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偷天換日,瞞天過海,從此那個時候就已經揭開了帷幕。
此事是由當今的皇上和貴妃而起,卻也少不了許多人背后的默許和推波助瀾。
錦雀從前是顧清芷的丫鬟,如今跟了顧清若不少年月,也算是摸清了一些顧清若的脾性。
都說顧家大小姐是京都首屈一指的才女,但顧清若的聰敏機慧又何曾遜色其姐半分?調派兵馬,攻城略地,她見識的天地,遠在深閨小姐之上。
所以有時候哪怕錦雀不太能理解顧清若的想法和做法,也會去執行。畢竟二姑娘從來都是個極為有主意的人,只要她下了決心的事情,沒有辦不成的。
不然,憑誰看這種偷龍轉鳳瞞天過海要問大罪的事情,還不是安穩到如今了么?
顧清若說要去怡春宮,那就去。
錦雀知道顧清若不太熟往怡春宮的路,便領頭引著前去了。反正她家娘娘,是絕不會吃虧的!
怡春宮。
宮女匆匆進門通報:“美人,快準備準備!貴妃娘娘來了!”
婉美人放下手中的賬冊,抬眼看向門外,滿是錯愕:“貴妃怎么會來?”她們這不是剛剛才在太后那邊打過照面么?
不過眼下再怎么疑惑,禮數還是要盡全的。
婉美人讓貼身宮婢趕緊把東西收拾了,自己迎到殿門處。
“不知貴妃娘娘駕臨,臣妾失迎了。”
顧清若擺擺手,道:“無妨,本宮不過是一時興起,不必拘禮。”
“怡春宮?”錦雀懷疑自己聽錯了,娘娘剛剛說自己要去怡春宮?
婉美人剛得了勢,和棲鳳宮正是水火不容,還派人來刺探棲鳳宮的消息,娘娘這個時候還要主動上門去?
“走吧。我倒還真想看看,這位婉美人是真賢惠,還是假順從。”
顧清若轉頭看向璧青,問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璧青答道:“查到婉美人說是太后的親族,但實際上已經是出了三代的旁支,雖還算得上書香門第,但已經遠在京城權貴之外。若不是此次婉美人得太后懿旨召進宮,家族就此泯然可想而知。”
“嗯?”顧清若來了幾分興致,道:“太后是從哪把她挖出來的?”
誰家沒有幾門子窮親戚?只是日久天長,又不來往走動,早就生疏如陌生人家了。只是太后在深宮中還能把婉美人找出來,定然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
“太后一脈的族長夫人進宮之時,朝太后舉薦的。”璧青答道。
“最重要的是,族長夫人請逸辰法師批過命。不過具體逸辰法師說了什么,就打探不出來了。”
逸辰法師是當今國師的門下大弟子,國師閉關或是云游之際,便由他全權負責上下事宜。
雖探不出來到底逸辰法師說了什么,但是看如今的情況,顧清若也猜到了。
她沒見過逸辰法師,但是國師當年謫仙風姿,清逸出塵的模樣,至今仍在她眼前。國師當年給她批的命,顧清若也仍然記憶猶新。
“如此說來,更該去趟怡春宮了。”顧清若勾起一抹笑容,難得的帶了幾分妖艷,一時將廊邊池水中的菡萏都比了下去。
錦雀被慌得一愣,然后才回過神來。當年人人都說顧清芷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及笄之年露面轟動了整個京都。誰能想到,真正容色傾城的主人,乃是沙場上叱咤風云的顧清若?
雖然傅大人的醫術高明,但人到底又不是橡皮捏的,說好就好了。
三分治,七分養,還得且養著呢。
一旁沒有說話的璧青敏感地感覺到顧清若心情有異,與往常分外不同的異樣。太后一定與姑娘說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顧清若看著冉冉升起的日頭,蔥白的手指搭在回廊的欄桿上,平靜地道:“璧青,時辰到了。”
璧青難得心頭一震,愣怔地看了顧清若一眼,才點頭答道:“是。”
姑娘這是終于下定決心了么……
錦雀一頭霧水,不知道貴妃跟璧青在打什么啞語。錦雀一頭霧水,不知道貴妃跟璧青在打什么啞語。但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她不能插手,也無法阻止的。
錦雀理了理心神,又勸了一次,道:“娘娘,回宮吧。”
“不急,陪我去趟怡春宮吧。”
“這宮里的女子,在深宮里呆得久了,再千嬌百媚,傾國傾城,都帶著流不動的死氣,就像是這面前的湖水。”
“但是你不一樣。你像是闖進來的,帶著北境疏闊和高遠,明艷靈動,與她們都不一樣,所以哀家才要打壓你。皇帝需要的一個平穩祥和的后宮,而這恰恰是你最矛盾的地方。”
“你放不下鎮國公府的累世功勛,乃至北境的十萬清河軍,但是又惦記著皇帝身邊位置會不會有人取代你。”
“你未免太貪心了吧。”
太后說到此處,微微瞇起了仍舊風華無雙的鳳眼。
顧清若心道,難怪當年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太妃全盛之時都不能撼動當今太后半分。今日的話,可謂句句都直直戳顧清若的軟肋了。
“所以太后今日召臣前來,可是要臣做個選擇?”顧清若問。
太后的面容一瞬間浮現的神情有些復雜,冷漠、諷刺又帶著些許憐憫。
“你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么?”
顧清若這才意識到,她從被揭穿的一刻起,已經有意無意地,把她的選擇表現了出來。
顧清若不由得掐了一下手心,將情緒收斂起來,低聲道:“太后放心,臣妾知道該怎么做。”
“將軍一諾千金,哀家放心。”太后說完,也不要顧清若再陪著,自行回宮去了。
顧清若一個人在湖邊坐了半晌,直到璧青和錦雀尋過來。
“娘娘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坐著,一會兒日頭毒了小心曬著,不如早些回宮去吧。”錦雀有些擔心地說。
太監們將路都清開了,一路進了御花園,只有清晨的微風拂面,并未遇見半個人。身后的隨從宮女也都是遠遠跟著,并未上前。
顧清若知道,太后這是有話要說。
“貴妃啊,你知道,其實哀家并不怎么喜歡你。”太后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的驚人之語。
顧清若被噎了一下,太后,知道您身份尊貴誰都不懼,但是話說得這么直白,還是有點傷人的……
“臣妾年輕不知事,還請太后教誨。”顧清若只能這么回答。
太后輕輕笑了一聲,又道:“若是皓國威名赫赫的鎮國將軍都不知事,那還有誰能更清明呢?”
顧清若好像沒聽懂:“太后您是在說臣妹么?臣妾也許久不見臣妹了,倒是想念得很。”
“你以為跟皇帝的那點障眼法,沒有先帝跟哀家的默許,真能瞞得住天下萬雙眼睛?”太后直截了當地把話挑明了。
顧清若已經猜到太后知曉此事,可她沒想到的是,先帝居然也知道?!
顧清若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先帝居然沒有砍了她,確實是英明睿智,大度能容!
只是太后若一直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如今挑明的目又是什么?
不過既然已經被拆穿,顧清若再裝也沒意思了:“太后睿智無雙,微臣與皇上的雕蟲小技自然瞞不過您的慧眼。只是今日太后召微臣前來,想必還有其他事情吧?”
“將軍果然是機敏過人。”太后不由得心道,這么快就發現了她是站在皇帝那邊,怪不得皇帝喜歡她,誰不喜歡聰明人呢?
“不敢當。太后請說便是。”顧清若既被拆穿,也不再端著病殃殃的樣子,自帶了三分氣勢在其中。
太后在湖邊站定,面前是湖水波瀾,粉面萬千,天上便是澄清高遠。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哀家就知道,這后宮是困不住你的。”
“臣妾參見太后。”
“起來吧。”太后抬抬手,道:“賜座。”
顧清若謝過便落了座,眼角掃到下面坐的一人,便笑到:“婉美人真是勤快,既要安排打點皇上的圣壽,還記著日日過來侍奉太后,當真是辛苦了。”
“娘娘謬贊,臣妾不敢當。”婉美人笑得婉約,嘴里卻不甚客氣:“臣妾不過是盡本分而已。”言外之意便是顧清若不盡責了。
顧清若又怎么會聽不出來,只是懶得與她爭執,只道:“本宮身子向來孱弱,眼下又是初愈。太后體恤臣妾,倒是有勞美人多費心了。”
婉美人暗暗咬牙,明明是太后皇上給她的恩典,到了貴妃嘴里,倒成了太后和皇上體恤她身體不適了!
“好了,婉美人有事就先去忙吧,貴妃你留下來陪哀家說說話。”太后不知是不是懶得聽她們的言語官司,便發了話。
“是。”婉美人得了吩咐也就告了退,她進宮時日短,用得上的得力宮人不多,又加上是第一次操持宮中大事,確實有點忙得腳不點地。太后既送了客,她就順勢離開了。
顧清若感念太后上回給自己遞的消息,知道太后隱約在幫她,便也沒有先前那么畏懼太后了。
太后一起身,見福嬤嬤沒動靜,顧清若便乖覺地上前扶住了太后。
“好孩子,陪哀家去外面走走吧。”太后難得慈愛得拍了拍顧清若的手。
顧清若有些受寵若驚:“是。”
太監們將路都清開了,一路進了御花園,只有清晨的微風拂面,并未遇見半個人。身后的隨從宮女也都是遠遠跟著,并未上前。
顧清若知道,太后這是有話要說。
葉瑾煜留在棲鳳宮用了晚膳,這才轉回御書房議事。
路上趙公公得了信,湊到葉瑾煜跟前低聲道:“回稟皇上,東西已經弄到了。”
“拿去給黑松查,查清楚了再來回朕。”葉瑾煜冷聲道。
“是。”趙公公應下。因跟了葉瑾煜多年,有些話趙公公也就順嘴提了一句:“皇上,您是懷疑傅大人……”
葉瑾煜眼中劃過一絲冷意:“朕從不懷疑傅紅月的醫術和她對清清的情誼。”
那就是懷疑貴妃欺瞞了。趙公公聽話聽音,立刻將事情想通了。
趙公公有時候就真是想不通了,這皇上就差沒把心窩子給貴妃掏出來了,貴妃怎么回回都有新招數來對付皇上?
皇上喲,您看這后宮佳麗三千,隨便換哪個主寵一寵不比這個強?
不過上回生這么大的氣,連御前侍衛都讓皇上以喂招之名揍傷好幾個,說復寵就復寵了。貴妃熬的迷魂藥,是真的厲害。
“反正我不管,她要是敢動到我頭上,我可不會給她面子。”顧清若微微抬起下巴說道。
她和她的屬下都是刀口舔血,真刀真槍廝殺過來的,比起沒見過什么血腥場面的后宮嬪妃要心狠手辣多了。
婉美人要是真的想不開,顧清若不介意成全她。
顧清若還挑釁地補了一句:“反正我看她不順眼,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不是么?”
本來是貴妃與婉美人一起操持的事情,如今讓婉美人一手攬下了,那貴妃面子下不來,作勢為難一番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你放心,她不敢動你。”葉瑾煜捏了捏顧清若的下巴,說道:“我的人,誰敢動?”
“這可是你說的,可別后悔。”顧清若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不知順勢生了什么主意。
葉瑾煜失笑,道:“我向來一言九鼎,自然不會后悔。”
沒有最好。”葉瑾煜意味深長地彎唇笑了笑,道:“若是有,你最好瞞得一絲不漏,千萬別叫我知道。”
顧清若頓時頭皮發麻,低頭沒有回話,轉頭說起別的事情來。
“你的那位新寵,今日剛領了管事的對牌,就來刺探棲鳳宮的用度了。”她想起今日瑤紅來回話的時候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沒錯,可直接用棲鳳宮開刀,就有點讓人驚訝了。
“這還不是你的錯?”沒想到葉瑾煜完全不向著她說話,反倒說:“要不是你惹了母后被罰,又不愛惜身子添了新病,有她如今什么事?”
顧清若:……哪來的這么不講道理的人?
葉瑾煜冷笑一聲,俊顏浮上冷厲,反問道:“你養那么多部下,難道都是廢物?現在還要你親力親為?”
這個話聽起來很是嚴重,一不小心就要傷及無辜。
顧清若立刻回答:“不是,都是我太過操心的緣故,凡事都要問個清楚,已經習慣了。”
“那就改了。”葉瑾煜顯得非常不講理。
顧清若:……
您這么霸道,太后知道么?
半晌,葉瑾煜深深地看了顧清若一眼,道:“別瞞著我。”
顧清若心中一凌,面上端出笑意來:“我哪敢有事瞞著呢……”
“反正無論我如何偽裝,最終都會被你看破,不是么?”顧清若彎唇嫣然一笑,道。
“說吧,這次又是為何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話沒說兩句,就被葉瑾煜帶了話題,儼然是要逼供的。
顧清若坦白從寬,實話實說:“從前的舊疾復發而已。”
葉瑾煜也是見過她舊疾復發的模樣,但多是傷口紅腫發炎,陰雨天疼痛之類的,還從未見過能讓顧清若都顯得虛弱的情況。
“又加上前幾日驟雨,忽而變了天,患了風寒濕氣,看著便嚴重了些,其實不妨事的。”
顧清若解釋完,冷不丁被葉瑾煜狠狠地彈了一下額頭,頓時愣了。
“身上不好還敢撐著給朕跳什么破舞!從明日起,所有的軍務都給朕暫停!只要不是被打到皇城腳下了,全部不準處理!”
顧清若捂著額頭眨眨眼,道:“皇上,您知道有個詞,叫昏庸無道么……”
一只修長而有力的手伸過來,握住了顧清若的手,道:“我在。”
顧清若一下子清醒過來,問道:“皇上這個時候不在御書房里處理政務,怎么到這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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