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喜宮中,徐幼容隨意地坐在上首看著坐在下首的安陽,略帶關心的話語傳來:‘哀家聽說,皇后之前的病到現在也還未好?’
“回母后,病已經好了,不過是嗓子還有些沒有恢復過來。”紅棉低著頭順從地回答。
她剛一開口,徐幼容便輕輕皺眉:‘哀家聽著這傷的還不輕啊?’
“勞母后掛懷,并無大礙。”
“去,宣梁太醫來給皇后看看。”徐幼容看向蘭心說到。
沒等紅棉拒絕,蘭心已經聽從太后的命令走了出去,從踏進壽喜宮以來,紅棉第一次開始心中忐忑,這位梁太醫想來便是安陽提醒過自己的梁璟,他早已與太后沆瀣一氣,若是被他看出什么破綻,恐怕功虧一簣。只是如今人已經去請太醫了,若是她執意不肯讓太醫診脈,恐怕也會引起懷疑,紅棉暗自焦灼地等著。
盡管她自覺已經控制的極好,坐在她身側的穆長俞還是發覺了她的異樣,轉頭看著她輕輕皺眉,怎么感覺她忽然緊張起來了?
“哀家與皇后還有幾句話要說,皇上政務繁忙,還是先去忙吧。”徐幼容發話了。
穆長俞看向紅棉,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今日倒是無事,朕還是留在這里吧,免得她一時緊張沖撞了母后。”
徐幼容先是看了穆長俞一眼,又看向紅棉,輕輕笑了出來,只是說出的話卻是話中有話:’也好,難得皇上愿意留在這壽喜宮。”
穆長俞一聽果然緊張起來,他方才只看著皇后不知為何開始緊張,以為她怕母后,便開口說要留下來,現在看來,他這話不該說,母后不喜歡安陽,自然也不希望看到他與安陽琴瑟和鳴,他若是表現的對她太過用心,恐怕母后會越發忌憚她。
“算了,朕忽然想起來,太傅布置的功課還沒有寫完,還是先回去了。”他很快又恢復了淡淡的表情,說著便站了起來,對著徐幼容行了一禮便徑直離開了。
紅棉本來聽說他要留下,雖然不知他為何要留下陪自己,但不知為何,心中忽然安定了一些,可是剛剛安定下來,便聽到他又要走,紅棉頓時泄了口氣,只得在他起身時連忙起身行禮,恭送他離開之后,紅棉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徐幼容將他們兩個的動作盡收眼底,看著安陽笑道:‘哀家瞧著,皇上對你倒是上心。’
這話紅棉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低著頭假裝羞澀。
徐幼容看著她笑道:‘哀家聽說昨夜伺候你們行禮的嬤嬤下手不知輕重,傷了你,皇后初來乍到,威儀不顯,哀家已經替你罰過她了,以后再有人敢沖撞你,便直接來告訴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紅棉有些驚訝于她動作的迅速,昨夜鳳陽宮中的事,今日她便已經處置了那嬤嬤,看來宮中到處都是太后的眼線,只是不知她特地提起這件事是為了警告自己安分守己呢還是真的為自己做主呢?
“多謝母后。”紅棉只得再次起身行禮。
“坐著吧,不必動不動就行禮。”徐幼容笑道:’不虧是在宮里長大的,再也沒有比你規矩更好的。“
她也許是隨口一說,紅棉聽了卻心中一緊,不知她是真的看出了什么故意說反話還是真的夸她規矩好。
許是之前安陽與她說過的太多了,她將徐幼容想得過于精明,她每說一句話,紅棉便要在心中再三思量,在這坐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汗,手心更是早就濕了。
“娘娘,梁太醫到了。”蘭心的一句話又成功讓紅棉心中一跳,深深吸了口氣,她才努力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以免待會兒讓他看出什么破綻。
“叫他進來吧。“徐幼容吩咐完,又看向紅棉笑著說道:‘這位梁太醫哀家是信得過的,醫術也是一等一的,你的嗓子哀家便交給他來醫治,定能讓你早日恢復。”
這么快便要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了嗎?紅棉苦笑,只能勉強應是。
梁璟進來行禮后,徐幼容便說道:’去給皇后瞧瞧,說是之前生的那場病壞了嗓子,哀家聽著怪可憐的。“
梁璟又連忙走到紅棉跟前行了大禮才放好手枕示意她將手放上來診脈,紅棉看著那手枕有些猶豫,她今日并未服能令她經脈紊亂的藥,沒想到進宮拜見徐幼容的一面她便要找太醫為自己診脈,不知他是否能診出來自己的嗓子是藥物所為,若是他看出來了,自己又該怎么說才能圓過去,紅棉的手心又開始不停地冒汗,她身側的明玉和彩碧也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只是在梁璟和徐幼容的注視下,紅棉還是將手放了上去,看著梁璟說道:“有勞梁太醫了,之前外祖母為我請了許多大夫,母后也派了幾位太醫來看,都沒有看好,若是梁太醫能治好,安陽真是感激不盡。”既然前人無一人能治好,這位梁太醫但凡有一點不確定就不敢說她的嗓子是藥物所為,更不敢說他就可以治好。
果然,他診過脈之后也只能輕輕搖頭:‘微臣愚鈍,也看不出所以然,不過既然是傷寒引起,微臣以為還是應該內調,這就去開方子先請皇后娘娘用過之后看是否有好轉。“
紅棉心中輕輕松了口氣,看著他安撫地笑道:’不打緊,本宮也知道,這么多大夫都沒有看好,要梁太醫一來便治好是有些為難了。“
梁璟連忙低頭回答:‘微臣多謝皇后娘娘體恤。“
徐幼容在上首聽著他們的對話皺眉看著梁璟問:’真的沒有辦法?“
梁璟有些猶豫,他方才診脈開始是看不出什么,只覺得這皇后娘娘心跳極快,可是這什么事都沒有嗓子卻傷成這樣,他有些懷疑,是藥物所為,但是他沒有把握,何況那么多大夫都看過也并沒有說出所以然,他若是直接說出自己的懷疑便是惹禍上身,身為宮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一點,梁璟早就明白了。
所以在徐幼容單獨派人去問他的時候,他更加明白自己不能亂說話。
過了梁璟這一關,紅棉依然不敢有絲毫松懈,進宮第一面便如此驚險,想來以后也不會比今日輕松,從她穿上嫁衣踏進宮門的那一刻起,她便沒有回頭路了,不僅她沒有,整個國公府也沒有回頭路了,要想活下去,她必須更加小心,絕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好不容易安然無恙地從壽喜宮出來,明玉扶著紅棉的手,感覺到她手心傳來的濕意,壓低了聲音問她:’姑娘還好嗎?“
紅棉沖她苦笑了一下:‘百聞不如一見。“之前聽安陽說過再多次,畢竟沒有親眼見過,今日真正見到徐幼容,她才知道,她能成為太后自然是有原因的,她自認自己不是一個輕易被嚇到的人,卻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便感覺到了壓迫感和緊張,即便她只是隨意地坐在那里,說著似乎是關心的話語,還是能感覺到她帶來的威壓感。
雖然她話說得十分隱晦,但是明玉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什么。
“姑娘做的很好。”明玉輕聲安慰她:’并沒有引起懷疑。“紅棉緊張的同時,她比紅棉更緊張,一直在偷偷觀察徐幼容的表情,她雖然從來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樣,但若是真的產生了懷疑定是會表現出來的,可是方才在壽喜宮中,雖然她句句是試探是警告,卻并沒有產生懷疑。徐幼容不是可以輕易蒙騙的人,又有梁太醫來助陣,第一次交鋒,能不引起懷疑,已經算是成功了。
“但愿如此。”紅棉心中卻有些沒底,梁璟要為她診脈的時候,她的心緊張地快要跳出來了,說的那番話其實她心里也沒有底,會不會真的影響他的判斷,好在最后他還是沒有說出什么。
可是雖然當著她的面梁璟什么也沒有說,誰知道私下里會不會將自己看出來的問題告訴徐幼容,終究還是一個隱患,何況今日徐幼容特地指派了他以后負責醫治自己,以后打交道的機會多了,難免不會出現什么差錯,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只是她初來乍到,即便有明玉和彩碧輔助,一時也摸不著頭腦,暫時只能按兵不動,待了解清楚宮中形勢再做打算。
回到鳳陽宮中,明玉先為她換下已經濕透了的衣衫,扶著她坐下:‘娘娘,您先歇一會兒,奴婢去瞧瞧鳳陽宮中的宮人。“不知是不是徐幼容特地安排,昨日匆匆一面,明玉在鳳陽宮內發現了兩個熟悉的面孔,自然,安陽對她們是不熟悉的,只不過是以前在宮里當差的時候與她們打過幾次交道,那時候她是最得寵的安陽郡主身邊的大宮女,在宮中也有幾分體面,看到小宮女受欺負,一時心軟幫了她們一把,她們感念自己的舉手之勞,后來便經常來鳳陽宮中看她,她是覺得兩個小丫頭可憐,也時常拿些自己的東西貼補她們,一來二去便熟悉了,只是這一點郡主是不知道的。她不知道這兩個人來到鳳陽宮是徐幼容的特意安排,還是偶然為之,但不論是什么,她都得去見見這兩個人。
“彩碧,你在娘娘身邊看著點。”臨走之前明玉有些不放心的特地交代。
彩碧點頭應下了,扶著紅棉到內室坐下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樣說道:‘娘娘,奴婢想起來太醫院的藥還沒人去領呢,要不您先歇一會兒,奴婢去太醫院把藥領回來?’
紅棉并不知道宮里的規矩,太醫院開的藥,以皇后的身份是不必親自派人去領的,自有人送上門來。只是她初來,并不知道這樣的規矩,如今也并沒有什么是需要彩碧在身邊伺候的,便點了點頭。
彩碧有些忐忑地看著她點頭之后,行了禮便悄悄出了門,避開鳳陽宮中的下人,直奔壽喜宮。
“娘娘,皇后身邊的彩碧來了。”蘭心走到徐幼容身邊低聲說到。
徐幼容輕輕皺眉:‘哦?她這會兒來做什么?’
“奴婢不知,她只說有要事稟報娘娘。”
“叫她進來吧。”徐幼容有幾分懶散地靠在榻上輕哼了一聲說到。
“奴婢拜見太后娘娘。”彩碧進來便跪了下來:“奴婢有要事要稟報太后娘娘。”
“哦?什么要事?”徐幼容看似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的護甲問道。
“是關于皇后娘娘的。”彩碧跪在地上抬頭匆匆看了一眼徐幼容和周圍的宮人又低下頭去。
“是嗎?”徐幼容輕輕問了一句:‘蘭心,先叫他們下去吧。’她輕輕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娘娘明鑒,如今的皇后娘娘并非真正的安陽郡主,她乃是假扮的。’彩碧在眾人退下后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說到。
饒是淡定如徐幼容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由得有些震驚,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彩碧,她輕輕問道:“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奴婢知道,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請人把皇后請過來,奴婢可以與她當面對質,她確實并非安陽郡主。”彩碧有些激動地跪在地上說道。
徐幼容皺眉,看樣子倒不像是說謊,只是:‘她若不是安陽,為何與安陽長得一模一樣?’
“奴婢只知道她叫紅棉,會易容之術,又在府中跟著安陽郡主學了幾個月的舉止,所以才能蒙騙過娘娘的眼睛。”
“易容之術?”徐幼容輕輕笑了:“有意思。不過,這偷梁換柱乃是欺君之罪,當誅九族,你身為她身邊的人,為何要來告訴哀家呢?”
“奴婢知道這是滅九族的大罪,奴婢還不想死,所以特地來告訴娘娘,求娘娘看在奴婢主動揭發的份兒上留奴婢一命。”彩碧說的情真意切,似乎是真的怕此事敗露牽連到自己才不惜背主出賣皇后。
只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又何嘗真的是不舍得自己這條命呢?她若是真的不舍得死,當初就不會主動求國公府的老夫人跟著紅棉進宮了,她只需跟著安陽遠走高飛便可,她不惜主動請求入宮,又在入宮之后揭發紅棉是出于恨,她恨國公府,是他們殺了皇上,她也恨眼前的徐幼容,恨穆長俞,恨穆灝,恨所有奪了皇上皇位還把他殺死的人,是他們殺了皇上,還殺了他所有的子嗣,她要為他報仇,即便不能報仇,也絕對不能讓這些害了他的人好過。
從她知道國公府的計劃開始,一個復仇的計劃也已經浮現在她腦海中,她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借徐幼容的手直接除掉國公府,即便此舉不能殺了徐幼容,至少也算是了卻自己一樁心愿,她恨不得現在就看到國公府滿門人頭落地,如此才能稍解她心頭之恨。
“原來如此。”徐幼容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說辭,坐直了身子看著下面的彩碧:“哀家可以饒你一命,不過你得告訴哀家,真正的安陽郡主在哪里?”
“奴婢不知。國公府的人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偷梁換柱就是想保護她的安全,自然不會告訴奴婢將她藏在哪里。”她回答得很快,這也是她一早想好的說辭。她恨國公府不假,恨他們殺了皇上,可是她沒有辦法恨安陽,她跟了安陽十幾年,與她的感情沒有辦法說斷便斷,說到底她待自己不錯,當日宮變,她救了自己,如今,就當是還她的恩情了。何況,她心中明白,若是她真的出賣了安陽,皇上會怪她的。
“你不知道?”徐幼容的語氣明顯充滿了懷疑。
“奴婢確實不知,安陽郡主早就被他們藏了起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堅持自己不知道安陽的去處,本來她說想要保住性命也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若是她不肯相信,大不了殺了自己,只要能為皇上報仇,她死不足惜。
“好了,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看了她良久,徐幼容終于淡淡地開口:‘就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回到皇后身邊去。’
“什么?”彩碧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她:“娘娘,這可是欺君之罪,您怎么能放過他們?”
徐幼容聞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說來揭發此事是為了留自己一條性命,可是現在她答應暫時留她一命,她卻迫不及待地要自己處死涉事之人,看來是有隱情啊。
“她畢竟是皇后,哀家不能僅憑你一個人的說辭便傳她來與你對質,哀家會派人去查的,你就回到皇后身邊,當做今日的話沒有跟哀家說過,等到哀家需要你指證的時候自然會找你。”無論是什么隱情,最終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真正的安陽。
至于宮中的這一位,只要她是以安陽郡主的身份成為皇后,不論她是不是真正的安陽,自己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如今真的安陽不知所蹤,若是貿然拆穿宮里的這個其實是假貨,只會引起動蕩,在沒有找到真的安陽之前,宮里的這個,不管她是誰,她都是安陽。
這一點彩碧顯然并不明白,所以她才在進宮第二天便急急忙忙來告密,如今心中的算盤落空,彩碧心有不甘,只是她雖然不甘心,卻并不傻,徐幼容是什么樣的人,她略有所知,既然她做出了決定,讓自己乖乖回到皇后身邊,她若是再啰嗦,為了讓自己閉嘴,只怕沒等她替皇上報仇,她便已經先死在了徐幼容手里,她死不足惜,可是她死了就沒人為皇上報仇了。安陽郡主現在恐怕恨他,恨他殺了她的父兄,斷不會為他報仇,明玉也早已忘了皇上,他的子嗣全部被殺,若是自己也死了,就真的沒有報仇的機會了。
一番思量之后,彩碧乖乖行禮起身,出了壽喜宮便去了太醫院,裝作無事地回到了鳳陽宮。
壽喜宮中,彩碧離開之后,徐幼容轉頭看向蘭心笑道:“你覺得這彩碧說的可是真的?”
“奴婢以為這樣大的事,她一個奴才不敢撒謊來騙娘娘,何況,這對她也沒有什么好處。”
“既然如此,去吧,去派人把真正的安陽給哀家帶回來。”徐幼容淡淡說道:‘順便告訴他們,若是能活著帶回來最好,若是不能活著帶回來,便徹底解決了以絕后患。’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安陽郡主的身份,既然宮里的這個也能假扮,那真正的好像也沒有什么用處了,徐幼容淡淡地笑道:“哀家真是沒想到,靖國公府竟然真的有這么大的膽子。不過你說,若是那國公府的老太太知道自己費心籌劃了這么久的計劃,進宮第二天就被一個小丫鬟出賣了,會不會氣極吐血?”徐幼容把玩著自己的護甲有些高興地想著,可惜了,現在還不能拆穿他們,不然還真想看看他們的表情。
蘭心笑道:‘一切都在娘娘的謀劃之中,國公府便是再費心籌謀,也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而已。’
“哼。”徐幼容輕笑了一聲:“對了,這件事不許傳出去任何風聲,這假的,有的時候也得當做真的,當的久了,說不定也就成真的了呢。”
“是。”
和凝回來的時候便見到徐幼容似乎有些高興的樣子。
“娘娘有什么高興的事?”和凝見狀也笑著問到。
“沒什么。”徐幼容對她笑了笑:‘程大人可來了?’她似乎并未打算告訴和凝。
和凝也沒有繼續追問,點了點頭:‘在門外等著呢,要請他進來嗎?’
“請進來吧。”徐幼容點頭,坐直了身子等著程方同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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