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笙默默拾起桌上的人民幣，緊緊地攥在手心。
這些錢，她可以不需要，但是奶奶年級大了，身體也大不如前，她們雖然買不起上好的保健品，但是最基本的飲食營養得跟上，總不能每天吸取饅頭、面條中的單一營養物質吧。
一旁傳來熙熙攘攘的嘀咕聲，夏南笙偏過頭去，卻發現許多充滿好奇的眼光正在向她這邊聚集。
沒有惡意，也沒有嘲諷，甚至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夏南笙埋下頭繼續清理桌上的殘羹。
“或許他們只是單純想從這里找些什么話題來聊聊吧。”夏南笙無奈地笑笑。
可惜他們找錯人了，生活從來不允許她當一次女主角，沒賦予她姣好的面容，沒賜予她富裕的家世，也沒給予她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是，即使是這樣，她也要挺直了腰板，抬起頭顱，活得比任何人都高貴。
一名服務生來到夏南笙身邊，神色有些匆匆，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些什么。
夏南笙臉色驟變，突然意識到她剛剛的所作所為。
平生第一次對別人用那么惡劣的語氣說話，更何況還是這個餐廳的顧客，她一個小小的服務生是吃了多大的熊心豹子膽？
可是，這種事就偏偏在遇到裴雨冉后發生了，準確的說是撞見顧北執和裴雨冉兩個人約會后爆發的。
也難怪旁邊的人都盯著她看，這里確實被自己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裴雨冉走后，她自然就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夏南笙跟著服務生來到經理辦公室。
高經理背對著夏南笙，手里煙卷的煙頭忽明忽暗，煙蒂一圈一圈
從口中吐出，將落地窗上的倒影掩映地半真半假。
夏南笙看不清高經理的表情，也不敢妄自揣測他的心思，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待他給她最后的定奪。
良久，高經理掐滅了手中的煙頭丟進煙灰缸，緩緩轉過身，對夏南笙說道：“站那兒干什么，坐吧。”
夏南笙點點頭，在高經理的對面沙發上落座。
高經理打理著茶幾上的紫砂壺，里面正泡著他新研制的茶。
夏南笙大氣不敢出，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雙腳看，兩只手緊緊地抓著衣襟，嘴唇被咬得泛白。
“別緊張，我沒別的意思。”
夏南笙聽這說話的語氣，完全沒有責備或是要開除她的意思。緊繃的情緒瞬間放松了不少。
“您不是要開除我？”
“當然不是。你倒是說說為什么覺得我會開除你？”
“因為我犯了錯，犯錯就應該接受懲罰。”夏南笙聲音低低的。
“哦？都說事不過三，這次的事就當給你自己長個教訓，下次決不能再犯，不只是這位裴小姐，這里的每個人你都得罪不起。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謝謝高經理。”
高經理拎起茶壺，往精致的瓷杯里添茶，一瞬間辦公室里茶香四溢。
高經理遞給夏南笙一杯茶，“嘗嘗這茶味道如何。”
夏南笙雙手接過，輕抿一口，微微皺眉道：“味苦。”
高經理搖搖頭，“不對，你再好好感受一下。”
夏南笙微微調整了自己的坐姿，再抿一口，這次她并沒有著急咽下去，而是讓茶在口腔中停留的時間更久一些。
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夏南笙的眼底流露出一絲喜悅，這次她確實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怎么樣？”
“初到舌尖，味苦。從舌尖緩緩流過舌面再到舌根，最后只剩下甜味。”
高經理滿意地點點頭，“沒錯，茶味人生，是一種由苦到甜的過程。品茶人的心態，遠遠比品茶來得珍貴。”
夏南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茶，需要用心品。做人，需要用一生去感悟，去沉淀，去追尋，去探索，去完善。從茶葉到茶水，它們是熬出來的，經得起煎熬，成就得了人生。”
“我今天說這么多可不是簡單地跟你講我的品茶心得，我希望你能明白。”
“小的時候，家里窮，我最奢侈的事就是每天中午的一碗看不見米粒的稀飯。同村地主家的兒子卻每天每頓都能吃到肉，”高經理又點燃一根煙，滿臉滄桑，“我看著我老娘每天下地干活兒，年紀輕輕腰就直不起來了，還弄了一身的毛病。臘月三十的時候總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好讓莊稼有個好收成，可是順風順水又如何，交租的時候還不是什么都不剩。”
高經理嘲諷地笑笑，“有些人一年到頭什么都不用親自做，最后還是有多得吃不剩的糧食。而有些人，成日埋在黃土堆里，用最虔誠的心去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來，到頭來又得到了什么了？”
“但是現在是我坐在這里，那些其他人呢？如今的這一切都是我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這其中經歷的艱難險阻也只有我自己才能夠明白。”
高經理深深地看了一眼沉思的夏南笙：“今天說得有些多了。”
“還有啊，今天的錯誤不準再犯！”
夏南笙愣了一下，連忙站起身直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高經理。”
高經理擺了擺手：“走吧，快走吧，去干活兒。”
夏南笙朝高經理感激地笑笑，欣喜地走出了辦公室。
窗外，人工湖一隅有幾個胖乎乎的小孩在嬉笑打鬧著，天真爛漫的笑臉像迎著太陽生長的向日葵般朝氣蓬勃。
高經理撥通了一串號碼，電話那頭響起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她還好嗎？”
“是，她一切都好，一切都遵從您的指示。”
“十六年了，終于找到她了，辛苦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boss。”
回想起當年那場風暴，男人的拳一點點收緊，眼底泛紅，整個身體都忍不住戰栗起來。
那場風暴，卷走了他的一切，也卷走了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
上承幾代的家產在他這兒轉眼便成了過往云煙。這些年，他痛過，懊悔過，也憎恨過，靠煙酒來麻痹自己的神經，也想過去遙遠的天國找自己心愛的妻子，但男人的尊嚴讓他活了下來。
這筆賬他要那些人慢慢還，他要那些人過得生不如死，以此來告慰亡妻的在天之靈。
“我回來了。”男人的嘴角噙著一抹冷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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