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酉時初,玉陽城外五里亭。
雪含煙帶著楊朔及十幾個羽衛到時,五里亭里還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楊朔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有些擔心:“公子,衛長風約了我們酉時在此相見,可如今仍未見他人,會不會有詐?”
雪含煙搖了搖頭:“應當不會,按照慕姑娘的說法,衛長風對蘇洛郡主格外關心,應當不會傷她,而且,他既然自己提出了要交換手下孟夜心的要求,以他性格看來,倒不像出爾反爾的人,再等等吧!
說罷兩人又繼續等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才終于看到了從密林小道中出來的衛長風,可他的身邊沒有任何人,說好帶蘇洛前往交換,如今他這做法是何意?
雪含煙看著衛長風,眉頭微蹙,朝衛長風道:“太子殿下昨日金口玉言,說了要在此處交換蘇洛郡主與你手下,可為何如今,只太子殿下一人前來?”
衛長風就立于雪含煙三丈開外,他笑了笑道:“雪樓主不必緊張,只要你不食言,我衛長風便說到做到,一路上我的人都有在監視著你們,早在你把人領出玉陽城的時候,蘇洛郡主就已經在你飛羽山莊門口了,你若不信,可以等個消息驗證一下!”
正巧,衛長風話音剛落,空中便傳來鳥的撲棱聲。
“公子,是我們的信鴿!”楊朔道。
雪含煙點了點頭,示意楊朔去看看信鴿傳了什么消息,楊朔點頭應下,朝空中一吹哨音,信鴿便飛了下來。
楊朔取出紙條看了后,對雪含煙道:“公子,是韓叔的來信,他說的是真的!”
雪含煙聽罷,對衛長風道:“既如此,你的人我也交還于你了!
雪含煙說完,身后的羽衛便將孟夜心一干人等放開了去。而雪含煙看著衛長風,留下一句話:“太子殿下,咱們后會有期!闭f完便轉身領著眾人離去了。
見雪含煙眾人離開了五里亭,孟夜心才朝衛長風一跪:“夜心有負殿下所托,未能防住慕梓,還勞殿下出手相救,夜心之責,死不能贖,請殿下責罰!
衛長風低頭看著孟夜心,也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他將孟夜心扶了起來:“此事錯不在你,慕梓與雪含煙本就難以對付,你無需自責!
“可因夜心之失,還是使我們失去了洛云郡主這個重要籌碼,殿下用她換我,不值得!”
“你以為在我眼里,你們不如一個人質重要,”衛長風語氣中夾雜了些無奈的笑意,“且不說我鄭國現在還不宜與晉國交惡,就說我們若一直扣著蘇洛,恐怕連晉國都出不了,而且,你們兩姐妹是我的左膀右臂,可比一個郡主重要多了!
“多謝殿下!”孟夜心聽完衛長風一番話,心中又對衛長風生了幾分尊敬之意。
當初宮主把他們兩姐妹安排到衛長風身邊的時候,他們兩姐妹本是不服的。因為剛到衛長風身邊那時,在他們心里,覺得這只不過是又一個被宮主捧起來的人而已,與以往那些在宮主手里的棋子無甚不同。
可在后來的相處中,他們卻漸漸發現,不僅宮主對這位太子極為看重,一直用心培養,衛長風自己也刻苦努力。在世人眼里,也許他涼薄冷血,可在他們的眼中,太子殿下亦是個有才有謀,重情重義重恩之人。
“夜心,你現在趕緊通知寒心與我們集合,我們要北上了!”衛長風道。
“是回鄭國嗎?”孟夜心問。
“不,去寒青崖!
戌時的飛羽山莊,燈火通明。
在飛羽山莊的前堂里,慕梓,青黛,白若飛,還有蘇洛,都聚在了此處。
蘇洛是在酉時時分出現在飛羽山莊門口的,那時的她雖然昏迷著,狼狽了些,所幸身上未曾見到什么傷痕,看來衛長風也沒有虐待于她。
慕梓讓人把蘇洛扶進屋中,把脈確定蘇洛只是被人敲暈,并沒有什么大礙后,慕梓便給蘇洛度了些內力,在半刻鐘前,她才悠悠轉醒。
醒來的蘇洛似乎還有些迷糊,喝了些水,好半響才恢復過來,她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眼神中,沒有一絲脫離虎口后再遇到熟人的喜悅,反而是滿眼的暗淡。
見她醒來一句話都不說,慕梓幾人難免有些疑惑和擔心。為了確認蘇洛沒有什么事,慕梓開了口:“郡主,你可還好?”
“我沒事!”蘇洛的語氣沉沉的,似乎在壓抑著些什么。
得了,一句話堵死了慕梓,屋中的氣氛沉了下來,落針可聞。
正當慕梓疑惑著平日里那般開心快樂的郡主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是不是被擄的這兩天遇到什么事了的時候,蘇洛自己先開口了。
“慕梓姐姐,哦,不對,我是不是該叫你天女才對?”開口的第一句話,卻讓慕梓和在場眾人心下一沉。
慕梓側眸看向她,卻見蘇洛目光如刃,眸中含滿了被欺騙后的憤怒。
“郡主,你,能否聽我一句解釋?”慕梓道。
“解釋什么?解釋你是如何與葉玄哥哥一起合計起來騙我的嗎?什么鏟除千羽樓的競爭對手,原來一切都是騙我的借口,枉我一直真心待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我的?”
蘇洛一番話說的慕梓有口難言,因為她無法反駁,她的的確確利用了蘇洛。
“慕姑娘,我知道我這次能平安回來全靠你設謀相救,但你利用我,幫你鏟平夜寒宮,我們也算扯平了?赡愫腿~玄一道騙我的事,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們,但你們放心,我蘇洛不是不懂大局之人,我蘇家乃是將門,只聽命于陛下,將來陛下要我做什么,我還是會去做。但如今,我無你,不再是朋友!”
蘇洛說罷,便強撐著起身,一步一步緩緩走出了飛羽山莊。慕梓看著蘇洛落寞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陣難受。
說實話,她一直很喜歡這個直爽的丫頭,可騙了她,的確是自己做錯了,其實當初自己也有想過,自己天女的身份一旦讓蘇洛知曉,且自己還是效忠葉玄的情況下,會發生什么樣的后果。
但沒想到,這一切會暴露得這么快,蘇洛的性子直擰,說一不二,怕是葉玄當初也是怕這一點,才瞞著蘇洛不讓她知道。
葉玄與蘇洛是什么樣的感情,她自然知曉,所以她才不敢對蘇洛透露什么,一來怕影響二人感情,二來怕影響到楚晉兩國的關系,可如今……
看來,葉玄與蘇洛,要面臨一場重大的考驗了。以往在她心里,感情都是小事,可如今破壞了他人的感情,慕梓心中竟有了一種莫名的負罪感。
一旁的青黛與白若飛見慕梓也落寞了下去,兩人一時也不知說些什么安慰。
許久后,白若飛才道:“慕姑娘,你也不必過于自責了,即便如今郡主不知道,可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若到了日后,形勢大變之時,她才得知的話,恐會傷她很深。”
“是啊,身為一國郡主,本就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這些,只能靠她自己想開想明白了!鼻圜煲驳。
慕梓聽罷笑了笑,可笑中含了幾分悲涼,她朝二人道了聲謝,然后轉身離去。原來,一直擺弄人心,總會有被反噬自身的一天的。
夜入亥時,月冷風寒。
飛羽山莊后院的宜蘭軒內,慕梓獨自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石桌上是一壺酒和幾個杯子。她往杯里倒滿了一杯酒,然后仰頭喝了下去,雪含煙到時,見到的正是借酒澆愁的慕梓。
許是還沒幾杯酒下獨,慕梓清醒得很,她聽到了腳步聲,往聲源來處一看,只見一身素青色衣衫的雪含煙站在了不遠處。
“雪公子,你怎么來了?”慕梓笑問。
“我聽若飛說,郡主與你似乎鬧了些不愉快,所以我來看看你,你這是算是,借酒澆愁嗎?”雪含煙邊說邊行了過來。
慕梓只笑卻不說話,取過另一個杯子再次倒滿了一杯,然后推給了對面落座的雪含煙。雪含煙倒也不推脫,直接將酒拿起一口灌進了嘴里。
可酒一入喉,雪含煙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放下酒杯道:“是水?”
“嗯,”慕梓輕飄飄地應了聲,“還是溫的!
雪含煙失聲一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在借酒澆愁,不曾想慕姑娘居然喝的是水,看來,蘇洛對你的影響不大,我倒是白憂心了!”
“你認識我的時日也不短了,應當知道我不會因為情感二字困擾才對,只不過,心中還是有幾分對殿下和郡主的愧疚罷了,不過,如今靜下來想一想,既然事情都發生了,憂心也無用!
雪含煙一笑:“這倒才像我認識的玲瓏天女!”
慕梓苦笑了下,輕嘆一聲道:“如今我才明白,師父以前一直教我的,身為玲瓏天女,就要摒棄情之一字是什么意思了,無論是什么感情,一旦在意就會影響我做的一切決定,無情則剛!”
“無情,”雪含煙沉吟著這兩個字,“你們道門之人,一向都是這么認為的嗎?”
“也并不,道門中人有的,其實也可婚配嫁娶,只不過修了道后,就會發現,人生短短幾十年,為情而活,純粹浪費光陰,且世上真正能與你神魂予授的人,又有幾個?”慕梓道。
“可人生百味,正是如此才有人間!”雪含煙回道。
“師父說,紅塵萬丈會蒙蔽人的心,所以這才是玲瓏天女為何出于道門的意義,或許我們生來,便是不配沉淪人世的人吧!”慕梓悠悠一嘆,端在手中水再次抿下一口。
“那,”雪含煙頓了頓,似猶豫了一下,“若慕姑娘你有一天,遇到了那個值得你神魂予授,且他也視你為唯一的人呢?”
慕梓聞言,抬眸看向了雪含煙,雪含煙本欲從慕梓口中得到答案,可一看慕梓的眼神,不知怎的,忽然心中一虛,目光也避開了慕梓移向別處。
慕梓見此,眉頭一蹙,嘆了口氣回道:“即便真的有,我也不認為我們之間會有什么好結局,好故事!待到助葉玄殿下一統九州,我還是要回到燕華山,掌觀,收徒,傳承天女一職!”
慕梓不是木頭,雪含煙的意思她自然懂得,可他們這輩子,除了朋友,便再也不會有旁的關系了!
兩人沉默了許久,唯有夜色里的風聲過耳,一片靜謐。
不知過了多久,雪含煙耳邊傳來慕梓悠悠的一句話:“雪公子,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幫我,千羽樓兩百多年的基業,哪能因為我一句話,說散就散,所以,只要你說一句你要退出,便可以不再受制于葉玄殿下和我,其實你有別的選擇!”
雪含煙聽完,扭頭看向慕梓,只見慕梓目光誠摯,這一句話,她是從心底里說出來的真話。
雪含煙淡淡一笑,道:“你以為有,其實并沒有,你有你燕華山的傳承,我也有我千羽樓的傳承,玲瓏天女是你的天定命數,可又何嘗不是我的天定命數呢!”
慕梓聞言疑惑抬眸:“雪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隨口一說罷了,”雪含煙說完起身,“天色已晚,慕姑娘也早些休息吧,含煙告辭!
還沒給慕梓機會追問,雪含煙便轉身大步離開了宜蘭軒,而慕梓看著雪含煙的背影,心頭的疑惑縈繞不散,他們共同的天定命數,是什么意思。
也罷,既然雪含煙不愿說,她自己也便不糾結了吧。想到這,慕梓轉身回了屋中,如今衛長風的事總算處理完了,今晚便好好睡上一覺吧。
時間就此慢慢流逝。
翌日一早,青黛便收拾了行李,去給慕梓,雪含煙,白若飛等一眾人各自告了別,說此間事了,她也該回歸幽谷了。
幾人也不客套作什么挽留,不過慕梓深知,青黛是受了楚玉之托才來玉陽給自己幫忙的,作為感謝,她便親自把青黛送到了城西碼頭,看著青黛離去了才回飛羽山莊。
又過了兩日,白若飛也向眾人告了別,她也要回中黎了。雪含煙與慕梓也送了白若飛好一段路,臨別前,慕梓注意到白若飛眼神中沒有什么留戀,看雪含煙的眼神,也與她初到玉陽時完全不同,似乎對雪含煙的執念消失了。
白若飛走了之后,飛羽山莊便是徹底靜了下來,而過了幾日,趙宇派人從宮中出來傳話,說遞給楚國的借糧國書已經有了回復,葉守已經答應了借糧,如今從楚國運過來的糧草已經到了贛州,就等著雪含煙幫忙安排運糧一事。
所以雪含煙又花了好幾日時間去安排協助運糧一事,盧剛被派往了贛州,監看糧草渡江這一塊,韓翼駐守飛羽山莊,看著贛州到玉陽這一段路。
至于從玉陽押糧出發晉北,則需要一位晉國將領一路帶兵護送了,而人選,趙宇選了許久,最后聽從了葉云的建議,選了方才帶兵馳援晉北的徐林將軍之弟,徐風。
十月初五這一天,玉陽下了第一場細雪。
與此同時,從楚國過來的第一批糧草已經裝載完畢,徐風帶著兩百護糧士兵,與要北上的慕梓和雪含煙一塊,踏上了北上華州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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