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中，見牢籠消失，盧弗士的軍隊重又集結起來。但是他們畏懼瑟西身后的枯骨之森，不敢上前。

    亞萊因特試探著上前一步，立刻有白骨破土而出，如果不是他躲閃及時，幾乎被尖利的白骨刺穿。他連退數步，而白骨接連不斷地冒出。最后，白骨終于停在他面前，而亞萊因特猛然覺得不對勁。他一躍而起，在空中轉過身，看見他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陷了下去，彌漫在枯骨之森的血水涌了出來。亞萊因特知道，如果沾染了這些血水，自己一定也會成為徘徊于枯骨之森的亡靈，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身后傳來破空聲，亞萊因特在空中再次轉身，伸手抓住瑟西手腕，借力將自己送向前方，順勢將她拽進那些血水。而瑟西落在地上的時候，那些血水又消失無蹤了。她用左手撐地，將自己整個身體旋轉半圈，伸腿掃向亞萊因特，右手反手握劍，斜斜地劃過去。

    亞萊因特手上凝聚魔力，將空氣壓縮至極點，然后猛然爆裂開來。瑟西被氣流震飛出去，但是她很快調整過來，她身后竄出了數根白骨，將她堪堪攔住，又迅速收回地面。與此同時，她還在不斷控制著白骨阻攔那些試圖向嘉瑞沃爾進軍的盧弗士士兵。

    亞萊因特鼓起掌來，笑著說：“不愧是索恩修斯，與我交手的同時，還能分心去控制亡靈枯骨之林來對付那些士兵，這份頭腦和心力著實讓人佩服。不過，你那殘破的靈魂又能支撐多久呢？”

    瑟西落到地上，她臉色一沉，明白剛剛亞萊因特抓住自己手腕的時候就已經探知到了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了。死靈魔法消耗的是靈魂，所以卓加無法施展完整的亡靈枯骨之林，因為他無法也舍不得消耗自己的靈魂。先前解除永夜的時候，她的靈魂便僅剩一縷聯結，這些天連續使用大規模魔法更讓她瀕臨破碎的靈魂雪上加霜。亡靈枯骨之林雖然不會因為她的死去而消失，卻會因此而失控，只要不斷有新鮮的靈魂被吸收，它的規模就會不斷地擴大，直至沒有一個活著的生物。這樣子，就算沒有荊棘之野，恐怕這片枯骨之森也會吞噬一切。

    亞萊因特說得沒錯，她的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

    亞萊因特的面目依然被頭盔所隱藏，瑟西無法看見他此刻的表情，他勸誘般地說：“你沒必要為了鉑蘭諾這樣做，這個龐大的帝國已經腐朽入骨髓的，它野蠻殘忍，被專橫和自私所籠罩。鉑蘭諾的那群人不會在乎你的才能的，無論你想做什么，都得不到任何援助，他們只會考慮你的犧牲或付出能為他們帶來什么利益，包括你信任著的檀伽羅。索恩修斯并不屬于鉑蘭諾，也未曾與鉑蘭諾結下什么盟約。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那么你也應當知道我在為誰效力。女王愛才而寬容，你不必拖著這樣一副殘破的軀體來做著不求回報的事。整個卡提納都會幫助你的，你要以這樣滿目瘡痍的靈魂撐到什么時候呢？”

    回答他的是幾乎將他一分為二的骨刃。瑟西用長劍指著他，語調冰冷：“卡提亞的野心太大，大到整個阿斯莫德都不一定能裝得下她的野望。索恩修斯不想歸附于任何國家。這場戰爭，鉑蘭諾必須贏，我們需要一個相對和平的鉑蘭諾，它的戰亂對我的目的沒有益處。至于檀伽羅……”她停了一下，微微弓起身，突然飛掠向亞萊因特，“他想我死的事，早在四年前，我第一次拒絕他的求婚之后，我就知道了！”

    裹挾著瑟西前進的是透明的藍色火焰，一時之間并不能分出那是靈魂燃燒的顏色，還是高溫到了極致的青白烈焰。亞萊因特為了避免暴露身份，一直盡量不使用魔法，然而此刻無暇顧及身份問題了，他的周身一下子環繞著暗紅的霧氣，從他背后顯現出兩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怎么？到這個時候還是決定隱藏實力？連血族的血影盔甲都不屑于使用嗎？不借助你那背德的先祖的力量嗎？”瑟西嘲諷地問道。

    由于不了解那藍色火焰的本質，亞萊因特不得不連連躲避，一時之間處于下風。聽聞瑟西這么說，他周身的霧氣一下子凝為實體，那是一副暗紅的盔甲，亞萊因特陰沉地說：“自作聰明的索恩修斯，我會讓你知道激怒我的下場的。”

    “你那破碎不堪的靈魂將會徹底毀滅，我會用你那美麗的頭顱告訴自命清高的索恩修斯他們的失敗的！我會以你的痛苦與毀滅為我快樂的源泉，即便今天你僥幸逃脫，你也不會殘喘多久的。以蘭恩尼斯之名，你會死在我手上！始祖護佑，解放！”隨著他的宣告，繁復的花紋覆蓋在盔甲上，面甲收了回去，亞萊因特的面容顯現出來，那屬于血族的金發紅眸并未脫離瑟西的想象。只是屬于宗主一族的亞萊因特有著比希婭更接近于血液的紅色眼眸。他臉色蒼白，俊美的面容帶著扭曲的憤怒。

    藍色的火焰舔舐上他的盔甲，但是沒有造成任何影響，瑟西的長劍巧妙地的刺向亞萊因特盔甲與頭盔脆弱的連接處，那里沒有任何護甲。然而這一擊被阻攔了，亞萊因特伸手抓住了長劍，劍身迅速變得通紅，融化成鐵水滴落在地上，在地上騰起一片火焰。但是劍身環繞著的青白火焰竄進盔甲，席卷了亞萊因特全身。

    那是能夠灼燒靈魂的火焰。

    “魔力崩潰！”亞萊因特伸手抓住瑟西握著劍柄的手，直接破壞了她周身環繞的魔法。于此同時，亡靈枯骨之林也開始坍塌。

    那并非消失，而是坍塌。連同地面一同崩壞，依附與大地的魔法陣開始紊亂，紊亂的魔力割裂大地，整塊地面分離開來，又迅速粉碎。

    這不是某種特定的魔法造成的結果，或者說，這不是符文魔法元素魔法或者其他任何一種魔法，這只是純粹的魔力所造成的現象。血族那扭曲的、被詛咒的魔力被亞萊因特發揚光大，他能夠藉此讓流動在魔法陣中的魔力崩潰，他能夠摧毀任何一個魔法。

    血族的魔力，源自詛咒，那不屬于任何一種魔力，無論是元素魔法的四大元素還是符文魔咒所代表的魔力本身的含義，亦或者獻祭魔法那祭品與心愿的交易，通通不屬于。魔法是魔力的秩序，而血族的魔法是最初的也是最直接的魔力使用方式——他們直接使用魔力，而并非讓它以魔法的形式呈現。這也是血族魔力的唯一使用方式。

    身為蘭恩尼斯直系的子嗣，亞萊因特身上的血族魔力純粹得驚人，如果不是之前看見他使用元素魔法，瑟西幾乎要懷疑他的身上根本不存在其他魔力。

    但是亞萊因特并沒有破壞瑟西體內的魔力，他能做到但是沒有做。

    瑟西立刻反應過來，她冷笑著說：“你想見證我的自我毀滅嗎？”為了維持亡靈枯骨之林，她必須不間斷地投入魔力，以防它失控。而亞萊因特讓枯骨之森的魔法徹底崩毀，她投入的魔力成了必需的無用功。

    她的靈魂會被這拖垮。

    但是她接下了這個挑戰，她忍受著靈魂的創傷，生生將崩潰的枯骨之森漸漸恢復。

    “我不會死。”

    檀伽羅被瑟西一直送回城墻，伊多趕忙上前問：“三皇子殿下，您平安無事就好。瑟西小姐呢？”“她在前方。”檀伽羅并不打算多提。

    檀伽羅吩咐道：“去城門，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溜進來。”他并未在意伊多的回復，自己動身走下城墻。

    城中的大道上未干的血液與泥土混成了血泥，他先前走過的地方留下的冰霜依然沒有消失。現在是初冬，溫度也在不斷地下降。

    大道的那一頭突然傳來整齊迅速的腳步聲與不間斷的馬蹄聲。檀伽羅的身體一下子繃緊了，他動員而來的只是一些未經訓練的平民，他們的步伐不可能這么整齊的，而帝國調遣部隊前來是絕對趕不及的，那么出現在這里的是什么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如何通過“叛亂者之門”的？

    一匹白馬閃電般地飛掠而來，馬在他前方急急停下，一身黑色盔甲的騎手翻身而下，她摘下頭盔，單膝跪在檀伽羅面前，回復道：“希婭·薇德安·諾恩領軍前來，見過三皇子殿下。”“怎么回事？除了守城將領，只有皇室血統才能開啟叛亂者之門，希婭，你是怎么進來的？”檀伽羅皺眉喝道。

    希婭抬起頭，正準備回答，另一匹馬也疾馳而來，騎手有些手忙腳亂，幾乎不能停下馬匹。馬還未停住，騎手就匆匆跳了下來。他急切地說：“三皇兄，大事不妙！”他正是倉蘭雁，面色焦急，一貫整潔優雅的外表此刻卻滿是塵土。不遠處，裝備精良的軍隊也整齊而迅速的

    檀伽羅對希婭說：“你起來吧。”他又看向倉蘭雁，問道，“怎么回事？你們怎么這么快就來了？從帝都下令派兵到這里至少要一個月，究竟怎么了？”

    倉蘭雁回答道：“通訊兵趕到了洛瓦公爵的領地，由那里的魔法師將軍情報告給帝都。可是丟利恩想要借此打擊你的勢力，將這件事隱瞞下來。瑪格的心腹探知到了這件事，她找到了我，告訴了我。我馬上找到希婭，她想方設法通知了臨近這里的普洛斯男爵，讓他召集軍隊，而我們利用迅捷魔法迅速趕到了他的領地。但是這件事不知怎么被長兄丟利恩知道了，他聲稱道格森無力平息北境冰雪暴亂，命令你趕快回去！”

    “丟利恩這個廢物！”即便檀伽羅處處容忍丟利恩，不愿與他相爭，也忍不住罵了一句，“國家當前還有心思膈應我！他到底分不分得清是非緩急！”

    希婭迅速問道：“那么現在該怎么辦？瑟西和你一同前來的，她又有什么辦法？”

    “她在前線，用亡靈枯骨之林拖住敵軍。”檀伽羅簡短地回答說，“她撐得住，沒事的。”

    倉蘭雁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他沉默了一下說：“那么現在怎么辦？你要離開嘉瑞沃爾嗎？”

    “不，我們突襲。他們的注意力現在一定在施展亡靈枯骨之林的瑟西身上，我們兵分三路，分別從兩翼突襲，剩下一路從后面包抄。”這個計劃相當大膽，尤其是包抄，他們要怎么做才能穿過盧弗士的數萬大軍，繞到他們身后去。

    而希婭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她問道：“那瑟西怎么辦？”

    檀伽羅輕嘆一聲，說：“瑟西是可以犧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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