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叔叔既然在這里藏身幾日了,想必知道我為何在這里,也清楚我的計劃了。”安陽看著他說到。
馮大志看著她,許久輕輕嘆了口氣勸她:“郡主,你要報仇,我們會幫你,但是你不能走到這一步。侯爺當年在戰場上浴血殺敵抵擋突厥人的入侵,你今日調虎離山,憑借西北眾將士對你,對侯爺的信任,蒙騙他們,將突厥人帶入關中,怎么對得起侯爺?”
他似乎對安陽有些失望,她可以報仇,侯爺當年身邊的人都會幫她,可是她帶領突厥人入關是違背侯爺的遺愿,他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即便聰明睿智如馮大志,也并不能立刻理解安陽心中的圖謀,穆長嶠在簾子旁邊側耳聽著他們的對話,聽著他誤解安陽,忍不住過來幫她說幾句話:“馮將軍。”他走過來對著馮大志行了一禮。
馮大志對于這個一直跟在郡主身邊,此刻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的身份有些懷疑,突厥中人說他是郡主的侍從,但是他周身氣質高貴,身上哪一點也不像是侍從,反倒像是出身高門的貴族子弟,何況當初他們將郡主帶回西北時,可并不知道她身邊還有這樣一個侍從。
穆長嶠見他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也并不慌張,只是說著自己想說的話:“馮將軍方才說定遠侯在沙場浴血奮戰,將軍只說他是為抵擋突厥入侵,可知道這背后是為了什么?”
“自然是為了邊境百姓的安寧。”
“那馮將軍可聽說過大禹治水的故事?”
“你想說什么?”馮大志有些懷疑地看著他,他之所以沒有直接出手帶走郡主,不過是礙于眼前這個人一直跟在郡主身邊,他仔細觀察過,這個人武功不弱,一旦與他交手,根本不可能在不驚動突厥人的情況下將郡主悄悄帶走,所以才在此刻現身,為的就是說服郡主,讓她心甘情愿跟自己離開,一起趕回關內,將西北軍帶回來,及時抵擋入侵的突厥士兵。
“治水宜疏不宜堵,這樣明顯的道理,如今人人皆知,怎么用到突厥的問題上,馮將軍就看不明白了呢?”
他剛說完,馮大志瞬間便明白了安陽的打算,她放突厥人入境不過是第一步,最終所圖的是讓邊境百姓將這些突厥人同化,此刻他終于能夠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了,郡主終究是侯爺的女兒,無論如何,她的所作所為不會與侯爺的意愿背道而馳。
只是他還是不同意安陽的計劃:“郡主,即便知道你此舉實是為邊境百姓好,我也不能放任你這么做,你可知道,突厥人一旦入境,便如猛虎歸山林,到時候西北軍不在,根本沒有力量能夠掣肘他們,如何保證他們入境之后不會濫殺無辜,到時候,郡主就是千古罪人,侯爺一定不愿見到郡主背負此等罵名。何況,即便他們信守承諾,入境而不騷擾百姓,天下之大,又有幾個人能理解郡主的一番苦心,到時候背負罵名的還是郡主,此舉無論如何看,終究是不妥,郡主還是跟我返回境內,及時將奔赴京城的西北軍帶回來。”雖然這樣一來,西北與突厥一戰一定是在所難免,但是以西北軍的實力,即便他們此次出動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進攻都要多的人馬,也并非沒有勝的希望,何況,這樣一來,郡主就是及時帶兵趕回西北抵擋了突厥入侵的功臣,會與她的父親一樣享受天下人的尊敬和愛戴。
只是安陽看著他搖頭:“馮叔叔,不必再勸了,我不介意罵名,即便天下人都罵我是叛國通奸的罪人,我也并不在意。至于您方才所說,突厥人入境之后會不會濫殺無辜啊,安陽無能,確實無法保證,只能做一場豪賭,若是賭輸了,安陽便以死告慰邊境枉死的靈魂。”
“郡主說的這是什么傻話?”馮大志看著她不滿道:“兩萬多西北軍因郡主一封密信連夜奔赴京城,就是為了救郡主出來,您怎么可以動不動就說死,如何對得起那些不顧一切去救你的人?郡主可知道,他們這一去西北,無論郡主是不是在太后手中,謀逆的罪名都必定按在他們身上,何況京城有攝政王七萬余人,他們雖是精銳,兩萬人遇上七萬人,郡主以為西北軍還能回來多少人?他們可都是侯爺的心血,郡主難道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怒火沖昏了頭腦,連這些人的死活也不顧了嘛?”
安陽看著失望,不滿,甚至憤怒的馮大志,她理解他所有一切的情緒,也接受他所有的指責,可是她能做的只是告訴他:“馮叔叔,對不起,我不是圣人,甚至也不如父親,我不過是一個女子,一個剛剛滿十六歲的女子,若不是他們殺了我的父親,我的兄長,我所有的親人,此刻,我本該與京城所有普通的十六歲的女孩子一樣,撲在父母跟前撒嬌,說著自己不愿意出嫁。可是現在的我,什么都沒有了,沒有親人,沒有家,甚至不能再用自己曾經的身份。我知道我的選擇注定要對不起許多人,我愿意背負所有的罵名甚至來世的詛咒,可是我不能讓我的親人就這樣含冤死去。”
她看著馮大志,目光幽深:“馮叔叔不必再勸了,您知道,勸不動我的。”
馮大志看著眼前的小丫頭,覺得陌生又熟悉,當初那個尚在懷抱中撒嬌的小姑娘確實如她所說,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皇室欠她的實在太多,她有充足的理由復仇,沒有人有資格攔她,他現在回想自己方才說的話,甚至覺得有一絲心虛。
所以最后他能做的,只能是幫她。
“你答應幫他們入境,條件是什么?”他問安陽的時候,心中已經做出了選擇,他無法阻攔她的行為,只能在她因為復仇一步步將自己推向深淵之前拉她一把。
“伊稚斜答應幫我殺了徐幼容和允王。”
安陽并沒有瞞他,在聽到馮大志這么問的時候,甚至在更早之前她就知道,即便他會有一時的失望,會生氣,可是最終他會幫她,因為他是馮叔叔,是小時候溫柔地抱過她的人,她如今還能相信的人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馮大志聞言深深嘆了口氣:“你要殺他們,我也可以幫你,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安陽看著他似乎有些調皮地笑了笑:“我可信不過馮叔叔的武功。”
話是假的,她只是不愿意讓他背負上謀逆的罪名。
馮大志看著她,有些無奈地嘆氣:“看來接下來該怎么做你早就想好了?”話雖是疑問,語氣中卻帶著篤定。
安陽也點頭:“是。他們入境之后,徐幼容一定會派人趕來西北,但是此時,從西北奔赴京城的兩萬多西北軍應該也已經逼近京城了,只要他們不能將我交出來,西北軍就不會放他們離開,有他們擋著,京城再多兵也到不了西北,此時,伊稚斜會主動上書請求和談,他入京后,此時徐幼容和允王的機會就到了。”
“你想的太簡單了。”馮大志忍不住打斷她:“不說人心善變,你如何能保證伊稚斜在得到西北三城之后還會聽你的進京求和,即便他能信守承諾,徐幼容和攝政王身邊層層守衛,高手林立,你如何能保證伊稚斜成功刺殺他們?”
“馮叔叔說得對,人心善變,所以從來沒有萬全的計劃,只能隨機應變。至于馮叔叔所說,徐幼容和允王身邊守衛森嚴,這我倒是不擔心,有時候刺殺不一定是用刀,用劍,甚至不一定要有人。”
只是她的刺殺必須有人配合才能完成。
”郡主你很聰明。”馮大志看著她說出這句話:“若是你身為男兒身,如今的西北軍早就被你收服了。”
安陽看著他笑了:“如今不也是差不多嘛。”
“這不一樣,他們會奔赴京城救你,但是卻不一定真的會聽你的號令。”西北軍向來不會放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更何況這個人是侯爺如今唯一還活在世上的女兒,所以他不得不承認,郡主確實聰明絕頂,她大概早就衡量過了,要讓三萬西北軍全部聽她的號令真的跟著她進京去復仇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她略微施點小計,假裝自己被徐幼容關押起來,一向護短又重情義的西北軍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她正是看透了這其中的區別,也恰好是利用了這一點,如此心思,連馮大志都忍不住想要為她拍手叫好。
安陽沒想到,馮大志竟然這么快就看穿了這一層,不過她只是笑笑也并沒有解釋,他號稱軍中諸葛,看穿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也并沒有什么難的。
“如今馮叔叔還要帶我走嗎?”安陽看著他笑問。
“郡主明知道我不會的。”
“那馮叔叔可要離開?”
“郡主當真放心讓我走?”
“馮叔叔這是什么意思?”安陽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我若是走了,郡主就不怕我趕到西北軍面前告訴他們這一切不過是郡主為了復仇施的計謀?”
“馮叔叔不會的。”安陽看著他笑道:“即便馮叔叔真的說了,又如何取信于他們呢?”
馮大志看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郡主不虧是在皇城里面長大的。”他再次遺憾,這么一個聰明有心計的人為何不是男子,她比之老侯爺更多了幾分狡猾和敏捷,相對來說,甚至更適合做西北軍的主帥,可惜了,她身為女子,如今又背負血海深仇,除了復仇,沒有什么能真正讓她在意了。
“郡主可否告訴我,他是誰?”馮大志忽然伸手一指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穆長嶠問安陽。
安陽猶豫了一下,還在糾結要不要告訴他的時候,穆長嶠自己主動上前自報家門:“在下穆長嶠。”
“穆長嶠?”大概是這個名字有些久遠了,馮大志只覺得這名字莫名得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聽過。
不過,他姓穆,一定是皇室人,馮大志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穆長嶠,又看向安陽,在看到她對自己微不可見地點頭之后,馮大志才轉回目光看著穆長嶠行禮:“請太子恕罪。”怪不得他覺得穆長嶠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聽過,原來是太子,自然沒有人會無事時直呼太子名諱,時間長了,大家只知道有一個人是太子,卻不記得他原來的名字是什么了。
穆長嶠親自伸手扶起他:“馮將軍,不知者不罪,何況,如今我早已不是太子了,將軍還是叫我長嶠吧。”
馮大志有些猶豫,他自然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僅早就已經被廢除了太子之位,還背負著弒父殺君的罪名,太后早就下旨,一旦找到他的蹤跡,格殺勿論,只是皇宮之中,真真假假,誰也辯不清楚,他倒是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像是會弒父殺君的人,反倒有幾分君子的風度。
安陽過來幫穆長嶠說話:“馮叔叔,他如今身份尷尬,您還是叫他長嶠吧。以后也別叫我郡主了,我記得小時候馮叔叔還叫我長樂呢,如今怎么反倒生疏了?”
馮大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笑道:“畢竟身份有別,郡主就是郡主。”
“如今已經不是了。”安陽看著他說到:‘安陽郡主早就嫁入皇宮,死了,葬在皇陵,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長樂。”
“好。”馮大志看著她點了點頭:“不論你是長樂,還是郡主,你都是侯爺的女兒,是我們永遠會保護的人。”
他最終沒有帶走安陽,而是繼續留在這里,悄悄地守護著她,就像他說得一樣,無論她是安陽還是長樂,她都是他們會守護的人。
安陽他們跟著突厥的老幼婦孺走在后面,伊稚斜率領突厥大部先行一步,等到安陽他們入關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沒有了西北軍守護的西北脆弱得不堪一擊,伊稚斜帶來的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攻陷了三座城池。
當然,安陽知道,即便如此,一定也有不少傷亡,只是在她趕到的時候,這些已經被隱去了,她也故意不去想,總是再心中說服自己,既然做了決定,又何必再優柔寡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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