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路上，陳紹謙讓馬夫把車趕的很慢。

    原來昨日那片刻間的遲疑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陳紹謙坐在微微搖晃的馬車里，想著剛才在宮里與秦墨塵的談話，他臉上有幾分略微無奈的笑。

    隨著他猜測秦墨塵今晚會跟他說這些話的原因，陳紹謙的記憶回到了秦墨塵登基大典的頭幾天。

    在秦墨塵登基大典的頭幾天，本來百忙之中的陳紹謙，突然就想起了已經多日未見的善織瑤，也不知承德帝離開后她怎么樣了。

    他先是去了善織瑤之前居住的召華宮，不出所料，她早已經沒住在那里，之后經過多方打聽，他終于在跟冷宮挨著的一個破舊小苑里見到了善織瑤。

    她身邊當時只跟著一個宮女，小苑里就再無其他侍候的人，善織瑤身上的衣服已經不是之前的錦衣華服，而是宮女們的粗布衣裳，甚至邊角還是破損的毛邊。

    剛找到苑子進去的時候，里面雜草叢生，門漆卷落，也看不見一人，陳紹謙還以為找錯了地方。

    直到他試著喊了兩聲公主，半晌之后，才姍姍從里面相攜著走出了兩名女子，陳紹謙仔細一看，才發現了其中之一的善織瑤。

    看清來人是陳紹謙，幾丈外的善織瑤眼淚就已經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看見他，善織瑤像是一個離開母親許久的孩子，直委屈的哭著向他快步走來，甚至在下臺階的時候，匆忙的腳步還差點讓她跌倒。

    善織瑤的樣子也讓陳紹謙有點驚訝，本來她就是身形纖弱的女子，只這陣子沒見，她看起來更纖瘦了，不，應該說是消瘦，原本紅粉潤嫩白的臉現在也只剩下了蒼白，眼睛看起來也是腫脹的樣子，像是剛哭過，而她臉上的神情，更是落寞的不像一個年輕女子，跟之前嬌麗活潑的樣子大相徑庭。

    又朝她喊了一聲公主，陳紹謙迎著她走上前，還未走出兩步，就已經被朝他急忙而來的善織瑤一把摟在了懷里。

    然后大聲哭著喊著他的名字，問他這一切是怎么了。

    陳紹謙能從她的樣子看出她最近遭受的痛苦，之前一直可以給她安全和靠山的父親被人殺了，奶奶和母親也隨之離她而去，兩個哥哥也是一死一殘，原本無憂無慮的生活瞬間變成了眼前這副殘痛，這變故，任放在誰身上恐怕都會絕望吧。

    陳紹謙終于不再拒絕的抬手撫上了她因抽泣而不停輕顫的肩膀，然后安慰她，說還有他在。

    對于善織瑤這般凄慘的境遇，陳紹謙的心里其實隱隱有些著幾分不原告人的慚愧，這些慚愧他從來沒跟提起過，只埋藏于他的心里。

    當初為了替秦墨塵解決掉鐘穆這個人，同樣沒辦法的陳紹謙想到了善織瑤這里，因為他不想讓秦墨塵因為此事一直耽誤著大家的希望，所以，他選擇了在善織瑤這里做個小人。

    雖然他明白因為各自目的立場的不同，對待有事情的角度就也會不同，但對善織瑤一個簡單的女子來說，她的生活現狀變成這樣，他有逃不掉的責任。

    因為他利用了她，在除掉鐘穆的這件事上他利用了她對自己的愛慕，因為知道她會幫助自己，所以他在她身上打了注意。

    陳紹謙活的這二十二年來，他自持自己活的坦蕩，行事磊落，但這件事，卻讓他完全打碎了給自己所定的標示，他不是一個正人君子，最起碼在善織瑤這里不是。

    也許即便沒有他利用善織瑤設計鐘穆這件事，承德帝依然會被秦墨塵甚至陳旭仁推翻，但那畢竟還可以讓她美滿快樂的生活多持續一段時間，所以最起碼是他提前終結了她的幸福。

    后來在善織瑤問他這次宮中變故的緣由時，陳紹謙很是矛盾，完全說實話嗎，他不會去說，騙他嗎，他也不愿，最后經過思琢，他把秦墨塵拿回皇位的這個經過，用其他人名跟善織瑤簡單做了陳述，中間很多的細節他沒有講，例如他和秦墨塵的兄弟關系。

    進到房子里面坐下后，善織瑤強忍者幾次要留下來的淚水，跟她說著她沒事，說她父親既然已經失勢歸天，讓他以后都不要再去看她，免的新皇找他麻煩，說她現在能活下來已經沒什么奢求了。

    可這些話陳紹謙根本已經聽不進去，他當時的心里只有對自己的責怨，他已經不去想當初自己那樣做是對還是錯，他只知道善織瑤如今的境遇，有他的責任。

    離開那里的時候陳紹謙心情無比沉重，甚至可以說是落荒而逃，他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善織瑤目送他的目光，他怕善織瑤從他一直躲藏的眼里看到他難掩的驚慌，害怕他知道當初讓她引薦鐘穆的事實。

    離開那里的一路上，他都心情復雜，中途幾個太監給他行禮問安他都沒有理會。

    之后，他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秦墨塵那里，求他給善織瑤換個稍好一點的住處，秦墨塵看了他兩眼，沒多問什么的就把此事吩咐給了身邊的太監，見此，陳紹謙心中的愧疚才多少消散了一點。

    昨日他們在浮華苑，就是因為陳紹謙腦子里忽然出現了善織瑤流著淚向他哭訴的樣子，才讓他當時略顯了幾分遲疑，秦墨塵大概是看到他那個樣子，所以才說了今晚的話吧。

    想明了原因，按說他心理不應再有其他憂悶，但事實卻不是這樣，他現在依然覺得心里有塊石頭在壓著他，說不來具體是什么事，但他就覺得還有幾分沒有緩解的壓抑。

    陳紹謙又想起了秦墨塵后來那句話‘找你來只是想提醒你，一旦事情確定下來，對錯都不會再有后悔的余地’。

    這句話開始在他的腦中盤旋，他試著想要用一種感覺來解開這句話的意思，但幾次都失敗。

    他覺得秦墨塵不會閑來無事說什么廢話，但他這句話，確實讓他有些捉摸不透，什么事是他已經感覺到，而自己還未察覺的呢。

    對這句話的疑惑，和先前心中莫名的壓抑，讓他現在思緒很是紛亂，他打算先暫時不去想，等他和夕月的親事一過，再去慢慢思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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