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顧清若斷言道。

    若是從前，她也曾想過或許會有這個可能。

    畢竟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太多了，從先帝御旨親封顧清芷成為皇子妃的那一刻起，她與他之間的緣分便行走在了蛛絲之上，隨時有可能斷裂，墜入萬丈深淵。

    她幾乎已經放棄了。

    但這次回京，顧清若終于遲鈍地發現，葉瑾煜執意不把潛邸的王妃抬為皇后，而是授貴妃尊號，或許就是為了把后位留給她！

    不是給顧清芷，而是給清河軍統領、定國將軍——顧清若。

    可能從很早以前，葉瑾煜就開始謀劃這一天的到來了，他做的許多事情，便是為了那一刻鋪路。

    顧清若不敢置信，越是試探就越是發現，葉瑾煜是認真的。

    他是真的打算封她為后。

    顧清若相信只要她肯點頭，皓國的皇后寶座下一刻便是她的。

    看清了這一點，顧清若知道，這一場劫數，她此生是逃不過了。

    或許早在北境與葉瑾煜相遇的那一刻起，劫數便已經如期到來，徐徐展開。

    只是當時身為局中人，不知棋局事。

    “娘親。就算我此生永遠不能真正以原本的面目立于他左右，亦或是最后相離，我也不能再去做別人的妻子了。”顧清若露出了一抹笑容，愉悅甜蜜間藏著一絲絲憂傷：“在我心里，已經當自己嫁給他了。”

    就算不能以本來的名姓示人又如何，陪在他身邊的從來都是她，所有來時的路，都是他們一同走過，再無旁人。

    鎮國公夫人久久沉默著，最終緩緩開口道：“既然這樣，就去與韓將軍說清楚吧。”

    鎮國公夫人從前不肯與韓夫人亮明話端，便是心中抱著有朝一日顧清若與那位斷了情分的念頭。

    既然現在已經說得如此明白，鎮國公夫人便改了主意。

    “韓將軍心悅你，但你既然已經有了主意，便去與他說清楚。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拖著他期望用時間淡去情感，不如干脆一些。”鎮國公夫人道：“韓將軍也算是娘親看著長大的孩子，他是個胸中坦蕩的君子，與他說清楚，他會放下的。”

    “好。”顧清若最終點了頭。

    從前她只是委婉地拒絕，皆沒被韓懷灝當成一回事，反而有愈加難纏的跡象。她也曾想過是否要挑明，可又怕傷了多年的情誼。

    她的好友并不多，能跟她坐下來喝酒談天的就更少了。

    都說高處不勝寒，她還未走到最高處，就已經覺得滿目衣冠難相親了。

    她不想就此失去這個好友。

    若還能做好友的話。

    “你好好想想，娘去看看茹娘如何了。”鎮國公夫人保養得當如青蔥般白嫩的手撫了撫顧清若的發，微笑道。

    說罷鎮國公夫人便起身離開了，留顧清若一人坐在亭子里。

    此時日頭已經升到了空中，日光不似午時的炙熱難當，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似乎連心底的角落都變得明亮起來。

    顧清若閉上眼，感受著這難得的日光。

    “蘇蘇。”

    顧清若猛地抬起頭看向來人，連忙起身喊了句：“祖父……”

    蘇蘇是娘親給她起的，許是因為行伍出身，老國公覺得此名太過女氣，向來甚少叫她蘇蘇，多是直呼她的名諱。

    這乍一叫，顧清若還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緊張什么，坐。”老國公把顧清若摁了回去，自己也在一旁挑了個能曬到陽光的地方坐下。

    “祖父是有什么事情吩咐么？”顧清若有些緊張地問道。

    她最近可是一直挺乖的，應沒做什么讓祖父生氣的事情吧？清河軍那邊的事情她也從未敢松懈，時常緊盯著，軍務報上來也是即刻便處理了，沒敢耽誤功夫。

    這么一想，顧清若稍稍定了些。

    “無事祖父不能找你說說話么。”老國公忽然好像有些失落：“祖父知道這些年一直對你很嚴厲，對所有的人都很嚴厲。從你父親到景蘅，沒有一個不怕我的。”

    顧清若沒想到老國公會這么說，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祖父……”

    “沒關系，蘇蘇。”老國公深沉的眼神里沉淀著無數她現在看不明朗的東西：“如果這樣能讓你們保住性命，好好地活下去，祖父不在意。”

    “祖父可能最大的錯處，便是太過縱著你二叔了。”老國公昨夜一夜都未合眼。

    他在想他過去的這一生，對得起朝廷社稷、黎明百姓，對得起顧家的列祖列宗。戍守北境，教養子女，他自詡一絲不茍，認真克己。唯獨寬縱了其他的孩兒。

    對于將要成為鎮國公府掌舵之人培養的孩子，老國公總是傾盡十二分心力，生怕哪里出了錯處，賠上鎮國公府一世的名聲和多年基業。而對于其他的孩兒，他便寬待了許多。

    縱是有些許差錯，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去。

    畢竟已經有人去承擔了苦難，無需拉上所有人陪綁。他們只消在鎮國公府的羽翼之下安穩度日便可。

    但如今回想，或許是他錯了。

    他從一開始便未把顧二老爺與鎮國公同等養育，才會致使顧二老爺后來如此不顧后果，執意迎娶如今的夫人進門。而后又任由顧二老爺溺待女兒，未盡教養提點之責，乃至今日之禍。

    通往富貴名利之路，哪條不是遍布荊棘，鮮血淋漓。

    此不外如是。

    名利之不宜得者竟得之，福終為禍。

    老國公縱橫沙場一世，布局策兵，謀算人心，如何能不知道二房踩上的那條大船，不是二房的姑娘能承受得起的。

    “祖父，孫女與您意見相佐。”

    “哦？說來聽聽。”

    “人心本就各異，一種米百樣人，哪怕如皇族一般天下大儒傾囊相授，尚且有不成才的紈绔子弟，何況區區國公府？”顧清若淡聲道：“教養規矩終究只能框住一時之心，關不住一世之欲，要走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后果是苦是甜自然怨不到別人身上。”

    她年少的時候也曾偷偷埋怨過，為何府里這么多孩子，偏偏是她來吃這些苦頭。

    但是看過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滿城甲胄向西風，遍地狼煙染山河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心底藏著的鸞鳥早就已經蘇醒，正待嘶鳴。

    后來的路，都是她心甘情愿往前走的，否則安分當個守成之主便可，反正清河軍經過這么多年的沉淀，早就有了雄厚的勢力，何必非如此大的功夫凱旋謀算，步步為營。

    “祖父，您無需太過自責。”顧清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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