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芳宮中。
元美人正與葉珺寧對弈，廝殺正酣，不知天昏地暗，今夕是何年。完全沒想到會從外面殺進(jìn)來一個宮婢。
宮婢氣喘吁吁，可見在路上是趕忙過來的，進(jìn)了惜芳宮扶著腰喘氣，連氣都喘不勻：“美人，快回宮吧！”
“別吵！”元美人頭都不抬，正籌算著怎么把葉珺寧殺個片甲不留，哪里有空搭理什么小宮婢。
“皇上圣旨，等您回去接旨呢！”宮婢好不容易把話嘶吼著說出來，眼巴巴地看著元美人。
元美人一顆棋子沒拿穩(wěn)，直接落到棋盤上，把旗鼓相當(dāng)走成了自斷臂膀。
不過眼下元美人已經(jīng)完全被宮婢的話吸引了全部精力：“圣旨？你開什么玩笑？”
她宮里的人是不是瘋了，假傳圣旨不知道有幾個腦袋砍啊？
“是真的！”宮婢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婢子愿用性命擔(dān)保！”
元美人和葉珺寧對視一眼，二人的臉色都跟被雷劈了一樣難看。
皇上沒病吧？
皇兄沒事吧？
這青天白日的，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怎么就平白無故來了道圣旨？
元美人沉默半晌，問葉珺寧：“你皇兄知道我長什么樣么？”
葉珺寧一時間竟不敢輕易回答這個問題。
這宮里，皇帝除了認(rèn)識貴妃，剩下的估計(jì)連鼻子眼睛都記不清楚。嗯，不過如今可以再加個婉美人了。
元美人莫名打了個寒顫，看了葉珺寧一眼：“不知道為什么，我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葉珺寧當(dāng)機(jī)立斷：“走，我跟你去！”
葉珺寧自然不可能跟著元美人一道回宮聽旨，在宮外瞧著宣旨的公公走遠(yuǎn)，這才趕緊進(jìn)了玉福宮。
玉福宮里，元美人一臉神游天外，見到葉珺寧便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道：“寧兒，你快來掐我一把，我好像夢魘了……”
絕對是夢魘了！
葉珺寧眼神閃著光，一把抓住元美人的手：“快說！怎么了！”
元美人抖著手，幽幽地道：“你皇兄怕不是瘋魔了……”
宣旨的人在玉福宮撲了個空，跟在后面的幾個小太監(jiān)面面相覷。還是領(lǐng)頭宣紙的總管大太監(jiān)沉得住氣，問宮里的掌事嬤嬤：“姑姑可知元美人去了何處？幾時回來？”
玉福宮的掌事嬤嬤也知道圣旨耽誤不得，心中也是著急得要命。你說這美人哪日出去不行，偏偏挑這個時候！
不過嬤嬤心中還是有些打鼓。這元美人自打進(jìn)宮以來，就沒見哪位主子想起來過，皇上更是一回都沒召見。太后偶爾想起來，也是因?yàn)楦骱[被責(zé)，一回例外都沒有。
嬤嬤心里提了一口氣，更是不敢亂答，誰知道這位小祖宗又在外面惹了什么潑天大禍……
“李公公您先請歇歇，美人今日去尋六公主說話，不在宮里。不過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立馬就回。”嬤嬤親自端了茶，給領(lǐng)頭大太監(jiān)賠了個笑臉。
李公公落座接了茶，抿了一口便放了下來，笑瞇了一臉的褶子，道：“美人好福氣啊。”
嬤嬤聽了眼前一亮，待要多問，又知道李公公不會再多說，只能將這句話在心里轉(zhuǎn)了百八十遍，心癢得厲害，恨不得元美人立刻便回到宮里。
璧青從來都是一臉沉靜，也最懂顧清若的心思。
璧青道：“皇后坐鎮(zhèn)中宮，要的便是公允持正，心存善念。她才剛得勢，就想著如何借勢生風(fēng)，若是真坐了高位，后宮嬪妃的日子不好過不說，波瀾頻起才是麻煩事。”這樣的人，哪里配姑娘跟她論高低？
“這也不能全然怪她。”顧清若分析道：“皇上除了棲鳳宮，也就去過她的怡春宮，這么一想，也由不得她不嬌縱。”
這樣的榮寵，還是宮里第一回呢。人啊，多半都是被寵壞的。
“不過璧青說得對，她確實(shí)無法勝任皇后之職。”
“本來就是！”錦雀點(diǎn)點(diǎn)頭，又帶著歡喜低聲道：“娘娘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別胡說。”璧青淡淡看了錦雀一眼，止住了錦雀的話。
顧清若笑了笑，轉(zhuǎn)頭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這后宮中空置已久的，獨(dú)屬于皇后的宮殿。
錦雀不知道的是，還有一點(diǎn)更重要的事情，璧青沒有說。
“璧青，你替我給趙公公帶句話……”
說起來顧清若也不是第一回來怡春宮了，上次葉瑾煜生氣之時，她打扮成小太監(jiān)尋過來的時候也曾進(jìn)來過。
不過那個時候哪里有什么心境四處查看，如今才能好好瞧一瞧。
這么一看，怡春宮著實(shí)簡薄了些。殿里只略微擺放了幾樣裝飾的擺件，看樣子都是之前太后賞下來的。除此以外，都不算不得什么好東西，只略微比太監(jiān)宮婢們要好上個幾分罷了。
看來宮里不受寵的女子，日子確實(shí)過得不是太舒坦。
顧清若把目光移開，清咳了一聲，道：“婉美人最近十分忙碌啊？”
婉美人摸不清楚顧清若來大意圖，更是不敢輕易回話，只說：“謝娘娘關(guān)心，都是臣妾應(yīng)份的，不敢說辛苦。”
“做好該做的事情，本宮知曉你辛苦，就算是厚賞也是應(yīng)該的。”顧清若微笑，笑意卻不達(dá)眼底：“但是若是美人做了些什么不該做的事情，可知道宮規(guī)森嚴(yán)……”
顧清若話里有話，婉美人不敢猜顧清若知道了幾分，硬著頭皮答：“娘娘說笑了，臣妾哪里有這個膽子？如今得太后和皇上垂愛，定然是盡力行事，不敢有所怠慢。”
“如此最好。”顧清若笑了笑，道：“別怪本宮多言，本宮就是怕美人剛進(jìn)宮，有些事情不甚清楚，讓不懷好意的人利用就不好了。”
“臣妾定謹(jǐn)記娘娘教誨。”婉美人低著應(yīng)聲道。
又不咸不淡地說了好些話，顧清若這才表示要走，婉美人親自把人送到宮門口，這才松了口氣。
貼身宮婢湊過來問道：“美人，貴妃娘娘這是干什么來了？”大熱天地跑過來說這么幾句不咸不淡的話，真叫人摸不著頭腦。不過貴妃倒是不太像傳言中的飛揚(yáng)跋扈，這說起話來倒是挺和善的。
“別廢話。”婉美人低聲吩咐道：“把派出去刺探棲鳳宮的人斗撤回了，小心別讓人發(fā)現(xiàn)了！”
不管貴妃發(fā)現(xiàn)了多少，這件事情都不能再繼續(xù)了。
婉美人看著顧清若離開的方向瞇了瞇眼，不急，來日方長。
回宮的路上，錦雀難掩好奇，問道：“娘娘怎么才呆了這么會兒就走了，也沒給婉美人個教訓(xùn)。”
婉美人的手也伸得太長了，都要管到棲鳳宮來了。錦雀在宮里呆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么大膽的人。她來之前還以為顧清若會給婉美人個教訓(xùn)，沒想到就只是敲打了兩句。
“她不配。”顧清若沒說話，璧青開口道。
錦雀知道顧清若不太熟往怡春宮的路，便領(lǐng)頭引著前去了。反正她家娘娘，是絕不會吃虧的！
怡春宮。
宮女匆匆進(jìn)門通報(bào)：“美人，快準(zhǔn)備準(zhǔn)備！貴妃娘娘來了！”
婉美人放下手中的賬冊，抬眼看向門外，滿是錯愕：“貴妃怎么會來？”她們這不是剛剛才在太后那邊打過照面么？
不過眼下再怎么疑惑，禮數(shù)還是要盡全的。
婉美人讓貼身宮婢趕緊把東西收拾了，自己迎到殿門處。
“不知貴妃娘娘駕臨，臣妾失迎了。”
顧清若擺擺手，道：“無妨，本宮不過是一時興起，不必拘禮。”
“怡春宮？”錦雀懷疑自己聽錯了，娘娘剛剛說自己要去怡春宮？
婉美人剛得了勢，和棲鳳宮正是水火不容，還派人來刺探棲鳳宮的消息，娘娘這個時候還要主動上門去？
“走吧。我倒還真想看看，這位婉美人是真賢惠，還是假順從。”
顧清若轉(zhuǎn)頭看向璧青，問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璧青答道：“查到婉美人說是太后的親族，但實(shí)際上已經(jīng)是出了三代的旁支，雖還算得上書香門第，但已經(jīng)遠(yuǎn)在京城權(quán)貴之外。若不是此次婉美人得太后懿旨召進(jìn)宮，家族就此泯然可想而知。”
“嗯？”顧清若來了幾分興致，道：“太后是從哪把她挖出來的？”
誰家沒有幾門子窮親戚？只是日久天長，又不來往走動，早就生疏如陌生人家了。只是太后在深宮中還能把婉美人找出來，定然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
“太后一脈的族長夫人進(jìn)宮之時，朝太后舉薦的。”璧青答道。
“最重要的是，族長夫人請逸辰法師批過命。不過具體逸辰法師說了什么，就打探不出來了。”
逸辰法師是當(dāng)今國師的門下大弟子，國師閉關(guān)或是云游之際，便由他全權(quán)負(fù)責(zé)上下事宜。
雖探不出來到底逸辰法師說了什么，但是看如今的情況，顧清若也猜到了。
她沒見過逸辰法師，但是國師當(dāng)年謫仙風(fēng)姿，清逸出塵的模樣，至今仍在她眼前。國師當(dāng)年給她批的命，顧清若也仍然記憶猶新。
“如此說來，更該去趟怡春宮了。”顧清若勾起一抹笑容，難得的帶了幾分妖艷，一時將廊邊池水中的菡萏都比了下去。
錦雀被慌得一愣，然后才回過神來。當(dāng)年人人都說顧清芷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及笄之年露面轟動了整個京都。誰能想到，真正容色傾城的主人，乃是沙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顧清若？
雖然傅大人的醫(yī)術(shù)高明，但人到底又不是橡皮捏的，說好就好了。
三分治，七分養(yǎng)，還得且養(yǎng)著呢。
一旁沒有說話的璧青敏感地感覺到顧清若心情有異，與往常分外不同的異樣。太后一定與姑娘說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顧清若看著冉冉升起的日頭，蔥白的手指搭在回廊的欄桿上，平靜地道：“璧青，時辰到了。”
璧青難得心頭一震，愣怔地看了顧清若一眼，才點(diǎn)頭答道：“是。”
姑娘這是終于下定決心了么……
錦雀一頭霧水，不知道貴妃跟璧青在打什么啞語。錦雀一頭霧水，不知道貴妃跟璧青在打什么啞語。但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她不能插手，也無法阻止的。
錦雀理了理心神，又勸了一次，道：“娘娘，回宮吧。”
“不急，陪我去趟怡春宮吧。”
“這宮里的女子，在深宮里呆得久了，再千嬌百媚，傾國傾城，都帶著流不動的死氣，就像是這面前的湖水。”
“但是你不一樣。你像是闖進(jìn)來的，帶著北境疏闊和高遠(yuǎn)，明艷靈動，與她們都不一樣，所以哀家才要打壓你。皇帝需要的一個平穩(wěn)祥和的后宮，而這恰恰是你最矛盾的地方。”
“你放不下鎮(zhèn)國公府的累世功勛，乃至北境的十萬清河軍，但是又惦記著皇帝身邊位置會不會有人取代你。”
“你未免太貪心了吧。”
太后說到此處，微微瞇起了仍舊風(fēng)華無雙的鳳眼。
顧清若心道，難怪當(dāng)年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太妃全盛之時都不能撼動當(dāng)今太后半分。今日的話，可謂句句都直直戳顧清若的軟肋了。
“所以太后今日召臣前來，可是要臣做個選擇？”顧清若問。
太后的面容一瞬間浮現(xiàn)的神情有些復(fù)雜，冷漠、諷刺又帶著些許憐憫。
“你不是已經(jīng)做出選擇了么？”
顧清若這才意識到，她從被揭穿的一刻起，已經(jīng)有意無意地，把她的選擇表現(xiàn)了出來。
顧清若不由得掐了一下手心，將情緒收斂起來，低聲道：“太后放心，臣妾知道該怎么做。”
“將軍一諾千金，哀家放心。”太后說完，也不要顧清若再陪著，自行回宮去了。
顧清若一個人在湖邊坐了半晌，直到璧青和錦雀尋過來。
“娘娘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坐著，一會兒日頭毒了小心曬著，不如早些回宮去吧。”錦雀有些擔(dān)心地說。
太監(jiān)們將路都清開了，一路進(jìn)了御花園，只有清晨的微風(fēng)拂面，并未遇見半個人。身后的隨從宮女也都是遠(yuǎn)遠(yuǎn)跟著，并未上前。
顧清若知道，太后這是有話要說。
“貴妃啊，你知道，其實(shí)哀家并不怎么喜歡你。”太后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的驚人之語。
顧清若被噎了一下，太后，知道您身份尊貴誰都不懼，但是話說得這么直白，還是有點(diǎn)傷人的……
“臣妾年輕不知事，還請?zhí)蠼陶d。”顧清若只能這么回答。
太后輕輕笑了一聲，又道：“若是皓國威名赫赫的鎮(zhèn)國將軍都不知事，那還有誰能更清明呢？”
顧清若好像沒聽懂：“太后您是在說臣妹么？臣妾也許久不見臣妹了，倒是想念得很。”
“你以為跟皇帝的那點(diǎn)障眼法，沒有先帝跟哀家的默許，真能瞞得住天下萬雙眼睛？”太后直截了當(dāng)?shù)匕言捥裘髁恕?br />
顧清若已經(jīng)猜到太后知曉此事，可她沒想到的是，先帝居然也知道？！
顧清若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先帝居然沒有砍了她，確實(shí)是英明睿智，大度能容！
只是太后若一直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如今挑明的目又是什么？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fèi)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