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走諜雀后,慕梓于書案前盤腿席地而坐,運行內力,行功療傷。
因白日被夏千影一掌震傷了心脈,一直強忍著,而回來后又是各種瑣碎的事接踵而至,所以都沒有時間調息,以至于這會兒才有時間。
“噗”的一聲,慕梓就這么吐出了一口血,淤血吐出來了,自然也就好多了,慕梓收勢停功,睜開了眼睛。
起身取過案上放著的毛巾,把地板上的血跡拭去,然后把這毛巾扔進了房中的火盆,然后看著它被燃燒殆盡。
看著火盆里升起的火光,慕梓神思飛遠,想到了今日下午,與她使出一模一樣的劍法的衛長風,不禁眉頭深深蹙起。
按理來說,這玲瓏神功中的心法劍法,這世上只有她與師父二人會用才對,可為何衛長風也會,他是從何處學到的?
看來這件事,只能修書一封送回燕華山,問一下師父是怎么回事了!
自打她兩三歲時記事起,師父的親傳徒弟只有她一人,而且他們也極少出山,所以師父把絕學傳給一個與她年紀差不了多少的衛長風的可能是不大的。
既如此,唯一解釋得通的,就是燕華山天玄觀中,曾有背叛師門之人!
可這么多年來,也不曾聽觀中的師叔師姐們說過一些,關于觀中以往是否有過什么叛門之人的秘
辛,所以也不知此次修書打聽,會不會有結果。
正當慕梓想得出神之際,從深坊遠巷傳來的更聲告訴她,此刻已是丑正時分了,離卯時天亮只剩不到兩個時辰,慕梓干脆也就不打算睡了,直接繼續盤腿運功調息,直至天亮。
卯正時分,天還黑暗無光之際,便有侍女到了院子屋外門前敲門,問她是否起了沒。慕梓出門,見那侍女是日常于東院花廳伺候的,此刻來此,怕是東院花廳來了什么人了,韓翼這才差了她過來請她過去。
果然,一問之下,侍女只言說是莊里來了官家的人,指名道姓要尋她與雪含煙,韓翼這才讓他們過來通知她與雪含煙。
官家人?怕不就是宮里來人了!慕梓對那丫鬟回道:“知道了,待我洗漱完后,立刻過去。”
侍女應下后便自行離去了,慕梓轉身回到屋內,打開房子的景窗,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見窗外的一株竹子上,停著昨晚她放飛出去的諜雀。
她伸出手打了個響指,諜雀便展翅飛到了她的指尖,她取下諜雀腳邊的小竹筒,看了一眼,只見里面空空如也。
慕梓嘴角微微一揚,把諜雀放了出去。看來,云來宮的那位,已經收到她的信了!想到這,慕梓轉身離開了宜蘭軒,往東院花廳走去。
到了東院花廳,慕梓只見雪含煙早已再廳中等候了,只不過,此時的他不是像以往一樣像個主人般端坐著,而是單手垂立,一手負于身后,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
而廳中主座上,反而坐著一個棕黑色衣衫的男人,面凈無須,端著杯茶還勾著個女兒家的蘭花指。而在他身邊,還站著幾個隨侍隨從。
看來的確是宮里人沒錯了。
“雪公子,這位是?”慕梓徑直行到雪含煙身邊,也不壓聲,就似尋常說話般問道。
雪含煙笑了笑,看向主座上那人,回道:“宮中派來的,陛下身邊的李公公!”
“來做什么?”慕梓繼續明知故問。
果然,慕梓這般態度讓那李公公好不生氣,“啪”的一下放下茶杯,尖聲細氣地斥道:“你還問來做什么?郡主就是因為結識了你們,才會落入歹人之手,你還好問來做什么?”
“慕梓自然知道公公因何而來,所以也猜到了陛下差公公前來的時候,吩咐的恐怕也只有讓公公你請我們入宮一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公公你趾高氣揚地擺譜吧!”慕梓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你,你……”李公公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字,卻怎么也說不出后面的話。
仔細想想,陛下的確也只交代了要好生禮遇將他們二人請入宮,但的確沒讓他這般擺譜。
只是,不擺擺譜壓一下這兩個人,他咽不下這口氣啊,想想洛兒那丫頭就這么因這群人落入歹人之手,指不定會受到什么傷害的時候,他就心疼,那可算是他從小寵大的小郡主啊!
“哼,”最后李公公也只有這樣“哼”了一聲,然后接著說,“要不是看在小洛那丫頭還需要你們去救,我才不會給你們好臉色呢!”
小洛那丫頭?慕梓聞言眉毛一挑:“聽李公公這語氣,似乎與郡主很是熟絡?”
“何止是熟絡,要不是差點血緣,那丫頭都快成我閨女了,要不是因為你們,按往常的日子,我已經在宮中收到小洛給我帶的早膳了!”
咳!慕梓悶聲咳了一下,抬手于嘴前掩住了笑意!連帶著旁邊的雪含煙也微微揚了嘴角。
原來如此,那也難怪這李公公這種做派,把人家閨女給弄得身陷險境,確實理虧,也著實對不起人家。只不過這語氣也……過于好笑了些!
“原是這樣,李公公,方才是慕梓無禮了,還望李公公大人有大量,原諒慕梓無禮之過,且,慕梓在此為你保證,一定完好無損地把你的小洛兒給帶回來。”慕梓正色說完朝李公公深深一禮。
“此話當真?”李公公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當真!”
“行吧,不過這些話你跟咱家說也沒用,到了宮里,你們再向陛下好好解釋吧!”李公公擺擺手。
真是個不記仇的人。慕梓一笑:“多謝公公!”
經過這么一段小插曲,慕梓和雪含煙也就真正開始了今日的晉宮之行。
兩人上了李公公出宮備過來的馬車,一路往晉皇宮行去。
一路上過了玉陽城的東市,從中京大道入了皇城,再走朱雀大街,約行了大半個時辰,就到了玉陽城正北處風平原的宮城門外。
都說晉國皇宮是九州中原最為宏偉的宮殿,慕梓倒還從未見過。
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只見入目便是高大聳立的宮城城樓,鴉青色的城磚上覆者斑駁的雨痕,添了幾分蒼涼。而底下,五道玄色大門洞開,可見宮墻內寬廣無比的廣場。
古有詩句曾言“日入云門含元廣,九州霸業從此開”,說的便是從正宮門鳳云門入后,便是寬廣無比的含元殿廣場。
當初梁國在此建都,一統九州中原漢地,后梁國北據十地,西抗寒漠,南平蠻夷,海內外各國無不對梁朝俯首稱臣,含元殿廣場曾迎萬邦賓客使臣。
只是沒想到幾百年后,這里也會變得如此空曠蕭條,當真是世事無常啊!慕梓突然想起一句詩,“幾朝江山意,書史一筆中”,真是寥寥幾筆寫盡千古蒼涼。
馬車一直從偏門望仙門入了含元殿廣場,入了廣場前方便是宏偉壯觀的含元大殿,按照九州的舊制,此刻趙宇應正與眾大臣在含元殿議事。
既是上朝的時辰,他們肯定不是去含元殿的,馬車一直從含元殿旁的昭訓門使了進去,又接連過了兩道宮門,最后才到了趙宇讓他們二人等候接見的延英殿前。
二人下了馬車,跟著李公公的步伐,踏入了延英殿中,可沒想到,剛到延英殿中坐下,凳子都還沒熱呢,延英殿大門外便走進來了一隊人。
為首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宮女,身后跟著一堆宮婢。而一旁候著他們的李公公見了這宮女,忙迎了上去,熟絡道:“檀香姑姑,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不過,來的這個人,正是葉云身邊的貼身侍女,檀香。
慕梓只見檀香對著李公公笑了笑,說道:“李公公,不是什么風把我給吹來了,是貴嬪聽了宮人們回報說,陛下讓公公去請的那兩位貴人已經到了延英殿,這才差了我過來,想把兩位貴人往云來宮請去一趟。”
“這……”李公公似乎面露了一絲難色。
“公公不必憂心,貴嬪也是擔心郡主的安危,而且,以貴嬪與陛下的情誼,定也不會責怪貴嬪私自把人請了去,到時公公實話實說回稟陛下便好。”檀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行吧。”李公公低頭沉思了一下,應了下來。
“多謝公公。”
檀香給李公公道了聲謝后,便朝慕梓與雪含煙二人走了過去,問道:“二位可是千羽樓樓主雪公子,和慕梓慕姑娘?”
慕梓與雪含煙起身,朝檀香點了點頭。
“那勞煩二位跟我往云來宮走一趟,我家貴嬪有請。”
慕梓與雪含煙相視一眼,兩人交流了下眼神,隨即慕梓回道:“那就勞煩姑姑帶路了。”
兩人跟著檀香出了延英殿后,故意跟檀香等一眾人隔了個一丈遠的距離,偷偷說起了話。
雪含煙看著前方的檀香,細聲道:“倒是不知這葉云這會兒請我們過去,又是為了那般!”
“我覺得,為蘇洛是一般,為我昨晚給了她的一張紙條,又是一般!”慕梓回道。
“紙條?”雪含煙看向她,有些不解。
“晉宮危行望相助,入楚從玄可問心。我昨夜讓諜雀送入云來宮的一張紙條,我想,以葉云的聰明才智,應該會明白我說的,是什么意思。”慕梓笑道。
“慕姑娘你……”雪含煙這么說著,竟一時語塞,說不出后半句話。
“我怎么了?”慕梓看向雪含煙,眼角透露著一絲狡黠。
“沒什么,只是過了這么久,對于你的諜雀馴養,我一直都是半知不解,連這種單方面送信都能做到,一時感到尤為好奇罷了!”
“你若想知道是為什么?出了宮,我就帶你去看看,為你解一下密如何!”慕梓的語氣中帶了一絲開心,從心而發的小小的自豪帶來的開心。
這樣一來的慕梓,竟有些孩子氣,雪含煙一笑,笑中略帶了些無可奈何的意思!似乎在表達一個意思,這姑娘,原也有這種時候。
“不過,你怎么料定,葉云會幫你?”雪含煙繼續道。
“那你且看她待會兒,會不會幫我?”
“聽你的語氣,似乎打的不是她會幫你的主意,而是她必會幫楚國的主意?”
“知我者,雪公子也。”慕梓對著雪含煙一笑。“葉云,與趙宇在楚國相識,最后孤身一人嫁入晉國,以各種手段除去趙宇的弟兄,扶持趙宇登上了皇位,不要后位,自請貴嬪,十多年來一直無所出,連帶著趙宇的妃嬪也不曾有過孩子降生,直至現在,晉國太子未立,僅有一個兩歲多的公主,你不覺得,這其中種種,尤為有趣嗎?”
“這些秘辛?”
“可都是當初你讓韓叔給我收集送來的,各國秘辛!”慕梓笑了笑道。
“原來如此,那我知道你為何如此肯定了。”
二人不再說話,而慕梓也壓下了自己的另一個猜測。按理來說,葉云做的這種種事情,趙宇不會不知道,可他卻一直這么縱容著葉云,到底又是為了那般?
一個國家,竟沒有一個女人重要嗎?
慕梓閉了閉眼睛,算了,這些與她無關的事,想了也浪費時間。
跟著檀香走了快一刻鐘的時間,兩人眼前出現了一片湖泊,湖邊有條環湖路直通一個臨湖亭,而那亭中,正端坐著一位女子,女子穿著墨綠色的衣衫,容顏白皙貌美,儀態端莊高貴,想來定是葉云無疑了。
“這湖泊周圍的山水景色處處布局精細雅致,湖中還有島嶼,看來應是傳言中的蓬萊湖了。都說晉皇宮的蓬萊湖集天下山水景為一體,乃景色一絕,可這道宮門卻極為突兀地出現在湖邊,草樹斷層,這等瑕疵,也不怕傷了匠人們的心啊!”雪含煙頓住腳步,看著這湖光景色嘆道。
慕梓聽雪含煙這么一說,也往四周看了一眼,發現的的確確如雪含煙所說,而那開在此處的宮門?
雪含煙的話就這么說了出來,自然是所有人都聽到了,而檀香則聽了此話后,回了雪含煙一句:“公子有所不知,這道宮門,正是云來宮的宮門。”
云來宮的宮門?原來如此啊!
“二位,請隨我來吧,貴嬪就在那邊亭中候著呢。”
慕梓與雪含煙相視一眼,都在心下暗嘆了一句,這趙宇對葉云真的是極為寵愛了!
到了臨湖亭,檀香對亭中的葉云低頭稟告道:“貴嬪,雪公子和慕姑娘到了!”
按照禮制,在檀香說完人到了之后,他們二人就該跪下行禮了,可沒想到,他們二人剛要跪下見禮,葉云卻從坐中起身快步走了過來還虛扶了一下他們,說:“二位請切勿行禮,快快請起。”
兩人都半曲著膝,結果卻被這么硬生生扶了起來。
葉云看著二人,笑了笑,對著二人道:“早就聽聞天下第一商千羽樓樓主的名號,玲瓏天女也早已名震九州,不想今日有緣,終于見到二位了,來來來,快請坐下。”
簡直毫無半分貴嬪的架子。
兩人無奈卻也只好謝禮促膝而坐,兩邊端坐后,葉云讓檀香命人給慕梓和雪含煙都上了茶。
慕梓看了這茶一眼,心下一笑,這葉云,不愧是秘辛中那個能做出這么多狠事的葉云,這待人接物,明明給人感覺周身芒刺,看上去卻是輕軟如棉,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慕梓抬眸,看向葉云,卻沒想到徑直對上了她的目光,明明含滿笑意的眸子,卻總感覺里面藏著針刺,盯得人不舒服。
這時,她笑著說話了:“之前就一直認為,玲瓏天女是位驚才絕艷的女子,但讓本宮想不到的是,慕姑娘竟如此年輕,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看巾幗也不讓須眉啊!”
慕梓嘴角勾了勾,笑道:“貴嬪謬贊,不知貴嬪今日請我們前來,可是想要了解洛云郡主一事的?”
“洛兒落入歹人之手,也不能全怪你們,”這時葉云暗淡了一下神色,“她本就性子豪爽,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我也相信二位定有辦法,能救洛兒回來。”
“所以貴嬪今日請我們過來,是另有要事?”慕梓問道。
“不錯!”葉云笑了笑,看向慕梓。“今日我請慕姑娘先過來云來宮,是想問慕姑娘一個問題的。”
“請說?”慕梓道。
“晉宮危行望相助,入楚從玄可問心。我在今日早上,收到過這么一條消息,我思來想去,晉宮危行,入楚從玄,也就只有慕姑娘你了,所以,我想開門見山地問慕姑娘一句,入楚從玄,可是真的?”
“真的!”慕梓看著葉云的眼睛,把兩個字咬得尤為重。
“我如何能信你?”葉云問。
“貴嬪估計是疑惑,我若真的入楚從玄,為什么不隨殿下北上,而是留在玉陽。那么,貴嬪可能不知道,如今挾持洛云郡主的人,正是鄭國太子,衛長風。”慕梓道。
“鄭國太子衛長風,怎么可能?”葉云有些驚訝。
“我知道貴嬪難以相信,還有一個消息,鄭國太子衛長風,就是玉陽城清風樓的主人,那個晉國權貴都喜歡踏足的酒樓,其實就是鄭國與東勝聯手在玉陽設下的暗探組織。如今東勝出兵南下,先滅衛國后攻晉國,而鄭國此時也開始向中黎西北邊境出兵,貴嬪難道以為,這都是巧合嗎?”慕梓為葉云一一分析道。
“這,這些你是從何得知的?”
“如果連這些消息都探查不到,那我也枉為玲瓏天女了!我相信貴嬪對楚國的忠誠,所以我把這些都告訴你,而且,我與殿下在他隨大軍北上之前,就已經見過面,如今他有歸幽谷谷主楚玉公子隨護身側,他很安全。而我留在玉陽,不過是要把清風樓這個暗探組織拔除。”
“我相信貴嬪在與晉國聯姻的時候,就已經明白,楚晉二國,不可能永遠和平下去,楚國想要一統霸業,需要無數人的犧牲與努力,但現在,楚晉兩國還是一衣帶水,分離不得。我如今所做的這些,就是在為此而努力,所以,貴嬪,你認為,你該不該信我?”慕梓說完,定定地看著葉云,看著她的眼睛,她相信自己眼中的真誠,此刻定呈現得無比大。
……
葉云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閉了閉眼后又睜開:“你要我,如何幫你?”
如此說來,是信了她了!
“關于趙宇,關于晉國,關于蘇洛,我都需要你幫我,而等一下要面對的問題,可能會使你們十多年的感情就此破裂!貴嬪,你,害怕嗎?”慕梓蹙起眉頭,神色凝重地問葉云。
誰知葉云竟扯起嘴角笑了笑,說道:“十多年了,才有人問我害怕嘛!呵,你說,我怕嗎?”
一個本該無憂無慮的一國公主,為了家國,只身一人去往他國聯姻,違背良心道義,做了那么多的壞事,她都懷疑自己死后是該進十八層地獄的。
可人吶,一旦心中的堅持崩潰了,執念沒了,就活不下去了,那么多年的心血,怎么可以因為一個“害怕”就此放下,不就是感情嗎,這些年來她失去的還少嗎?
況且,這脆弱得如同微末燭火,一吹即滅的感情,她守了那么多年,小心翼翼,早已身心疲憊,若是能斷,反而是一種解脫。
“你想做什么便做吧,我幫你。”葉云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選擇,看向慕梓。
慕梓看向她的眼睛,幾抹悲戚與心酸,隱藏在她的淚光里,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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