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青年只是跪在地上,顫抖著手,試圖拿起那枚戒指。那枚戒指就在面前,但他就是怎么也拿不起來。他頭疼得厲害,于是他晃了晃頭,再次伸出手,想要拿起來。那些惡獸掙脫了煉金術(shù)的束縛,煉金術(shù)本來便不是用于正面作戰(zhàn)的,能有束縛之力已經(jīng)進行了很大改善了。
惡獸向著此處唯一的活物靠攏,而青年恍若未聞,他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在何處。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暮氣沉沉的艾鉑帝國,他在集市間坑蒙拐騙、順手牽羊;一瞬間他又覺得自己在艾鉑華麗繁榮的都城,他在皇城春風得意、風頭無匹;一瞬間他又像是到了拉米艾諾之森,他在危機重重的森林之中跋涉,只為了伺機奪取水精靈的泉眼;一瞬間,他似乎又到了海淵,他在流放途中無意中救下了普洛迪;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恩多尼小鎮(zhèn),普洛迪在那里,但他拋棄了她。
他覺得渾身發(fā)冷,茫然地抬起頭,四周都是漆黑一片,無數(shù)眼睛閃著光,緊緊地盯著他。他恍然意識到,這里什么也不是,只是一處荒郊野外。艾鉑帝國也好拉米艾諾之森也好,甚至普洛迪居住的恩多尼小鎮(zhèn),都不在了。幾百年,足夠它們被自然吞噬了。
于是他想起來了,自己為什么會徘徊于伊諾河附近,恩多尼小鎮(zhèn)便是建造在伊諾河邊的。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再次念出了一句“普洛迪……”,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起普洛迪。在他生活在阿斯莫德大陸的二十多年中,他與許多女子有過糾葛,普洛迪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她相貌只能說是清秀,既不是什么貴族名門,又不是什么頂尖法師。他救了她,然后她便生死相許,即便最后自己被審判被處刑被詛咒,她也不離不棄。不管他對她多差,多不耐煩,她都不曾離開。可是對他不離不棄的人多了去了,愿意為他去死的人也不少,不缺一個普洛迪。她什么都不會,只會默默地等著,等著他,守著他隨口說過的話。他闖下大禍,他不想死,所以他逃了,但是他擔下了,她們也擔下了。跑的只有他。
可他為什么獨獨念叨一個普洛迪呢,她并沒有什么值得他念叨。許多人為了他而死,許多人因為他而死。而普洛迪只是安安靜靜地守在恩多尼小鎮(zhèn),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是他的妻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他。
他離開阿斯莫德的時候,只有普洛迪了,所有與他相關(guān)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了普洛迪。她等習慣了,對于他再一次的不辭而別習以為常,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以為他和以前一樣離開了。那是他與阿斯莫德僅剩的聯(lián)系,他只能念著普洛迪的名字了,他只剩下這一個活著的人了。
普洛迪至死也不知道,這不是她習以為常的被拋棄。
心中轉(zhuǎn)過千百般,現(xiàn)實不過倏忽,那些惡獸剛剛掙脫,還來不及給他致命一擊。
他將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攥緊了手,緊緊地將手放在心口,于是在他漫長生命中僅有的
活著的二十多年又回來了。
他抬起頭,什么也沒有看著,將右手按在地面上,注入魔力,從土壤中滲出暗紅的液體,濃烈的腥臭味一下子彌漫開來。那是千萬年來被這里大地所吸收的血液,粘稠如漿,不知道是多少死者的怨魂。
血腥味竄入鼻子,直沖腦門,可讓人失去理智,心生殺戮。
煉金術(shù)士認為人的靈魂存在于血液、意識存在于大腦、生命存在于心臟,為了提取純粹的靈魂,艾鉑帝國的煉金術(shù)士們曾經(jīng)制造了非戰(zhàn)爭年代發(fā)生過的最大一場大屠殺。
當然,他們失敗了。
引魂者會帶走那些徘徊世間的靈魂,只有掙扎著不愿死去的人,傷口流出的血才能帶有靈魂。他們在地上匍匐,血液被大地吸收,浸潤植物的根部,讓它們開出妖艷的花。他們掙扎著,可是大地想留下他們的靈魂,想吸收他們的生命。那些隨著血液被縫進大地的靈魂并不是一整個,它們在大地上拖曳著,被拉扯至數(shù)十米數(shù)百米,疊加交融,即便引魂者也難以將它們剝離大地。
他將這些浸染了靈魂的血液從大地中提取出來,意圖完成一個連“女王”依爾森都未曾成功的煉金術(shù)。他將賦予這些惡獸,破碎的靈魂,然后利用摻雜著自己靈魂碎片的類賢者之石引發(fā)共鳴,送它們上路。更有可能的是,他和它們一起被吞噬。
血液沒過惡獸的爪子,他發(fā)動了陣法,黑紅的粘稠血液滲入它們的軀體,飛快蔓延,迅速彌漫至全身。他為這些惡意滋生的空殼注入了破碎扭曲的靈魂。
他展開左手,那一枚小小的紅寶石戒指,是他隨手送給普洛迪的,他們能夠煉制無數(shù)類賢者之石,這么一小塊不算什么,他的每一個情人都有一件這樣的紅寶石首飾,他最喜愛的那位精靈有著一整套由類賢者之石制成的首飾,這樣小小一塊只能說是邊角料。但普洛迪視為珍寶,最后,他的情人們?yōu)榱怂赶碌奶咸齑笞铮瑤е切┦罪楜R齊赴死,一無所知的普洛迪鄭重其事地將這枚戒指交給他,將她所擁有的唯一禮物還了回去。
他即將在其中注入法力催動靈魂,來彌補他早在千年之前就應當經(jīng)歷的死亡。
遠遠地有人接近了,他感知到了索格的氣息,只覺得添亂,心想要快點解決了。
可是沒等他動手,從天而降一個熠熠生輝的魔法陣,還有一聲中氣十足的喝彩:“做得好!無暗論罪!”魔法陣的紋路并沒有嵌入大地,也未曾漂浮于空中,而是附著于惡獸的表面。氣勢莊嚴的老者高舉著權(quán)杖走過滿地血液。在他走過的地方,血液自動分開了一條路,他走到青年身邊,將權(quán)杖向空中一點,那些紋路在惡獸表面流動起來,如同星光落成的鎖鏈,光華流轉(zhuǎn)。
“予爾審判!”
“第一罪,愚鈍。爾等目盲,爾等無知,無本我,無自我,此為一罪。”
“第二罪,暴戾。生而嗜
殺,生而湮滅,由惡意而生,自毀滅而來,此為二罪。”
“第三罪,罔顧生死。無生命者,為吞噬生命而來,生死無常,非無生命者能斷定,此為三罪。”
“第四罪,扭曲歷史。神代已亡,執(zhí)念殘留,意圖抹滅將近三千年的歷史痕跡,此為四罪。”
“數(shù)罪并發(fā),處爾極刑!”
魔法陣的紋路突然收縮,生生將惡獸一點一點勒碎,碎塊沒入血液,又有再生的趨勢。這些惡意的集合體被賦予了生命與靈魂,掙扎著想要再生。
老者深吸一口氣,再次揮動權(quán)杖,聲音威嚴地再次宣告:“處爾極刑!”這才將那些惡獸壓回去。
老者收回權(quán)杖,看向依然跪在地上青年,樂呵呵地說:“多虧了小兄弟你賦予了它們生命與靈魂,這樣我才能給它們判罪。”青年瞥了他一眼,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沒有行刑者,光憑審判者只不過是將黑荊棘之獸壓制回去而已,黑荊棘之森再律動一次,它們又會獲得新生,還不如讓我送它們?nèi)ニ馈!?br />
老者倒是不介意這個年輕人不尊老,開開心心地解釋:“怎么能讓你這樣的年輕人就這么死去呢,能煉制類賢者之石的人可是少得很啊。”跟著大部隊趕來的索格還背著昏睡因玫,聽見這話臉都白了,心里暗暗叫苦:大祭司啊,這可不是什么年輕人啊!
青年眼神掃過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的一大群人的長袍,看見他們長袍上繡著的五椏果的葉子的花紋,以及老者手中的權(quán)杖,頗有些恍然大悟:“這一代的審判者是自然教會的大祭司么?也是,繼承勞恩那個蠢貨的思想的人要是當不了審判者,就沒人能當了。”老者聞言剛想勸他別這么說,然后一下子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指著青年,顫抖著說:“你你你…你是…”
“叫我負罪人,我的名字可是被七圣者其中的四位和三大家族同時抹去了的。”青年截口道,并不想讓他說出什么,“算了,本來也是準備找你們自然教會。大祭司,我把那邊兩個交給你了,做為審判者的你,應該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審判者點點頭,又問道:“那你接下了打算?”“離開這里,我被詛咒不能回來的,再待下去我遲早要死在這里。”負罪人不動聲色地收起了那枚戒指,不等他再說什么,就自顧自地離開了。
審判者回身看著教徒們,嘆了口氣,說:“在這里休息休息吧,明天再趕路。”教徒們聽他這么說,就在附近找空地駐扎了。審判者走向索格,遲疑地問:“你們和我們一起走嗎?”雖然負罪人說把索格他們交給了自己,總得問一下他們的意愿。
索格權(quán)衡了一下,問道:“不知你們這是準備去哪里?”
審判者慈祥的面容肅穆起來,他沉著聲音,回答道:“去鉑蘭諾帝都,以自然教會大祭司和審判者的身份,審判三皇子刻意刺激黑荊棘,妄圖提前激活荊棘之野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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