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五塵終于明白了這段時間以來有雪變得奇怪的原因。

    在那一場大夢之后，由于某種緣故，有雪夢中的記憶并沒有像樓五塵那樣變得曖昧模糊，所以她對照著當年往事的片段，漸漸察覺到了樓五塵的真實身份。在這個過程中，她對幼年早逝的弟弟、幻境中朝夕相處的弟弟、萬載后自異世歸來的“弟弟”——這幾份不同的情感交織在了一起，融匯城了某種復雜卻又樸實的心情：

    ——愛憐，疼惜，思念，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不再有這樣的遭遇……

    而此刻在樓五塵的心中，幻境和現實中兩個有雪的形象也同樣漸漸重疊，凝成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化為了一聲低低的呢喃——

    ……姐姐……

    紅蓮道主忽然在樓五塵眼前拍了拍手：“那么故事也聽完了，小樓，你決定好要怎么做了嗎？”

    “那種東西，您在開始之前就已經看準了吧？”樓五塵自嘲地笑了笑，“我難道還有放任有雪一個人走上那種道路的選擇嗎？”

    “不過——”樓五塵話鋒一轉，“——我會以我的方式來進行這一切。如今的世界，神道已經沒有挑戰仙道的土壤和環境了，我不會以神道的身份去和仙道戰斗，而是要在神道和仙道之外的地方播下種子……顛覆這個環境！”

    “看起來，你上次迷茫的問題，似乎已經找到答案了？”紅蓮道主饒有趣味地看了看樓五塵，“也好，我就不問你打算怎么做了，你自己放手去做吧�！�

    紅蓮道主頓了一頓之后，又繼續說道：“不過我有另一個問題要問你——你是在哪里見到的紫微？他又對你說了些什么？”

    “……您怎么知道，我見過紫微天尊？”

    “一看就明白了吧？”紅蓮道主指了指樓五塵的丹田，一條似虛似幻的光帶正靜靜地躺臥在那里，“天地坎炁……這可是紫微的象征一般的東西，它出現在你手里，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不會是我在什么地方撿到的嗎？就像您的無有之鄉……”

    “不可能。”紅蓮道主搖了搖頭，“天地坎炁比起實體來說，更接近于某種概念或者權限，只可能是由紫微本人賦予，不可能撿到或者搶奪的——所以，你是怎么見到紫微那個神棍的？他難道還沒死？他跟你又說了些什么？”

    ——————————

    “僅僅憑借著他人的記憶和認知在幻境中覺醒了真我嗎……”紅蓮道主有些感懷地仰起了頭，“雖然很早就這么覺得了，但紫微這家伙，果然是個超乎想象的神棍啊……”

    “無法回頭的界限點……難道說，當初真正的紫微都未能計算出的靈寂真相，反而是在幻境中——或者說正因為是在幻境中，所以才被他破解出來了嗎？”

    樓五塵看著陷入思索的紅蓮道主，猶豫了一下之后問道：“道主，既然天地坎炁是紫微天尊的東西，那要不就由您來……”

    天地坎炁確實非常強力，對修士來說，那種天地靈氣自發響應的狀態能夠將原本的法術效力提升到一個恐怖的層次。但樓五塵卻隱隱有些抵觸，那種原本遲鈍狀態的靈子仿佛‘拼盡了全力’去為自己而奮發的感覺，讓他好像拿著沾滿父母血汗錢去揮霍的孩子一般感到不安。每一次使用，都似乎是在朝著一個絕望的方向邁出無可挽回的一步……

    所以在樓五塵心中，如果能將天地坎炁交給紅蓮道主的話，反倒覺得更加安心一些。然而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紅蓮道主卻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不用了，既然紫微給你了，那你就好好使用吧。只是要注意隱藏好，特別是以后如果你遇上了中洲仙門之人——即便是一萬年后，可能也還有人能夠認出天地坎炁�！奔t蓮道主叮囑了一句，“比起天地坎炁，我其實更在意紫微推算的成果。只是你說……不見了？”

    “嗯。紫微天尊給我的光之棱錐，在化出天地坎炁之后就消失了。紫微天尊留下的信息會不會在天地坎炁里？”

    紅蓮道主搖了搖頭：“不會。天地坎炁是先天之物，是不能寄托任何信息的……罷了，想來也是紫微計算的一部分，等你哪天發現了再告訴我吧。有雪的問題，你想好怎么解決了嗎？”

    “姐姐現在有些鉆了牛角尖，先讓她冷靜一下吧。要講的話從前就講過了，下次要說服她，就直接用看的方式吧�！�

    “看？看什么？”

    樓五塵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那正是我現在開始要做的事情。”

    ——————————

    第二天，啟光院中。

    “……代數、概率、幾何——五塵，這是？”云衡光驚訝地從自己面前的一摞大書上抬起視線，看向了自己弟子滿是血絲的眼睛，“你通宵弄出來的？”

    樓五塵點了點頭。修行對精神和肉體的改造大幅提升了他的思考速度和能力，法術的幫助則讓他可以將想到的內容即時顯印在書頁上，得益于此，他才能在一晚上的時間里將自己學生時代的知識匯總出來。在這個過程中，樓五塵深深意識到“學會”一樣東西和自己去寫出“教會”它的難度是截然不同的，事實上，他更多的時間都是花在對內容的梳理上。

    “師尊您之前似乎也察覺到了，我在計算上的思考方式于其他人完全不同。來到啟光院之后，我認真了解過了從前和現在的研究者們計算問題時的方法，在效率上確實……所以我想要交給您一種全新的思考方式——”

    樓五塵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后鄭重地說道：  “——數學�！�

    是的，正是數學。

    在樓五塵的前世伴隨了無數人從懵懂幼-童到踏入社會，從二元一次方程到常系數非齊次線性微分方程，從三角變換到二次曲線漸近線，讓無數人愛之如狂也讓無數人恨之入骨的一面高墻，高考總分150考研總分150的基礎學科——數學！

    雖然許多人將它僅僅視為一門拿分的功課，學過之后就將它拋之腦后，但樓五塵卻從未這樣想過。在他看來，數學就像古希臘學者說的那樣，是哲學的起點，“學問的基礎”，是一門非常有意義去投入去鉆研的學科（雖然他高中競賽選的是物理和計算機）。

    “數學是科學的皇后。”樓五塵常常用高斯的這句話來作為給莫輕寒講解物理題的結束語，“其實這個問題從根本上，還是一個數學問題……”

    云衡光翻閱著面前寫著《代數i》的第一冊書，她的神色由疑惑漸漸變得凝重，由凝重漸漸變得激動：“——！五塵，這、這是——”

    這是改變世界的鑰匙。樓五塵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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