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顧景蘅說過他有一卷書缺了一冊，尋了很久都未得，正巧今日出門，不知能不能有緣找到。

    外面瞧著書齋不大，進來一看卻是不小。顧清若隨意轉了轉，倒是發(fā)現(xiàn)了不少瞧起來挺有意思的書卷。若不是今日沒有

    “伙計，你們店里可有《漱玉集》第三冊？”

    見顧清若出了布坊的門，候在馬車旁的嬤嬤她行了個禮，道：“姑娘想必是有些餓著了，容姑娘歇一歇，還勞煩將軍稍等片刻。”

    “無妨。”顧清若隨意擺了擺手。

    正巧布坊旁有一家書齋，想來顧禾茹應該也不會很快出來，顧清若便轉身拐到了書齋里。

    開國圣祖好讀書，所以傳下來了讀書的風氣，處處都有大小書齋存在。

    鎮(zhèn)國公府雖然是以征戰(zhàn)沙場赫赫軍功立身，但從來沒有松懈過對兒孫的文字傳習。顧清若小時候功課做不好挨的板子，也沒比學武少到哪里去。

    難怪能把鋪子開著這條路上呢，這掌柜的果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若是方才在顧禾茹面前掌柜的漏了一句能送到府上的話，怕是今兒顧禾茹的臉面就掛不住了。想必掌柜的也看出來了，到底誰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顧清若思量到此處真是想深深嘆口氣，當年祖母到底是怎么挑的人啊，怎么就選上二叔這么個糊里糊涂的出來，養(yǎng)出來的姑娘也是如此遲鈍天真，被人買了還要倒過來給人家數(shù)錢。

    “姑娘出來得急，沒帶多少銀兩。掌柜的不如先包上一匹，奴婢帶回去給姑娘做身衣裳，若是合適再多挑幾樣也不遲。”嬤嬤恭恭敬敬一番話，有理有據(jù)，叫人挑不出個錯來。

    掌柜的應下，立刻請顧禾茹挑選花色，將顧禾茹選中的那匹包好送到馬車上。

    顧禾茹雖然不算特別滿意，但好歹嬤嬤沒有在外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就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既然沒得挑了，顧禾茹也懶得再看，便先出門上了馬車歇著。畢竟早飯沒用，還餓著呢。

    顧清若等顧禾茹出了門，才起身走到方才顧禾茹看不上的那些布料擺放的地方，點了幾匹，道：“這幾匹所有的花色我都要了，多少銀兩跟我的隨從算。可惜了，我今日出門騎馬，不太方便帶回去，改日我再派人來拿。”

    “大人不必擔心，我會叫人送到貴府的。”掌柜的笑瞇瞇地答道，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向日葵。

    顧清若便跟著問了一句：“你們是每戶都能送？”

    “貴客自然都是能送的。”

    顧清若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多謝。”

    “璧青，跟掌柜的算賬。”

    掌柜的話說的嚴重，倒叫顧禾茹一時間拿不準了主意。

    要說這布匹確實比府里那些好得多，粗粗一看不覺得有什么，但是看過它再瞧別的，卻忽然覺得別的都沒法再看進眼里了。

    “姑娘意下如何？”掌柜的又問。

    顧清若默不作聲，淡定喝了口茶，同時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嬤嬤幾不可聞地沖顧禾茹搖了搖頭。

    她頓時明白了，感情慶王府過來的這位嬤嬤不僅是負責教規(guī)矩的，更是來掌管顧禾茹的財政大權的。

    不知道錢財都在別人手里捏著，依照顧禾茹的脾氣，能忍多久呢？

    “開什么玩笑？！”顧禾茹忍不住站了起來：“就這些東西，你跟我說一千八百兩？”

    一千八百兩是什么概念，哪怕顧禾茹從小到大的月例銀子加起來都沒有這個數(shù)。鎮(zhèn)國公府上下的開支，除非逢年過節(jié)，不然也甚少會有這個數(shù)目。

    而掌柜的一開口，就是一千八百兩銀子。就算是顧禾茹如今花得起這個錢，也不能全用在這上面。這僅僅是幾匹布而已……

    “姑娘，您這話就不對了。瞧您也應該是識貨的人，這料子放在京中也是稱得上的好東西，老兒我要是誆騙您，多賺了您昧良心的錢，就讓我這店立馬關門如何？”

    說話間掌柜的就回來了，叫人抬了個四四方方的箱子進來。這次掌柜的也不讓伙計上陣，自己親手捧了布料放到架子上，說道：“姑娘請看，這是剛剛從江南運回來的，都是堪稱貢品的手藝，數(shù)目不多，只有這么幾匹。”

    顧清若一看就發(fā)現(xiàn)了，掌柜的說的都是實誠話，確實跟宮里用的一種布極其相似，幾乎可以稱得上以假亂真了，若是一知半解的人怕是看不出來。

    顧禾茹仔細瞧了，果然也是極滿意的，摩挲著布料問道：“這個是怎么賣的？”

    “三百兩銀子。”

    “這些要三百兩銀子？”顧禾茹懷疑自己聽錯了。

    “姑娘當真會說笑，三百兩一匹，您若都要了，我給您折個吉利數(shù)，一千八百兩如何？”

    “二姐姐，你怎么都不說話？”顧禾茹自己說了半晌，發(fā)現(xiàn)顧清若也不給她個回應，就她自己唱獨角戲。

    “四妹妹這不是正挑著么，我又不懂這些，怕壞了妹妹的興致。”

    “二姐姐這是說的哪里話。從北境回京的時候帶回來的可都是京里沒有的好東西，要說二姐姐都不識貨，那我看天下識貨的人也不多了。”

    顧禾茹清楚地記得有一年顧清若回京之時，獨獨有一匹布與眾不同。名喚云影，說是閩江一帶獨有的針織繡法，穿在身上輕巧若云，花紋如影一般若隱若現(xiàn)曼妙絕倫，而這種手藝難學又難精，會的人極少，故而極其難得，幾乎是有價無市。

    偏偏顧清若眼睛都不眨，直接就給了老夫人。真是個傻子。

    顧清若徑自嫌棄著掌柜的怠慢于她，凈拿些用不得來糊弄人，卻不知她的做派被嬤嬤盡數(shù)收入眼中。

    嬤嬤數(shù)次懷疑，王爺?shù)降资强瓷狭诉@姑娘的什么地方，要說相貌，又不是一等一的出眾，要說家世，又不是府里正房嫡出的姑娘。至于性情么……

    若是顧禾茹是個安分守己的，她也不必被王爺指到這來教規(guī)矩了。倒是顧將軍，傳言中如何冷血霸道不通人情，眼見卻是個知理知事的，相處起來不知多輕松。要是顧禾茹有她姐姐的半分懂事，她也不會累成這樣。

    嬤嬤嘆了口氣。

    果然人與人是不能比的。有這么個主母，只怕府里以后的日子難過咯。

    果然顧禾茹挑挑揀揀，半晌只得了一匹做個披肩，剩下的都不甚滿意。

    “掌柜的，你怕不是在糊弄我吧？你看看這些花樣，是讓人能做衣裳穿出去的么？”

    掌柜的方才在一旁就已經(jīng)知道情況不妙，正心中發(fā)慌呢，這一聽更是連忙賠罪。

    “姑娘莫要生氣，我知道了這就去給您尋合適的來，伙計不懂事，我親自去尋！”

    “那還不快去！”

    顧禾茹喝了一聲，坐到椅子上冷笑道：“真是沒點眼力見，不知道怎么當?shù)恼乒瘛！?br />
    顧清若默默喝茶。

    人真是善變，從前比這差了一級的衣料做的衣裳還寶貝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倒是這樣也看不上眼，那樣也覺得不好了。

    顧禾茹瞧著不行，顧清若倒是覺得有幾樣挺適合蓁蓁的，回去之前可以跟掌柜的定下，悄悄送回府里去。

    進了雅室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伙計就抬了兩箱衣料進來，一一擺放到架子上，供人挑選。

    顧清若粗粗掃了一眼，知道掌柜的確實沒有糊弄人，都是市面上少見的好料子。只是有些稀罕是稀罕，只是花色素凈了些，估摸著不是顧禾茹喜歡的樣式。

    顧禾茹的心思好猜極了，無非是想要些稀罕又貴重的衣料，好配得上她慶王妃的身份。

    畢竟俗語有云，人靠衣裝馬靠鞍，先敬衣觀后敬人。

    只是這掌柜的東西，怕是還達不到顧禾茹的要求。

    不過顧清若不熟，顧禾茹可是熟門熟路的，一會兒走到了要去的店鋪。

    見顧禾茹的衣著，掌柜的便迎了出來，殷勤道：“貴客登門，不知要買點什么？”

    “找個雅室，把你們這兒新進的好料子都送來。”顧禾茹叮囑道：“對了，買得多的那些都不要。”

    “得嘞。”掌柜的應下：“要好的稀罕的，姑娘就等好吧。”

    “里邊請！”

    顧禾茹一馬當先走在前面，顧清若一言不發(fā)跟了上去。

    掌柜的吩咐伙計去拿布料，不由得多看了顧清若一眼。這姑娘身上的料子一般，穿著卻讓人覺得好生瀟灑俊俏，這定然也是位貴人！

    用早膳的茶樓出來不遠，就是要去的衣裳鋪子。

    整條街巷都是賣衣裳首飾脂粉香料這些女兒家喜歡的物什，可謂是京中夫人小姐最喜歡逛的一處地方了。

    雖說多數(shù)府邸的布料首飾都是相熟的掌柜選好，按時節(jié)送到府中去供給夫人小姐挑選的，但還是有許多姑娘愿意自己出門來逛逛，趁機見見閨中密友，也順道出門散散心。

    不過顧清若來得少，僅有的幾次也是陪著鎮(zhèn)國公夫人和顧清莀來的。

    那些翠翹是好看不假，可是相比起來，她更喜歡沉甸甸的真金白銀。不說別的，看著就覺得讓人心中踏實。

    要不是鎮(zhèn)國公夫人不同意，她還真想直接把顧清莀的陪嫁換成金銀。

    顧禾茹還沒來得及說話，嬤嬤卻先點了頭：“四姑娘早起胃口不佳，奴婢這就讓丫鬟去買些酸甜開胃的吃食，將軍放心，自然不會讓四姑娘餓著的。”

    “那就辛苦嬤嬤了。”顧清若多看了一眼嬤嬤，果然是宮里出來的人，察言觀色揣摩心思的功夫確實厲害。

    要不是因著嬤嬤這兩句話，顧清若還真不想再跟顧禾茹廢話。

    顧禾茹看著眼前這倆人一唱一和就定了她的事情，竟也沒留給她說話的機會，而且顧清若說完就起身往外走，也沒有等等她的意思。

    顧禾茹咬了咬牙，緊跟上去，狠狠瞪了嬤嬤一眼。

    嬤嬤八風不動，派了丫鬟去買吃食，才穩(wěn)穩(wěn)跟了上去。

    還好小二適時進得門來，手腳麻利地將菜色一一上齊：“二位慢用。”

    二人也便不再多話，自顧自吃了起來。

    顧清若覺得跟顧禾茹一道用膳真是一種自虐之舉，多來幾回她一定會吃出毛病來的。哪有人用膳的時候，喜歡周圍的人在一旁挑三揀四的。

    “四妹妹，你若真的如此吃不慣，那就不要勉強自己了。”顧清若伸手一揮：“小二，結賬！”

    顧禾茹頓時愣住了，她只是習慣性地說了兩句都不行？那菜不合口味還不讓說了么？這是什么一言堂？

    “二姐姐，我還沒吃飽。”顧禾茹重重的放下了筷子，說道。

    “我看二妹妹也不想吃，不如叫丫鬟去前面買些點心先墊著，左右逛一下就回去了，不會太晚的。”

    “不必了，四妹妹挑自己喜歡的便好，我自在慣了，不必客氣。”

    “二姐姐這才是客氣呢。”顧禾茹嬌笑道：“你我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倒叫外人瞧了笑話。”

    這話說的，顧清若倒是真不敢當無意的聽。尤其是如今這位的身份，可玄妙著呢。

    顧清若沉吟了片刻，沒有立刻接上顧禾茹的話，讓顧禾茹一時間有些尷尬。

    顧禾茹暗自咬牙，果然是個白眼狼，只顧著自己的前程，一說到關鍵的地方，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默不作聲，生怕被人占了便宜。真是不知道祖父母為何偏偏看中這等自私自利的小人！

    顧禾茹見顧清若對她的沉默好似視若無睹，頓時有些生氣。但她不經(jīng)意瞥見了隨行嬤嬤的目光，忽然想起嬤嬤講的規(guī)矩，忽然后背一涼，立刻消了氣。

    “從前少有跟二姐姐用膳的機會，竟不知道二姐姐喜歡什么，真是做妹妹的不是。”顧禾茹說著還給顧清若夾了一塊紅豆酥放到面前的菜碟里。

    顧清若狐疑地盯著顧禾茹看了一瞬，這方才還一幅帶著火氣的模樣，這怎么忽然就又好了？這態(tài)度前后轉變得也太快了些吧。

    她雙眸一轉，瞧見了站在一旁，說是伺候?qū)崉t是監(jiān)視的嬤嬤，心下了然，嘆道，顧禾茹還真當嫁入皇家是什么得意事，殊不知多的是要吃的苦頭。鈍刀子殺人，才是最難受的。

    “姑娘。”隨行的嬤嬤忽然發(fā)話，道：“既然是將軍吩咐的，想來應該合將軍的胃口，姑娘就不必再勉強了。”

    顧禾茹愣了一下，看了嬤嬤一眼，似乎忍了一口氣，半天才道：“那就不必撤了，把我要的送上來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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