,他只是趁機去了一趟天外,在白如花醒來前歸來,佯裝睡覺的樣子,反正她不會發覺。
“好吧,我們回去嗎?”白如花拉他一同站起來,走向蘇清銘,“師弟,我們還有沒有其它功課要做?”
蘇清銘笑道:“師姐師兄,晚上的功課是各領一塊星河石,向其注入適當的靈力,使其成為可隨身攜帶補充靈力的靈石。”
白如花道:“你的意思就是煉星河石嘛,是初級就行嗎?”
星河石是存放靈氣的載體,注入火靈力即為火靈石,看儲存的靈石狀態分初級、中級、高級、頂級。
蘇清銘不想告訴她,第一次注靈入石是非常困難的事,因為沒有方法可授,全靠領悟。
曾經有門人一刻鐘即煉出人生第一顆靈石,而有些門人則一年才通曉此道。
“是的。”他還說了可去位于前山東邊的涵海閣中領取星河石。
“行。”白如花也說了與忘憂草的承諾,希望蘇清銘給個方便,他自是答應。
與英子別過,白如花和紫鳳白、流云去領了兩塊星河石,再回到采芳庭。
此時夕陽西下,天色漸暗,他們二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紫鳳白指著自己的閣樓道:“殿下,我給我的閣樓取了個名字,你覺得好聽嗎?”
白如花順著他修長的手指看去,只見一塊翡翠色澤的玉石上鏤刻著“竹云閣”三個大字,字體圓潤柔和,很可愛。
“我對名字沒有特別的感受,覺得都差不多,你自己喜歡就好。”
白如花覺得自己名字唯一的用處時,記住自己父母,有出處有來處有歸處。
紫鳳白以為她喜歡竹子和藍天白云,因為以為在大梁村時,她經常咬著一片竹葉子,那模樣十分好看。
原來她無感。
“那殿下要不要給自己的居所取個名字?”
白如花想了想,沒什么頭緒,“要不你幫我取一下,順便弄塊那么好看的石頭刻上去?”
紫鳳白答道:“行。”
他想了想,“竹云閣二號行嗎?”
白如花一巴掌拍在腦殼上,“你這里壞了嗎?”
“沒壞。”
“麻煩你用用腦子,一號二號,要不要來個三號?”
“我看行,我可以!”流云連忙插話,“我住三號。”
白如花搖搖頭,感覺他們太俗了,“恕不奉陪,我要回去淬煉星河石。”
她深知這項功課對于紫鳳白來說非常簡單,而她這個靈識虛弱的人,怕是要費一番功夫才能做到,別浪費時間,得趁早完成任務再玩兒。
今天好像忙了一天,不對,剛才睡了一個時辰。
合上眼睛,腦海心上只有快樂二字。
“殿下,要不一起煉石,若有難處你也可為我解答。”紫鳳白叫住她。
“也行。”白如花率先進去拿蒲團盤腿坐好,先是運行離火心法滌去自己身上污穢,再潛心煉石,只是她根本不懂,對著星河石釋放火靈力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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