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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桑手記 第十一章 石吞

作者/格無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雪玉成峰,百泉吟咽,一冷驚魂,如亂云低薄暮時(shí),霜舞回風(fēng)。

    他清冷的聲音一塵不染,如帶霜月。

    “書司還是離我遠(yuǎn)一些為好。”

    只一句,便讓人心寒。

    但不論怎樣,若是七澤真的在這里和穆爻動起手來,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我微垂眼簾,將七澤手中的短劍按下。

    梅花雖冰姿玉骨,白雪卻冷若冰霜。

    七澤看了我一眼,心領(lǐng)神會,然而卻似乎有不甘,神色冷峭盯了穆爻好一會,才收起短劍,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一時(shí)間都無話語。

    “怎么了?”穆棠收完蒼鸞才跟上,見到兩邊劍拔弩張,不由問了一句。

    然而,人還沒有作答,腳下的地面突然開始輕微震動,石子在地上上下跳動,發(fā)出“噼啪”的響動。

    “阿澤!退后!”

    我下意識往七澤身前一護(hù),橫了手臂示意他退后。

    七澤看到我的動作微怔片刻。

    “喀喇!”

    石壁震動愈發(fā)劇烈,從四周的通道中,發(fā)出雷鳴般的聲響,隨著震動的放大,嗚嗚咽咽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風(fēng)?

    伴隨轟鳴而來的還有通道里涌入的氣流,猖狂四溢,如千軍萬馬放肆奔騰,呼嘯著疾走,四散而逃。

    “吼!”

    像是某種粗獷的吼叫聲隨風(fēng)穿過洞穴,在洞窟里回蕩,似天崩地裂,震耳欲聾。

    我捂住耳朵卻無濟(jì)于事,腦袋麻木生疼,似乎被這聲響震得上下顛倒,絞做一團(tuán)。

    再這樣下去,五臟六腑都會被震碎。

    情急之下,只聽得一聲“退后!”,六把紫電長劍依次排開筆直插眾人前的水晶中,劍身電光閃爍,眨眼間化作六道光柱,將眾人圍在其中。

    轟鳴聲瞬間褪去,仿佛與世隔絕,不再受外界擺布。

    “六劍退魔咒!”

    穆棠話語未落,另六把劍再次橫空而來,霎時(shí)劍身分為二分,上下依次交錯,圍繞眾人緩緩旋轉(zhuǎn)。

    繚亂迷眼,目不暇接。

    “十二劍退魔陣!”

    穆棠驚呼,看著眼前繚亂的陣法,眼睛一眨不眨。

    似乎是很了不得的東西。

    穆爻收回手,依舊淡然自若,不為所動。

    似乎干了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嘩啦啦!”

    水流裹挾著什么東西從通道里噴涌出來,匯入不遠(yuǎn)處一觸及成灰的水池里。水擦在退魔陣上發(fā)出“呲呲”腐蝕的聲音,陣法卻毫發(fā)無損,將噴濺而出的水悉數(shù)格擋在陣法外。

    “啪!”

    水中的一具浮尸被激蕩的水流拍在法陣上,臉色慘白貼著法陣緩緩下滑又落進(jìn)水里,上下浮動,似陰間受苦無助的罪人。

    我看得心驚肉跳。

    不早不晚,球球偏偏在這個(gè)時(shí)候一個(gè)深呼吸醒過來,恰巧看到浮尸貼臉,嚇得又是“吱”一聲,從我頭上滾下來。

    “什……什么……情況”,它哆哆嗦嗦爬回我頭頂,扯了我的頭發(fā)遮住眼睛,一面結(jié)結(jié)巴巴問。

    “應(yīng)該是方才見過水晶壁中的尸體,全被沖到這里來了。”我也哆哆嗦嗦。

    一干浮尸成群結(jié)隊(duì)匯入水池,一入水立刻發(fā)出“滋滋滋”毒液腐蝕的聲響。水流源源不斷,卻不見水池漲,只是一刻不停冒出氣泡,似熱油滾沸熱氣騰騰。

    “阿鯉……”球球突然扯了扯我的頭發(fā),“你看那個(gè)池子……它像不像在進(jìn)食……”

    一陣寒意閃電般劃過我的后背。

    球球所言不錯,這個(gè)池子將一具具尸體吞入水中消化分解,像極了饑餓的野獸大口吞食著獵物,津津有味。

    如果說,那些被封在水晶里的尸體,是用來過冬的存糧,那么游走在通道里的水球則是用來捕捉獵物的助手,或是這個(gè)水池的一部分。

    池子是活的。

    “阿澤。”我冷不防叫了七澤一聲,不等我把話講完,他就先開口道:“沒帶。”

    “……”

    白澤的讀心術(shù)好強(qiáng)大。

    “阿姐要什么?”

    穆棠見我與七澤一來一往交換眼神,以為我們想出了某個(gè)絕妙的辦法。

    “有沒有火石,爆竹之類的東西,越刺激越好。”

    “誒?”穆棠愣愣看著我,一臉不可置信“阿姐你死前要慶祝一下?”

    “不……我想……如果這池子是活的,那……不管是什么東西,先喂進(jìn)去試試。”

    眼下這種情況,我原本并沒有對自己的想法抱有多大期望,直到她從口袋里拎出一串八十八響的炮竹,我整個(gè)人都驚呆了。

    接著我發(fā)出了同七澤一樣的贊嘆:“你帶的東西……還真夠全的。”

    “這可不是爆竹,這是影宗用來接頭的流星火,跟爆竹倒是同一個(gè)做法。”穆棠二話沒說,點(diǎn)上火,使勁一甩,將爆竹扔進(jìn)滾滾水流中,任憑它隨波逐流,與水一同匯入水池。

    “你等!”

    “嘩啦!”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四周的水聲突然安靜下來,水流緩緩減小。

    “滴答滴答……”

    似乎沒什么作用,我的想法還是太過理想了。

    不過片刻。

    “轟!”

    一道水柱從水池中噴涌而出,直通天頂,水勢滾滾洶涌澎湃,霎時(shí)漫過池沿,涌出池子。

    開玩笑吧……

    只見那池子“咕嚕嚕嘩啦啦”吐了好一會,水柱才漸漸降下去,似乎翻江倒海之后,已是精疲力盡,腹中空空如也。

    而那些涌出來的水流,順著來時(shí)的通道,推攘擠壓著縮回洞里。

    七澤一道辟水咒下去,水面被應(yīng)聲劈開,只見池底一個(gè)巨大的洞口,寬比千年老樹的樹干,可容數(shù)十人通過。

    穆爻撤了陣法,我們一行四個(gè)圍到洞口旁,不約而同向下望去。

    洞口黑漆漆的,從洞里隱約升騰起一陣陣熱氣,似是獸類有規(guī)律的喘息。

    “呆子!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阿姐,你看到了嗎?”

    “唔……沒……仙家有何見解?”

    “……”

    穆爻似乎抬頭看了我一眼,直接縱身一躍,身影消失在洞口的黑暗里。

    呃……仙家見解,果然獨(dú)特。

    不多時(shí),洞里傳來他帶著回響的聲音:“下來。”

    洞沒有想象中的深,垂直兩人高,接著就是向下的斜坡,差不多又是十多丈深。而唯一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是,越往下走兩盞浮燈的光線則越暗,像瀕死的飛蛾將要燃盡自己的生命,無力地掙扎。

    到最底層時(shí),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見了。

    “這里妖力太重,浮燈的靈力都被壓制住了。”

    穆棠停下腳步翻找起火折子,七澤跟在她后面沒有注意,直接撞了上去,兩個(gè)人誰也看不見誰,“噗通啪啦”滾做一團(tuán),接著聽到穆棠又驚又惱,抱怨道:“呆子!你在摸哪里!”

    “呲……”火折子擦亮落在地上滾到一邊,火光下七澤壓在穆棠身上,正巧面面相對,近在咫尺。

    “好在意他們發(fā)生了什么。”球球向前湊了湊想看清實(shí)景,我抬手將它眼睛捂住,只說少兒不宜,非禮勿視。

    撿了火折子,我轉(zhuǎn)身揮了揮,示意東西給我,你們繼續(xù),我不打擾。

    穆棠臉紅得像個(gè)柿子,趕緊推七澤,朝我求助:“阿姐!幫我把七澤抬起來!他重死了!”

    老夫老妻小吵小鬧,看久了最為致命。

    不過七澤這樣每天和穆棠打打鬧鬧,嘻笑怒罵全做柴米油鹽,也不是什么壞事。

    我偷偷藏住臉上的笑意,假裝沒有聽到,頭也不回往前走。

    近洞口,我終于看到了穆爻,他點(diǎn)著一盞時(shí)暗時(shí)明的浮燈站在洞口出,抬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

    “仙家!”

    或許在這危機(jī)重重的洞里,穆爻身邊看上去最為安全,我一路小碎步朝他跑,就在要扯到他袖子的一瞬間,一根紫竹笛子直戳在我的額頭上,硬生生把我推得向后踉蹌。

    “太近了。”

    他將手中的笛子一挑,又在我額頭上戳了一下。

    我意識到是自己太過魯莽,揉了揉額頭,道了一句:“失禮。”

    順著穆爻的目光向上望,只見豎立長卵般的巨大空間,正上方一片黑暗中,有一個(gè)巨大的胚囊似的東西懸在天頂上,發(fā)出微弱的白光,有規(guī)律地一下一下蠕動。那胚囊每蠕動一下,伏在周圍壁上的藤蔓便會亮一次,由上而下,似海上潮生,長河漸落。

    那是……心臟?

    “《問妖卷》有記,東海有龜似玄武,大如山巒,土石為肉,冷泉作血,其聲如鐘,負(fù)山川而行于東海,日夜不食。或見其于汪洋,疑似蓬萊仙島,又因山川多楓樹,人稱……”

    “人稱,紅槭。”

    穆爻回首,看了我半晌。

    “書司知道?”

    何止是知道?紅槭鎮(zhèn)對于我來說,是祖母嬤嬤把我和七澤帶大的地方。

    我們在玄龜體內(nèi)?

    怪不得吃辣子會噴出來,原來整個(gè)洞窟都是活體的一部分。

    “我以為,只是祖母嬤嬤口里的傳說。”

    眼前的景象對于我來說,就像是小時(shí)候?qū)⑿艑⒁晒虬莸钠兴_如來顯現(xiàn)在面前,一時(shí)間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只得傻傻杵在原地,呆若木雞。

    嬤嬤曾講過這樣一個(gè)故事,東海岸有一位漁民出海打漁,不知不覺遠(yuǎn)離淺海,不得歸路,在海上漂泊數(shù)十日,遇一小島,名為紅槭,鎮(zhèn)中人款待三日,待漁人離開小島,再回首,卻見一似龜?shù)凝嬋淮笪锔〕鏊妫畷r(shí)又沒入海中。

    我與七澤皆不信她,一來這個(gè)故事太像《桃花源記》,第一句便可以用“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yè)。”起頭,絮絮叨叨說上一大段;二來玄龜不吃不喝,還形如山巒,打死我都不信,難不成如孔明燈一般,充了熱氣自己膨脹起來?

    然而現(xiàn)在,我比誰都清楚。

    那些水晶石壁中的面孔,都是紅槭多年前喪葬埋下的人,還有一些則是出海久久未歸的漁人,全都被存放在了這里,供水晶洞窟的主體享用。

    水是它運(yùn)送食物與捕獵的工具,伏在四周的藤蔓形紋理是它的血脈經(jīng)絡(luò),而頭頂?shù)倪@個(gè)胚囊,是它的心臟。

    怪不得這里妖力濃重,無法驅(qū)散,且一切都似有人指揮,運(yùn)轉(zhuǎn)有序。

    所以,我以為自己待在蘇州,實(shí)則在東海之上,紅槭地下,玄龜體內(nèi),一無所知地待了五年。

    真是待了個(gè)“好”地方。

    “阿姐!”

    我剛轉(zhuǎn)過頭,想將我知道的事全部告訴七澤。然而就在他踏進(jìn)石窟的一霎,四周墻上的脈絡(luò)驟然發(fā)出明亮的光芒,耀眼刺目,將洞窟照的如同白晝。

    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見到光線我的眼前一片花白。

    “呆子!”

    “轟!”

    只聽得一聲悶響,穆棠的聲音戛然而止,直面一股灼熱的氣流貫長虹而來,接著則是“噗通”什么人摔在地上,一陣沉寂,無人發(fā)聲。

    待我的眼睛適應(yīng)光線后,才漸漸看清楚了。

    最奪人眼目的是地上巨大的陣法,與蘇州幻境中的“困妖陣”一模一樣,自中間遍及延四角,黑墨刻石,十分清晰。

    穆棠躺在陣法邊上,一動不動,嘴唇泛著青白,已經(jīng)昏死過去。

    七澤單手撐膝跪在困妖陣內(nèi),想努力起身,卻似被什么壓制,汗涔涔而徒勞無功。而穆爻站在他面前,眉宇淡漠,一柄長劍直對七澤的眉心。

    “阿澤!”

    “別過來!”

    我在“困妖陣”外被穆爻驟然停喝住。

    “仙家……有話……好……說……”

    穆爻沒有聽我說話,憑空化出七柄紫電飛劍圍住七澤,手中劍則直抵七澤的眉心,寒光凜凜,驚心動魄。

    “轟!”

    跪在法陣?yán)锏钠邼缮砩纤坪醺采w著一層薄薄的幽藍(lán)色火焰,隨著困妖陣力量的強(qiáng)弱,時(shí)明時(shí)滅,進(jìn)退有度。

    我聽見球球用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語氣,嗓音低沉,言簡意賅,開口。

    “妖主幽火!”

    “七澤身上的妖主幽火,不受他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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