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上的動作徹底停了，周媛把頭埋在膝間，咬著下唇，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心，“真的，很抱歉。蘇暖，對不起。”

    半響沒有回聲，可周媛知道，蘇暖一直在身邊，并沒有走開。

    她抬起頭，看到蘇暖的眼淚在無聲滑落，眼睛睜得大大的，迷茫，痛苦，悲傷，蘊藉了一池，她的唇都在哆嗦，卻什么話也說不出。

    周媛知道，自己和蘇暖，大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人們常說，只有生死之間，人們才會感悟一些事情。

    她明明可以在將來變得更加優秀，可以憑借著自己的雙手與努力拿到全部曾經嫉妒得不得了的東西，哪怕柳予安不喜歡自己也沒關系，她將來也許還會遇到另一個柳予安，可是卻再也遇不到一個肯這么義無反顧，哪怕知道西雅圖是傷心地也馬不停蹄地跑過來的蘇暖了。

    她終于嚎啕大哭起來，人生最珍貴的東西，為什么要這么晚才明白，或許曾經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曾珍重過罷了。

    “蘇暖，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嫉妒你順風順水，有幾乎所有人的喜歡，什么也不缺，爸爸媽媽哥哥弟弟都對你很好，秦北也對你言聽計從，甚至...柳予安也喜歡你。我借著如果你們連這個小考驗都過不了，那還怎么走完今后的生活，我找人做了假視頻，我騙了你...對不起，可是你們分手了，我很愧疚。”

    她到底還是陰暗的，還是借著這個來給蘇暖解釋，來澄清一些，哪怕...哪怕之后還理理她也好。

    蘇暖覺得很荒謬，自己居然遇到了這種事。還有心痛，可是看著周媛現在的樣子，她竟然什么也罵不出來，唯有深深的乏力與疲憊。

    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我在你身邊的這五年呢？

    蘇暖，就算是發生了什么，你也告訴我好不好，我追著你追了五年啊！

    現在這樣子算什么？你怎么可以在我越來越喜歡你的時候，跟我莫名其妙地說這些？

    蘇暖！你記住了，是你要走的，是你連聽我說都不肯，連告訴我發生了什么都不肯，是你自己默認了，你就是在玩我！

    我不會去找你的！

    你不回頭，我也絕不回頭！

    蘇暖！你想好了嗎，以后你的世界里就沒有秦北這個人了！再也不會有秦北了！

    蘇暖抬起雙手捂住頭，張張口，卻是發出痛苦的嗚咽。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是啊...再也不會有秦北了。

    周媛看到蘇暖這個樣子，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后來又有一次遇到，我告訴他你是和他分手前的那一天就不太對，之后就回了國內，然后看到微博上一個大神拍的照片，就去了西藏。暖暖...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這樣叫你，但是我會去找秦北解釋清楚的，我會...”

    “別說了，你別說了，求你...別說了。”蘇暖一手捂住心口，那里...真的是疼的厲害。她真的很難受，什么也不想聽。

    “好，我不說，我不說。”

    其實周媛有一句話是沒錯的，蘇暖渾渾噩噩地想，如果連這個小坎都過不了，還談什么以后。她不夠信任秦北，知道秦北再犯后直接決絕地回走國內，而秦北大概也是不夠喜歡她吧，之后他并沒有做過什么了。

    不過又能做什么呢，自己把他聯系方式都拉黑了，來美國這么久身邊最熟悉的只有周媛一個，而周媛...呵...，國內的熟悉的只有林覃覃，君澤，這兩個人在知道了自己的情況后大概也不會跟秦北多說什么。

    覃覃怕提了自己會傷心，而小澤大概更不會提吧。

    一開始，他們有緣有分，就那么湊巧，秦北走到了自己心里，后來的后來，歧路漸生，終究是沒能一起攜手走到最后。

    怎么就這樣了呢？

    怎么就真的這樣了呢？

    她的世界里，真的不會再有秦北了。

    蘇暖不知道想要跟周媛說什么，也說不清自己現在什么想法，腦子里像是亂的團成一堆的麻線，連絲絲縷縷的頭尾都扯不開。

    可若說真的丟下她不管，蘇暖憑心而論，又有些做不到。

    大概這就是她性格里最缺陷的地方，對于認定的人，始終無法做到真正的狠心，尤其是周媛周圍現在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可若說原諒，若說不怪？她蘇暖心軟卻不是個圣人，這又怎么可能。

    她從病床上下來，周媛緊張地瞳孔微縮。

    “我去配型，周媛...我...”頓了半天，蘇暖發現，自己是真的沒什么好說的了。

    然后她就真的沒再說什么了，伸手抹了抹眼淚，走出了病房。

    病房的門在周媛的眼睛里，似乎以一種極慢極慢的速度合上了，而從那之后，便是灰暗的，陰霾的，籠罩下來的暗淡。

    周媛在絕望，她知道配型有多么渺茫，想到第一次化療后就開始出現的那么嚴重的化療反應，還有自己這糟糕的人生，以及就算康復了又拿什么負擔這么多的醫療費，還有那之后的恢復，與社會的脫節又該怎么辦？

    在蘇暖到來之后，在說完那些話之后，最后一個壓在自己心口的那個沉甸甸的包袱好像也被卸下去了，剩下的只有不斷下壓的，深淵一般灰暗的天空，絕望如潮水，溺斃海中人。

    周媛看了看墻上的電子表，正午啊...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大片大片的陽光灑了進來，暖融融的。

    她站了好久，久到她似乎明白了，蘇暖也騙了她，她...也不會回來了。

    人有的時候就是那么死鉆牛角尖兒，一直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并且絕大多數都把這種意義歸結到了別人身上。

    甚至當自己倒霉，當自己痛苦時，就讓自己更痛苦，并把這種痛苦妄想施加到別人身上，試圖讓別人通過自己的凄慘，悲痛，與深深的近乎不可愈合的傷口，來愧疚。

    周媛想了想，她...是想要人愧疚的。

    一直以來雖然養大她，卻從來沒有把她當女兒看的媽媽，曾經因為自己儀表不雅而不斷嘲笑自己的同學，哪怕很乖巧，和依然對自己而言是個包袱的弟弟，一直不肯接受自己，哪怕騙騙自己都不肯的柳予安，還有和她再也回不到從前的蘇暖。

    這邊的設施真的很好，窗戶只要輕輕一推就開了，窗臺做的寬敞又漂亮，就連陽光的形狀都寫上了召喚的字眼，召喚溫暖，召喚光明，召喚...死亡。

    這里是十三樓，樓下的人看起來都小小的，草地是大片的綠，看不清他們在做什么，但是，摔下去的話一定...一定...會很疼的吧。

    似乎有大片的血花在眼前綻放，她搬過椅子，爬上窗臺，最后雙手合十，似乎在許最后一個愿望，也似乎在懺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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