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了。
顧清若小心靠到門邊,聽到店小二給諾敏郡主低聲陪著不是。
眼下店里正是忙的時候,排都排不過來,哪里還有雅間能夠空著讓諾敏郡主想來就來。
諾敏郡主本就不是好說話的脾氣,更何況她的身份從來都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自幼就沒怎么受過氣。
果然話沒說幾句,諾敏郡主就把身份亮了出來,還讓小二把掌柜的找來說話。
豈料小二根本不吃這一套,只道:“郡主,您又何必為難小的,您也看到了,這里里外外幾層人,都是等著位置用膳的,您身份尊貴,從小知書識禮的,總得講個先來后到不是?”
顧清若在心里噫了一句,方才小二跟葉瑾煜,可不是這么講的,怎么突然就這么硬氣了?
“我怎么好像聽到了……”顧清若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雅間緊閉的門:“諾敏郡主的聲音。”
雖然跟諾敏郡主僅有女兒節(jié)上的一會,奈何印象太過深刻。況且諾敏郡主就算是學(xué)過皓國的語言,但估計并不是經(jīng)常使用,略帶著夜闌的口音。
故而顧清若才能如此快地就分辨出來。
“夜闌已經(jīng)離京了,只是不知諾敏郡主怎么留了下來。”葉瑾煜說:“三王子走之前,說驛館住著不方便,還給她租了一座宅院,就在離鎮(zhèn)國公府不遠(yuǎn)的街巷。”
“就剩她一個人?”顧清若問。
“還有幾個隨從。”葉瑾煜給自己倒了杯酒,道:“功夫還不低。”
葉瑾煜很少會用外面的吃食,原因不外乎是那幾個。
這個不吃的人布起菜來倒是樂在其中。
“你這是哪里慣出來的毛病,不許挑菜。”葉瑾煜給顧清若夾了一大筷子她故意挑剩下的芹菜。
顧清若皺眉看了半天,遲遲不肯下筷:“真的要吃?”
“不許剩。”
“傅大人說我不能……”
顧清若還沒說完,葉瑾煜馬上接話:“要不我馬上讓她來?”
……算你狠。
顧清若磨了磨牙,夾起一塊艱難地放進(jìn)嘴里,隨意嚼了一下便生吞了下去,再猛灌幾口白水沖淡嘴里的味道。
葉瑾煜看著直搖頭:“又不是讓你吃毒藥,至于么?”
“還不如讓我吃毒藥呢,起碼就難受一次,一了百了。”顧清若深惡痛絕地注視著碗里的一大摞芹菜。
真是令人絕望。
但是看著葉瑾煜完全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顧清若只能暗嘆自己命苦,這是攤上了個什么人吶……
“店小二認(rèn)得你?”顧清若疑惑不解,她怎么每次來都是要排隊(duì)的,這位不僅沒有要等的意思,小二還給帶到了雅間!
葉瑾煜就這么暴露身份,也不怕有危險?
“那可不是認(rèn)得我,不過是看南安王叔的面子罷了。”
“南安王爺?”顧清若更迷惑了,這又是什么情況。
“這沁芳齋是南安王妃的陪嫁,我不過是跟著王叔來過一回,小二就記住了。”
“這就難怪了。”顧清若道:“那這頓記你賬上了!我要吃沁芳齋的鹵鴨子和八寶糯米糕,剩下的就挑這兒賣得好的一樣來半份。”
“你吃得完么?”葉瑾煜倒不是拒絕,只是這沁芳齋數(shù)得上的菜色就有十多樣,他只怕顧清若吃不下。
“吃不完可以帶走嘛,我連食盒都帶上了,就在馬車?yán)铩!鳖櫱迦敉耆恢蜌鉃楹挝铩?br />
何況她下午什么點(diǎn)心都沒用,喝的藥在肚子里滾了幾圈,此刻餓得緊。
顧清若這才想起來,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一個雷就踩下去了。
“還剩多少,全都給我,一點(diǎn)不許剩。”
“哦。”顧清若應(yīng)了聲,暗道可惜。
“以后少和這些人來往,在野之人心思難測,誰知道他們暗地里都是什么打算。”
“知道了。”顧清若含糊地答了一句。
“晚膳用了么?”
“還沒有。”顧清若乖巧道:“原本打算去沁芳齋的,便沒有吩咐膳房準(zhǔn)備。”她怎么知道葉瑾煜會來?
沒想到葉瑾煜先起了身:“那就走吧。”
顧清若一臉茫然:“啊?”
“愣著干嘛,不餓么?”葉瑾煜順勢打量了她一眼:“這身也太素了,去換一身再出門。”
顧清若一邊念叨著,這個時辰去已經(jīng)晚了,沁芳齋定然是客滿,不知要等多長時間才能吃上,一邊在葉瑾煜的勉強(qiáng)挑選下?lián)Q了一身出門的衣裳。
兩刻鐘后,顧清若坐在沁芳齋的雅間里,覺得自己仿佛身在夢中。
她之前說要干什么來著?用晚膳?
“哪里來的流言,荒謬。”葉瑾煜聽完不過嗤笑一聲。
顧清若知他愛茶,雖不甚會品,卻也學(xué)了一門好手藝。放了東西,便挽袖仔細(xì)泡了一杯茶,遞給葉瑾煜。
“你嘗嘗這茶如何?”
葉瑾煜聞著是沒品過的茶香,接過來品了一口,道:“顏色瞧著不錯,味兒差強(qiáng)人意。哪來的?”
“朋友所贈。”顧清若道:“我喝不慣這個味兒,用來制奶茶又可惜了,你若是覺得還好,便都給你帶回去罷了。”
“這茶能值多少,前些時候看你用峨眉峰制奶茶的時候,怎么不見心痛。”葉瑾煜冷笑一聲:“怕不是哪個相好的送的吧?”
顧清若:……她這是說錯了什么,話題是怎么拐到這兒來的?
“冤枉啊,不過是一介江湖草莽而已,你見過的。”
葉瑾煜略一回想,臉色不免更加難看:“那個登徒子?”
“那我送你首飾擺件,古玩玉器,怎么不見你有多開心?”
顧清若理直氣壯:“那怎么能一樣?”那些東西再好再稀奇,都是“貴妃娘娘”的,跟她顧清若又有什么關(guān)系。也只能擺在棲鳳宮中自己看一看,既不能帶出宮中,又不能換成銀子使,有與沒有又有何分別。
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想到這里,顧清若忽然一愣,想必顧禾茹也是這么想的吧……
“是啊。”顧清若笑了笑:“你說的對,這世上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攔不住的。”
就像是她們的宿命一般,有可能姍姍來遲,但終將殊途同歸。
“十里紅妝啊。”顧清若淺笑著回想,道:“外面已經(jīng)有了傳言,說慶王妃的嫁妝,頗有當(dāng)年太子妃出閣的盛況。”
當(dāng)年的太子妃,乃京都第一才女,容色動人,圣旨賜婚,嫁的又是半君,可謂天下好事占了大半。
出閣那日,整個京都萬人空巷,徹夜燈火通明。
葉瑾煜知道顧清若不想多說,一眼見到了擺在桌上的一些禮盒,好奇心起,問道:“這是什么?”
“準(zhǔn)王妃送的,給我開開眼。不過這種俗物,怕是入不了皇上的法眼。”顧清若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
“那我倒是要看看了。”葉瑾煜打開一個錦盒,眉頭一皺,隨即伸手噼里啪啦把一列全都開了,皺眉問道:“就這些東西?”
“是啊,我說了吧,都是些俗物,你還非要看。”顧清若攤手表示無辜。
“你四妹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葉瑾煜簡直不能理解,她當(dāng)顧清若是什么人?
顧清若走過去把錦盒一一蓋好:“也不能這么說,雖然這些在宮中確實(shí)很一般,但畢竟是皇家的東西,外臣是極難獲得的,要不是沾了慶王妃的光,我這還沒有呢。”也不知道他剛剛粗手粗腳的,弄壞了哪個沒有。
“你喜歡?”葉瑾煜不可思議:“就這種?”鳳棲宮里隨便哪個物件不比這些精美上十分,也不見顧清若有多稀罕,難道他從前看錯了?
“值錢的東西誰不喜歡。”
明知是火坑,但面上的那一層繁花似錦足以魅惑人心。
“若不是那道圣旨……”
“這么多天,你終于說出來了。我還當(dāng)你永遠(yuǎn)不會提。”
顧清若雙眸清澈,注視著眼前這位天下第一尊貴之人:“慶王給了你交換條件罷。”而且這個條件,一定非常豐厚。
“是。”葉瑾煜不吝給出了答案。
“是什么?”顧清若追問。
“作為天子,朕不能告訴你。”葉瑾煜眼神深沉,話鋒一轉(zhuǎn):“但……”
“不必了。”顧清若搖頭:“這些事情,我本就不該知道。”作為臣子,暗中揣測君心,試探君意是他們的事情,能打探到多少是他們的本事。但讓君王自己說出來……
顧清若不嫌自己命長。
“罷罷罷。”顧清若連忙揭過這個話題:“我不說了還不行么。”
“你就是嘴硬。”葉瑾煜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嘴上說著不管,背地里賠了多少銀子?”
顧清若摸了摸鼻子:“……那我總不能讓別人看我鎮(zhèn)國公府笑話吧。”正妃和側(cè)妃不同,鎮(zhèn)國公府要不給足了嫁妝,別人背地里還不定怎么議論呢。
更何況,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鎮(zhèn)國公夫人掏空公中的銀兩來貼補(bǔ)顧禾茹吧?
“她自己拎不清,你也用不著替她可惜,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葉瑾煜這話說得平靜,眼底無波。
顧清若不得不想起天家之爭,無不是血痕累累,這些事情在他眼里,果真算不得什么。
就算不是天家,那些名門望族,世家親貴,乃至平民百姓之家,真要爭端一起,兄弟反目,父子決裂,也未嘗是稀奇事。
天下熙熙攘攘,無一不是為名為利。
起風(fēng)了。
顧清若見到第一片落葉從院中的樹上飄落下來,心中這樣呢喃著。
她回京的時候,還是盛夏時節(jié),可見時光易老,流年匆匆。
“在想什么?”葉瑾煜從里間出來,便見著她站在窗前發(fā)呆。
顧清若回首嫣然一笑:“無事可忙,不過閑著愣神而已。”
“手這么涼,眼見天涼了,入夜丫鬟也不知道給你多加件衣服?”葉瑾煜臉色有些難看。
顧清若立刻幫丫鬟們解釋:“是我吩咐了不讓人打擾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必她們時時盯著。”
“如今倒是嘴硬,真病了我不準(zhǔn)你告假,看你怎么辦。”
嘴上說得兇狠,到底是看著顧清若加了件外袍,才揭過這話。
顧清若乖乖穿起衣袍,一時間屋子里安靜下來,外面的喧鬧聲便顯得更加熱鬧。
在熱鬧的襯托下,只有淡淡風(fēng)拂草木之聲的若芳居,顯得更加寂靜了。
“外面可真熱鬧。”葉瑾煜如此說。
“可不熱鬧么,這可是慶王妃的出閣,天家喜事。這日后我見了她,都得行禮問安呢。”
“你不想給她行禮還不簡單……”
皇城巍峨,黑磚金瓦,鑄成了皓國最后一道魏巍金湯。
顧清若一出宮,就見到了鎮(zhèn)國公府的馬車。
瑤紅侯在車旁,一見她便迎了上來:“姑娘怎么這么晚,老太爺和老爺都出來很久了。”
“有些事要辦。”顧清若回了一句,沖老國公和鎮(zhèn)國公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上了馬車,顧清若松了口氣,問:“怎么想著過來接我了?”她出門的時候可沒吩咐。
“是老太爺吩咐的,怕您傷剛好,騎馬吃不消。”瑤紅一邊給顧清若舒緩筋骨,一邊笑了起來:“您都不知道,夫人聽說的時候都愣住了,還以為是老爺吩咐的,直問那傳話的人是不是傳錯了。”
誰能想到一貫不準(zhǔn)嬌慣兒孫的老國公,會有這種吩咐。
顧清若掀開簾子,看了看前方老國公騎馬的身影,仍舊如當(dāng)年一般堅毅英朗。
“圣旨賜婚,天家恩典,若非皇上高抬貴手,臣縱有萬般手段,也難讓湘東王世子長出翅膀飛出這京都。”
“有意思,說說你的推斷。”
“皇上從前說與淮陽侯有來往,那認(rèn)識淮陽侯世子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再說了,我與淮陽侯世子素?zé)o往來,怎么就這么湊巧,知道了銀臺司的事情?”
“那你還答應(yīng)他的條件?”
顧清若笑了笑,避開了這句問話:“總而言之,多謝圣上隆恩。”
“你都不聽一下,就答應(yīng)了?”葉瑾煜的語氣聽起來并不是很高興。
但是顧清若并不在意,只要能讓她回去,什么條件都可以。
“皇上心知肚明,又何必來難微臣呢。”
葉瑾煜沉默了半晌,揮揮手,道:“回去好好養(yǎng)著,自然有要用你的地方。”
“是,臣謝皇上隆恩。”
隆恩浩蕩,不外如是。
顧清若起身,卻沒有立刻離開。
葉瑾煜等了半天沒聽到殿門開合的聲音,一抬眼只見她還立于殿中,身姿挺拔如松柏,似乎不管經(jīng)受什么磨礪,都不能折損她半分。
“都下去吧。”葉瑾煜屏退左右,面無表情問:“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多謝皇上,肯相助湘東王世子。”
“這跟朕有什么關(guān)系。”
北狄狼子野心,隨時都會發(fā)兵壓境,而此刻清河軍卻沒有大將坐鎮(zhèn)……
“知道了,朕會考慮的。”
考慮?
顧清若忍住嘴邊呼之欲出的話,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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