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寒水感覺眼皮跳了一下。
“多少?”他摸出來幾張卡, 盡量面無表情地問。
辛沉夜把手掌豎起來,纖長的五只在晨光下白得晃人眼睛。
“……五百?”鐘寒水按照自己對一般物價的理解報了一個數。中藥、急性腸胃炎、地區在京市中心繁華區, 肯定不可能是五十。
辛沉夜很美式喜劇風范地聳肩搖食指,“嘖嘖嘖”閉眼微微搖頭,然后用她好聽的、帶著晨起的清甜的嗓音說。
“承惠五萬,鐘先生。”
鐘寒水的眼皮又跳了跳。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挑起一邊眉毛,語氣冷冷地質問:“你可真敢要價, 辛小姐,不怕我投訴你拆了這家醫館的招牌?”
然后女孩子鮮活漂亮的面容一下子暗淡下來,她垂著眼簾懶洋洋地“噢”了一聲,很是悶悶不樂, “那好吧,五百元人民幣, 支持現金或pos機刷卡。”
鐘寒水冷著臉沖她晃了晃手指間夾著的卡。
辛沉夜對他略略略了一下,跑進主屋里取pos機。
她推開門的時候, 鐘寒水不可避免的看見古老的四合院外表下, 屋內的裝潢是奢華的古風加現代化智能家居系統——而她就讓自己睡在老式空調呼呼作響的小隔間的硬床板上?
鐘寒水忽然覺得肩膀疼得慌。
辛沉夜撈著pos機跑出來,啪啪啪按出來一個五百,怏怏不樂地遞給鐘寒水,要他刷卡。
她的睫毛垂在臉頰上,淺粉色的嘴唇微微嘟著, 像小女孩撒嬌賭氣。不太明顯, 可能還估計著她酷酷的形象。
俯視的角度看去, 是一種令人憐惜的倔強。
鐘寒水:“……。”
鐘寒水沒有任何時候感覺比自己比此刻更像冤大頭。
他看了又看沉夜,然后幾乎以砸按鍵的力道又啪啪啪啪操作了一通,刷了卡,在吐出來的紙條上簽了字,一臉冷酷傲慢地把pos機還給辛沉夜。
上面顯示的數額是:5o,ooo.oo元。
然后鐘寒水用余光看到她懶洋洋瞇起來的眼睛不可思議地慢慢睜大,黑曜石一樣漂亮的烏眸里泛出來閃亮亮的光芒,粉嘟嘟的嘴唇彎起來好看的弧度,兩個小酒窩甜得不可思議。
“天吶,鐘先生!”她興奮地原地轉了一圈,“鐘先生——!”
鐘先生一手握拳,抵在嘴唇前輕咳一聲,遮掩住莫名其妙到來的笑意,“嗯?”
鸚鵡梅菲斯特也開始上躥下跳,“鐘先生!鐘先生!”
辛沉夜問,“我知道你肯定是飲食不規律造成的慢性胃病,對不對?”
鐘寒水點了點頭。
辛沉夜就雙手掂著裙子噔噔噔跑進醫館,翻箱倒柜一陣子,把昨天包好的藥全都裝好,拿出來給他,然后又獻寶一樣給他展示了一顆乳白色菱形的小石頭。
“當當當當!附贈你一樣東西。”
鐘寒水問:“這是什么東西?”
辛沉夜說:“這是寒水石呀,鐘先生。一味中藥,清熱降火的。”
她的眼眸里又出現了那種快活又狡黠的光芒,配著她濃密的睫毛,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溫柔。
鐘寒水的心跳突然亂了一拍。他左手拎著一袋中藥,右手把刷過的卡和小條和與他同名的石頭握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把小條和信用卡都揉巴揉巴塞進兜里,右手手心握著那塊兒微微冰涼的石頭。
辛沉夜踢掉拖鞋,站到搖椅上,搖搖晃晃兩下才保持住脆弱的平衡,居高臨下地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鐘寒水。
“還有我的秘密絕招,鐘先生。”
她把掛在樹上的一個鸚鵡架拿在手里,喚了一聲“梅菲斯特”,那只白色的鸚鵡就撲棱棱飛到了鸚鵡架上。
她說:“祖傳老中醫新一代繼承人一手調|教出來的智能吃飯提醒器,只需要很小的空中領域和一點點的鳥食就可以保證您的生活健康又規律,現在入手附贈一只鸚鵡架!”
原本配合地耀武揚威展示翅膀和羽冠的鸚鵡忽然僵在架子上,很明顯地張開鳥嘴轉頭看向沉夜。
鐘寒水:“……。”
鐘寒水說:“……我猜你應該有什么別的理由,辛小姐?”
辛沉夜于是就順勢躺倒在搖椅上晃呀晃,伸長了胳膊把鳥架遞給鐘寒水,一邊說:“我也沒辦法嘛,要出去短期旅行一趟,我又沒什么朋友可以拜托他們照顧梅菲斯特。鐘先生這么好的人,肯定會愿意幫我的,對不對?”
鐘寒水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鳥架,就看到她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眼睛,躺在搖椅上晃著。
……真是令人火大的姿態。
明明長著這么可愛甜美的面孔,卻完全是個得寸進尺的小惡魔,抓住一切機會試探別人對她的底線。
而且說到短期旅行,不用想肯定就是跟那個克里斯蒂安一塊兒去了。
她和男朋友去旅行,要他來照顧她的鳥?
鐘寒水忍不住沉下臉:“辛小姐鼎鼎大名,還沒有朋友?您要是缺錢,把這套四合院賣了可是能一筆巨款。”
話剛說出口,鐘寒水就忍不住后悔了。她把四合院和醫館里的擺設都沒有怎么翻新,顯而易見是個戀舊的人。戀舊的人身負巨債還住在老宅子里,那么就一定有什么不舍得離開這里的理由。
辛沉夜慢慢地睜開眼睛。
她的下睫毛很長,眼睛水汪汪的,臥蠶又鼓鼓的,天生一張像隨時要哭出來的天真又委屈的臉。
鐘寒水忍不住心慌。
辛沉夜卻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簾,慢悠悠地晃了兩下搖椅:“清熱降火,清熱降火,鐘寒水先生。我雖然有過不少朋友,不過如今都是前男朋友,找上門去讓人家幫忙,難免會被誤以為我余情未了,想要舊情復燃,那可就麻煩了。”
她避開了錢的話題。
鐘寒水也不愿意再提,面無表情地眼皮跳了幾下,左手一提中藥,右手一只鸚鵡,兜里塞著一顆怪石頭,大步離開了這個四合院。
結果回到公寓,現徐陵游提著行李箱坐在門口臺階上打鼾,被他一腳踢醒。
“你怎么在這里?”他冷酷地問。
徐陵游打著哈欠加噴嚏說,“我又被家里人趕出來了啊,去女友家,吐了一床,被怒而分手趕出家門了,就只能來投奔你……結果你一晚上沒回來,是不是偷香竊玉去了嗯?”
結果他一抬頭,看見鐘寒水的造型,立刻爆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回事?還領個鳥回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鐘寒水冷靜沉穩地說:“梅菲斯特,跟這個傻逼打招呼。”
梅菲斯特熱情地說:“你好,傻逼!傻逼,你好!”
但是徐陵游這家伙被人罵多了,這種初級詞匯對他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反而讓他更加爆笑起來,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我操哈哈哈哈這家伙叫梅菲斯特哈哈哈哈,你不是以為自己是浮士德吧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哪位花鳥市場的貝阿朵莉切給你的考驗啊哈哈哈哈哈!!!”
鐘寒水把中藥包放在徐陵游的行李箱上,直接長腿一邁跨過他身上,認證指紋開門,一邊想著清熱降火寒水石清熱降火鐘寒水,一邊撇嘴在心里糾正,不是花鳥市場的貝阿朵莉切,黑心大夫貝阿朵莉切才對。
徐陵游笑歸笑,他一開門,立刻就拎著箱子連滾帶爬闖進屋子里,大搖大擺開始占領自己喜歡的客房。
鐘寒水給梅菲斯特的鳥架安排好位置,猶豫了一下,把中藥都放進紅酒柜里。
接著他給手機充上電,開始下單鳥籠鳥食鳥廁所一類的用品,順便買了個高價的煎中藥用的小鍋。
徐陵游扔好箱子跑過來光明正大窺視他在干嘛,然后驚異地說:“你怎么開始用中藥了天吶,跟我爺爺一樣進入養生年齡了嗎鐘大老板?”
鐘寒水問:“不可以嗎?”
徐陵游嬉皮笑臉:“你是房東,你愿意就當然可以咯。不過我聽說這種中藥鍋容易炸鍋的,你不如把藥拿去大藥房之類的地方煎啦。”
鐘寒水悶不吭聲地把藥鍋的數量從一改成十,冷靜地放下手機。
……其實五萬也完全不算貴,他忽然想到。
徐陵游還在嘚吧嘚吧,鐘寒水被他從思緒里吵醒,狠狠踹了他一腳,以作對自己的警示。
五萬元買六貼藥和一塊兒破石頭,還得替人家照顧鸚鵡,難道不算貴?
隔天他去公司,不動聲色地給秘書展示自己手腕上新的飾品。
王秘書是個很懂得揣摩面癱上司心思的小年輕,不然也不可能一畢業就在秘書部一路爬到總裁特助。
他就開始吹:“欸老板,您什么時候買的這個鏈子呀,真好看,一看就古樸神秘,很稱您的氣質的。跟西裝和手表搭起來也一點沒違和感,這眼光,嘖嘖。”
鐘寒水滿意地微微勾唇,沉穩地點頭。
“別人送的,說是這石頭和我同名,寓意很好。”
王秘書又是一通狂吹,等回到自己工位上一查,嚯,寒水石,批價格沒有上兩位數的,都是頂多八塊軟妹幣解決的。
王秘書頗通門道地想,這八成就是女朋友送的了沒錯。他默默刪掉八塊軟妹幣的記憶,決定改天找個機會再吹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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