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的茶樓出來不遠,就是要去的衣裳鋪子。
整條街巷都是賣衣裳首飾脂粉香料這些女兒家喜歡的物什,可謂是京中夫人小姐最喜歡逛的一處地方了。
雖說多數府邸的布料首飾都是相熟的掌柜選好,按時節送到府中去供給夫人小姐挑選的,但還是有許多姑娘愿意自己出門來逛逛,趁機見見閨中密友,也順道出門散散心。
顧禾茹還沒來得及說話,嬤嬤卻先點了頭:“四姑娘早起胃口不佳,奴婢這就讓丫鬟去買些酸甜開胃的吃食,將軍放心,自然不會讓四姑娘餓著的。”
“那就辛苦嬤嬤了。”顧清若多看了一眼嬤嬤,果然是宮里出來的人,察言觀色揣摩心思的功夫確實厲害。
要不是因著嬤嬤這兩句話,顧清若還真不想再跟顧禾茹廢話。
顧禾茹看著眼前這倆人一唱一和就定了她的事情,竟也沒留給她說話的機會,而且顧清若說完就起身往外走,也沒有等等她的意思。
顧禾茹咬了咬牙,緊跟上去,狠狠瞪了嬤嬤一眼。
嬤嬤八風不動,派了丫鬟去買吃食,才穩穩跟了上去。
還好小二適時進得門來,手腳麻利地將菜色一一上齊:“二位慢用。”
二人也便不再多話,自顧自吃了起來。
顧清若覺得跟顧禾茹一道用膳真是一種自虐之舉,多來幾回她一定會吃出毛病來的。哪有人用膳的時候,喜歡周圍的人在一旁挑三揀四的。
“四妹妹,你若真的如此吃不慣,那就不要勉強自己了。”顧清若伸手一揮:“小二,結賬!”
顧禾茹頓時愣住了,她只是習慣性地說了兩句都不行?那菜不合口味還不讓說了么?這是什么一言堂?
“二姐姐,我還沒吃飽。”顧禾茹重重的放下了筷子,說道。
“我看二妹妹也不想吃,不如叫丫鬟去前面買些點心先墊著,左右逛一下就回去了,不會太晚的。”
“不必了,四妹妹挑自己喜歡的便好,我自在慣了,不必客氣。”
“二姐姐這才是客氣呢。”顧禾茹嬌笑道:“你我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倒叫外人瞧了笑話。”
這話說的,顧清若倒是真不敢當無意的聽。尤其是如今這位的身份,可玄妙著呢。
顧清若沉吟了片刻,沒有立刻接上顧禾茹的話,讓顧禾茹一時間有些尷尬。
顧禾茹暗自咬牙,果然是個白眼狼,只顧著自己的前程,一說到關鍵的地方,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默不作聲,生怕被人占了便宜。真是不知道祖父母為何偏偏看中這等自私自利的小人!
顧禾茹見顧清若對她的沉默好似視若無睹,頓時有些生氣。但她不經意瞥見了隨行嬤嬤的目光,忽然想起嬤嬤講的規矩,忽然后背一涼,立刻消了氣。
“從前少有跟二姐姐用膳的機會,竟不知道二姐姐喜歡什么,真是做妹妹的不是。”顧禾茹說著還給顧清若夾了一塊紅豆酥放到面前的菜碟里。
顧清若狐疑地盯著顧禾茹看了一瞬,這方才還一幅帶著火氣的模樣,這怎么忽然就又好了?這態度前后轉變得也太快了些吧。
她雙眸一轉,瞧見了站在一旁,說是伺候實則是監視的嬤嬤,心下了然,嘆道,顧禾茹還真當嫁入皇家是什么得意事,殊不知多的是要吃的苦頭。鈍刀子殺人,才是最難受的。
“姑娘。”隨行的嬤嬤忽然發話,道:“既然是將軍吩咐的,想來應該合將軍的胃口,姑娘就不必再勉強了。”
顧禾茹愣了一下,看了嬤嬤一眼,似乎忍了一口氣,半天才道:“那就不必撤了,把我要的送上來便可。”
“小姐稍等片刻,即刻就來。”店小二似乎也嗅到了掩藏的緊張氣息,應了一聲便麻利地退走了。
場面莫名地冷了下來。
顧禾茹沒有說話的意思,顧清若也沒有搭話的意愿,一時間竟再無人開口。
真是不知道哪里慣出來的毛病。顧清若默默腹誹,自己拿了碗筷開始用膳。
她這一大早出來的還餓著呢,沒心情陪大小姐在這使性子。
顧禾茹坐下來以后,掃了一眼早膳,皺眉道:“這些東西怎么吃?小二!”
“來了!”店小二一疊聲應道:“客官有何事吩咐?”
“把這幾個撤了。”顧禾茹伸手指了桌上的幾道菜,又另外點了幾道才罷手。
“四妹妹,你是不是應該先問問我?”顧清若挑眉,伸手止住了店小二的動作。這可是她點的,要撤也得先問問她的意思吧?
況且她跟顧禾茹又不熟,誰知道顧禾茹喜歡吃什么,自然是選自己喜歡的點了。
“二姐姐,這些都不好吃,不如換個口味,妹妹定然不會讓姐姐失望的。”顧禾茹笑著說完,直接命令小二:“愣著做什么,動作還不快點,不想要賞錢了是不是?”
顧禾茹正想說些什么,身后的嬤嬤輕輕咳嗽了一聲,她便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自兩邊過了定后,慶王府便多給她派了許多的宮婢,更有隨行伺候的嬤嬤。顧禾茹歡喜了兩日便回過味來,這哪里是派來伺候她的,分明是派來監視和管教她的。
其中領頭的嬤嬤說是看著慶王長大的,資歷老又有分量,把顧禾茹管得那叫一個嚴,起居坐臥,就連喝水都有專門的講究說法。
顧禾茹背地里恨得牙根癢癢,卻也奈何不得。
如此下來,見到顧清若如此肆意妄為,不講規矩體統,更是心中有氣。只是不知為何,這嬤嬤對她橫眉豎眼,卻高看顧清若三分,真讓她心中更是不平。
想到這里,顧禾茹心滿意足且略帶得意地放下了簾子。
她的神情模樣盡數落在了璧青的眼里。
顧清若的馬乃千里良駒,又是上過現場的馬,自帶一股傲氣和烈性,普通的馬皆不敢在它跟前嘶鳴,更別提與它并肩了。
很快馬車就被顧清若甩在了身后。
等顧禾茹下了馬車,顧清若的早點都已經端上來了。
顧禾茹拎著裙擺有些生氣,說話的語氣便不是很客氣:“二姐姐怎么不等等我?”
“我這不是正等著么。”顧清若就事論事:“若要說我沒等你,這一桌的早膳都不答應。”
“二姐姐。”顧禾茹掀起車簾,嬌艷明媚,一掃往常的病容,顯出少女的春色來。
顧清若朝她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馬鞭,撫摸自己的愛馬,才翻身上馬,喝一聲:“駕!”
“二姐姐。”顧禾茹坐在馬車上,連忙吩咐車夫趕上去。她有些愣怔:“你不坐馬車?”
“久不動筋骨了,正好騎馬松快松快。”
顧禾茹在默默翻了個白眼,心想,有舒服遮陽的馬車不坐,非要騎馬,也不嫌硌得慌。也是,她總跟一些粗人混跡在一起,哪里知道什么是矜持和享受。
難怪嫁不出去,連淮陽候府都不敢要,巴巴地求了顧清莀的八字去。
瑤紅咬了咬唇,心疼道:“姑娘,您真打算終身不嫁了?”
顧清若用素簪固定住發髻,無所謂地說道:“那又怎樣?”
“婢子就是心疼您……”
“用不著。”顧清若微微一笑,道:“我有錢又有權,別人嫉妒我還來不及呢,有什么可心疼的。”
“再說了,嫁人有什么意思……”顧清若帶上面具,拿起隨身的佩劍,道:“走吧,別讓人等急了。”
“是。”璧青應了一聲,緊緊跟在顧清若身后。
瑤紅看著她們離開的身影,英姿颯爽,一如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你就別折騰了。”璧青把瑤紅手里的鑰匙收走,道:“聽姑娘的吧,與那些人認真有何意思,姑娘又不在乎這些虛名。”
瑤紅氣呼呼的:“你是不知道外面傳得有多難聽,兩個妹妹都訂了親,倒說我們姑娘是沒人要的了,真是一群混賬!”
顧清若恍然大悟:“我說你這些天都氣什么呢,原來是為了這個。”
“這個還不值得我生氣么?”瑤紅反問。
顧清若搖搖頭,安慰道:“不過是些世俗人的話,何必放在心上。再說了……我倒是想嫁,誰敢要?”她一挑眉,端的是英氣瀟灑,氣勢不凡。
瑤紅頓時泄了氣,是啊,就算爭贏了又有什么意思,姑娘本就不與她們是一路人。
第二日,果然顧禾茹一早就派人過來請顧清若出門了。
瑤紅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給顧清若找出門的衣裳:“四姑娘這也來得太早了,早膳都還沒送來呢。”
璧青從門外端了洗漱的水進來,接過瑤紅手里的活:“你昨天晚上就沒怎么睡,快回去歇著吧,姑娘這里有我呢。”
“那我也得給姑娘梳妝了再走。”瑤紅又打了個哈欠:“姑娘這次出門,可不能讓四姑娘搶了風頭。”
“搶什么風頭。”顧清若失笑,點了點瑤紅的額頭:“我又不是去與她爭風的,要什么風頭,凈胡說。”
“姑娘天生麗質,若不是不能露面,四姑娘那點子小心思根本就不能成事。要不然她幾時邀過三姑娘一同出門?還不是怕三姑娘壓過她一頭?”
瑤紅越想越氣:“不行,姑娘今日定完聽我的。”說著就要去拿鑰匙開妝柜找頭面。
顧清若連忙攔下了她:“怎么還認真上了?”
等璧青領了吩咐去,瑤紅皺眉道:“姑娘,也不知最近這是怎么了,明知鎮國公府是鐵打的圍墻,也敢摸進來,前幾次還都是在外面,如今竟能進到這里來了。”
“如今府里備著兩件大事,人員出入,人情往來自然要比從前更多更雜,不趁著這個機會混水摸魚,還等到什么時候?”顧清若只綰了松松的發髻,伸了個懶腰,道:“讓眾人都緊著弦,過了這個坎,我必會重賞。”
“是。”
瑤紅說道:“明州那邊傳信過來,說湘東王世子已經到了,是否要找人放消息給他?”
“他長這么大,估計還是頭回出這么遠的門吧。人生地不熟的,也是為難他了。找人給他放消息吧,做得干凈點,別讓人發現了。”
“婢子知道了,這就去辦。”
說了半天話,顧清若在鎮國公夫人走之前又問了件事情。
鎮國公夫人想了想,道:“依著老夫人的意思,送來的聘禮只拿了些小頭歸到公中,剩下的都留給二房,至于二房如何分配,我就不得而知了。”
把鎮國公夫人送走后,瑤紅回來給顧清若梳頭。
“去查查,還有誰在幫顧禾茹傳遞消息和物件。”顧清若打了個哈欠,說道。
“是。”瑤紅應下。
璧青神色嚴肅從外間進來,道:“將軍,有釘子。”
“埋著多久了?”顧清若似乎早已料到。
“不久,被我發現,即刻便逃了。身手不俗加上有人接應,沒有捉到。”璧青答道。
“捉不到便罷了,加緊防范便是,左不過就是那幾個人派來的打探消息的,不敢動手。”
“我?”顧清若笑道:“我在外征戰自然是與士兵同吃同住,回來府中有不缺我衣食,要這么多銀錢做什么?再說不過是給蓁蓁一些而已,掏不空我的。”
顧清若在外的時候,許多田莊鋪子都是鎮國公夫人打理經手的,自然知道自家女兒家底豐厚,只是她身在高位,說著不用銀錢,實際花銷更大,多的是看不見說不出的使銀子的地方。她不為自己打算,鎮國公夫人卻也不能不為她考慮。
“那就把京郊那兩處莊子給蓁蓁吧,剩下的我仍替你管著,你也不必操心。”鎮國公夫人說道。
那兩處莊子下面都是沃土,種養出來的東西無不肥美,進項看著不多,年末累計起來卻也是一筆不小的款項。因為在郊外,別人看起來卻也半點不打眼。正是陪嫁的好東西。
“正好過兩日我跟四妹妹約了出門,若是看著好的,正好給蓁蓁添妝。”顧清若道:“我可是打聽過了,如今的姑娘們都不喜歡那些陳年的東西,不如將大部分都換了金銀壓箱,再給她買新鮮的帶就是了。”
左右顧清若自己也沒計劃著出嫁,她掙下的家私,給顧清莀怎么用都不心疼。
“知道你心疼蓁蓁,但也要適可而止。”鎮國公夫人道:“雖說侯門富貴,可我們又不是高攀,蓁蓁斷不會受委屈的,何必用錢壓人。再說了,你給的嫁妝太豐厚,萬一把世子夫人比下去了,豈不是覺得我們在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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