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見顧清若沒有立刻點頭，便又補了一句：“娘娘，您知道的，躲是躲不過的，還不如早些了結呢……”

    太后這些年漸漸地放了手，只有葉瑾煜能前去請安，后妃一個月都不見得能見到一次太后，就算是貴妃，也得太后傳召才能面見。

    故而這次召見，顧清若要是推辭，著實有些說不過去。

    罷了，顧清若心道，這世上的便宜總不能全讓她一個人給占了。既已享受了葉瑾煜對她的好，又豈能拒絕隨之而來的煩惱？這未免也太得隴望蜀了。

    “我既是大病初愈，不必穿得太艷，只配一月移花影青玉禁步即可。”顧清若吩咐道。

    “臣妾參見太后，恭祝太后圣體康健，福澤永年。”顧清若端著禮，盈盈下拜，行動間只有鬢間的蝴蝶簪微微晃動，身形禮數無一絲錯處，就連跟隨太后在宮中多年的福嬤嬤也挑不出來半個錯字。

    太后微微抬手：“起來吧。”

    “賜座。”

    “謝太后。”顧清若松了口氣，看樣子太后這次沒打算太為難她。

    許是看在她得勝歸來的份上？

    太后看著眼前顧盼生輝、冰肌皓腕的女子，心中數次想象也不能想出她在沙場上號令三軍的模樣。也許正是這樣，她與皇帝二人才能聯手將眾人死死瞞了這么多年吧。

    太后緩緩轉動著手上的佛珠，道：“許久不見，貴妃清減了不少。”

    “回太后，臣妾身體不適，自然清減了些。不過近日已經大好，勞太后掛心了。”顧清若微笑著回道。

    她也不算撒謊，得病算是身體不適，被敵人砍了一刀自然也是身體不適。所以顧清若這話回得臉不紅心不跳，非常有底氣。

    “那便好。身子養好了，就該盡一盡妃嬪的本分了。”太后語氣平緩，聽不出來喜怒。

    顧清若心中一跳。

    妃嬪的本分？什么意思？她這一年適應沙場適應得太好了，這乍一回到后宮還沒有進入狀態，完全猜不出來太后的意思啊！

    不過話不能不回。

    顧清若揣著糊涂裝明白，得體地微笑道：“是，謹遵太后教誨。”

    不管說啥，她先應了再回去慢慢琢磨吧。

    沒想到太后竟然沒像顧清若想的一樣點頭，而是話鋒一轉：“既然你聽明白了，那就重復一遍吧。”

    顧清若的笑容一瞬間僵在臉上。

    什么？！

    重復什么？！

    福嬤嬤在宮中侍奉多年，又是緊盯著貴妃的反應，自然捕捉到了顧清若臉上一瞬間的不自然。

    福嬤嬤心中偷笑，太后這又在捉弄貴妃了，明明對貴妃沒有成見，硬是每次都要變著法為難貴妃。貴妃是明銳聰慧不假，奈何心思不曾放在這深宮內院之中，自然參不透太后言語中的機鋒了。

    這上面心思百轉千回繞了數圈，下面顧清若硬著頭皮開始瞎編：“太后教誨臣妾，應當牢記妃嬪之責，盡心侍奉皇上。臣妾時常自省，片刻不敢忘記。”

    “不對。”太后一口否認了顧清若的答案。

    顧清若在心中默默流淚，這不是太后您之前教誨她的嗎，怎么換個日子就不對了呢？

    “侍奉皇上是要緊，但不是眼下最要緊的。”太后緩緩道：“貴妃在從前皇帝還是皇子之時就已入府侍奉，眼下皇上已經即位甚久，膝下卻還是一無所出。貴妃可知，開枝散葉，便是一等一的大事！”

    原來是在這等著她呢。

    顧清若低著頭，大氣不喘一聲地聽太后發話。

    “如今宮里沒有皇后，你便是妃嬪之首，應該好好地做個表率。”太后頓了頓，不耐煩對著顧清若的腦袋說話，道：“抬起頭來。”

    顧清若聽話地抬頭與太后對視，心中默默道，太后您還真是老謀深算，連她低頭遮掩表情的機會都不給。

    當然顧清若面上端出的是一副恭敬聆聽教誨的模樣。

    “既然你身子已經大好，就該早些為皇帝增添皇嗣，免得叫天下人笑話。”太后說這話的時候不免帶了些火氣，皇帝也真是太任性妄為了，單就看上了這深宮中關不住的飛鸞，其他人皆不入不得他的眼。

    偏偏這飛鸞又不是個安生的性子，不肯好好靜下心來給皇家開枝散葉，引得外面時常有些難聽的流言，倒讓她這一把年紀了還這么三番四次舍了這張老臉來做惡人。

    顧清若不管心中如何想，應對得倒是得體。

    只是太后已經聽膩了宮里來來回回的那一套，便擺擺手：“哀家累了，你先回去吧。”

    福嬤嬤覺得貴妃聽到太后下的逐客令瞬間笑容就真誠了許多，連屋內都仿佛更加明亮起來。只可惜這笑容的主人很快就離開了。

    等顧清若走了，福嬤嬤才扶太后起身，幫太后卸去珠環鳳釵，一邊笑道：“太后何須如此嚴厲，看把貴妃嚇的，皇上知道又要心疼了。”

    太后哼了一聲：“他怎么不心疼心疼哀家？你沒看前幾日宮宴上太妃得意的那個模樣，不就是孫兒會叫祖母了么，不知道稀罕些什么……”

    福嬤嬤知道太后心里其實羨慕得不得了，便道：“如今貴妃不是好了么，相信很快就會有音訊的。”

    “但愿如此。”太后閉了閉眼，嘆了口氣。

    “其實……”福嬤嬤猶豫了一下，說道：“太后既然不討厭貴妃，又明知皇上和貴妃感情甚篤，又何必趁著貴妃不在……”看貴妃的模樣應該是還未知曉，若是知道了，心里定然是要與太后生出嫌隙的。

    “能為皓國出生入死馬革裹尸的忠臣良將，哀家向來是敬上三分。”太后轉著佛珠，緩緩道：“只是這后宮的貴妃是鎮國公長女顧清芷，并不是清河軍統帥顧清若。她得明白自己的身份。”

    太后非但不討厭，反而非常敬重。她的外祖便是武將，雖然她沒有上過沙場，但是她從小便聽母親講述過那些征戰沙場的故事。能夠犧牲自身保全國家的忠臣良將，是皓國的脊柱，是他們用血汗保衛著整個皓國的平安祥和。讓她們這些人能穩坐京都，享受這盛世繁華。

    所以她不討厭顧清若，甚至非常欣賞顧清若。

    其實說起來，皇帝才是更自私的人，苦心孤詣，用盡計謀手段，綁住了這只不該屬于深宮的飛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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