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慕蓮不得不承認,小姑娘這番話讓她很心動。這些時日,雖然自家女兒性子乖巧了很多,她卻常常覺得不真實。她怕鐘欣已經(jīng)變成了一顆不定時的炸彈,壓抑久了,最終會爆發(fā)出來,傷了自己,也傷了她與鐘儒成多年以來建立起來的父女關(guān)系。對于兩個沒有半點血脈傳承的“父女”,這樣深厚的感情是多么難能可貴啊!“向佑,你真的能開導(dǎo)阿欣,讓她拋開那個李超威嗎?”鐘夫人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她。
“對不起,阿姨。”向佑搖搖頭:“我不能讓鐘欣遺忘掉她的李超威!”
聞言,錢慕蓮雖然有些喪氣,但對女孩的真誠更加深信不疑。
向佑微笑著說:“但是,我能讓她快樂起來!”
這樣就足夠了!作為母親和妻子,錢慕蓮這一生的要求很簡單,只要女兒幸福、家庭和睦,丈夫能夠做家里的頂梁柱,永遠不離開自己……女人抬頭望了望樓上最里間的房門,聲音微弱道:“阿欣在上面!”
向佑長吁了一口氣。艾瑪,要探望一個人就好像打官司一般艱難,也是沒誰了!好在錢慕蓮不是錢淑蓮,心腸沒那么剛硬。否則,又要前功盡棄。下一刻,完成了偉大使命的向二小姐站起身,剛準(zhǔn)備上樓,卻讓一道嚴(yán)厲的男聲打亂了所有計劃。
“……向小姐,我女兒的事就不用你費心了!”西裝革履、劍眉星目的中年男子滿面嚴(yán)肅的站在客廳門口,一雙陰鷙的厲眼寒氣逼人的盯著錢慕蓮,沒有感情,也沒有溫度:“能夠嫁給杜志康,做尊貴的杜家少奶奶,是她的命好。當(dāng)然,馳夫人的命……也不錯!”
一見到丈夫突然出現(xiàn),錢慕蓮先是一愣,而后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開始畏怯、羞慚的躲避男人冰冷的目光,她害怕自己眼中的“天”會大發(fā)雷霆,所以長久以來從不違逆他的意。“儒……儒成,你回來了?”女人定了定心神,起身上前,就像每天等待晚歸的丈夫回家時那樣,拖著病懨懨的身子,為他寬衣解帶,噓寒問暖。
向佑佇立在原地,靜靜的看著鐘欣口中的父親。不可否認,鐘儒成身材健碩,有著中年男性特有的成熟魅力和俊朗面龐,這樣的人往往事業(yè)有成、性格強硬、說一不二,很受女性歡迎。但是此刻,向佑的心情卻很復(fù)雜。因為這人,她曾經(jīng)見過。她可以確定,當(dāng)天在青石街帶走肖幻云的就是他——鐘氏企業(yè)的掌權(quán)者。這人,究竟與肖家兩母女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肖幻云明明很害怕他,為什么會屈從?他逼迫女兒嫁給杜志康的目的又是什么?
“鐘先生,您好!”向佑微微頷首,禮貌而疏離的招呼滿臉嚴(yán)肅的男人。他不歡迎她,向二小姐自然不會像對待錢慕蓮那樣刻意親近。
鐘儒成全程黑臉,任卑微的妻子為他褪去了身上的外套,而后沉默著走到沙發(fā)前坐下,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盯著來客,面色極為不悅。
向佑看著夫妻二人的相處模式暗自咂舌。不得不說,錢慕蓮的性子溫吞怯懦,加之被病痛長久的折磨,又戴著老氣橫秋的帽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不下十歲。而鐘儒成則不然,正值壯年,事業(yè)有成、意氣風(fēng)發(fā),雖然鬢角有灰白色,但更添男人魅力,兩人實在不搭。倒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肖幻云姿容絕世,明明已過不惑之年,卻像二十來歲的姑娘,難怪會讓男人深深著迷。
“儒成,向小姐過來是為了……”錢慕蓮正拿著丈夫的外套,輕輕的撣去上面的塵灰和……長長的青絲,隨著這番動作,一股淡淡的梨花香隨風(fēng)入鼻,讓女人的臉色微微一變,后面的幾個字也漸漸沒了聲響。錢慕蓮知道,丈夫在外面有人,而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抗?fàn)帲踔翛]有辦法生氣,因為自從患病做了子宮切除手術(shù)以后,她已經(jīng)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女人了。所以,她理解丈夫的需要……不管怎樣,只要男人還肯回這個家,就足夠了!
鐘儒成抬頭,冷漠的看了一眼妻子異樣的神情,一切了然于胸!其實,他并不介意錢慕蓮知道肖幻云的存在,他甚至巴不得她大吵大鬧。然而,膽小懦弱的女人卻始終沉默以對,鎮(zhèn)日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趣至極。“馳夫人,以目前港城的局勢和馳家的立場,你實在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鐘某說的,對嗎?”鐘氏掌權(quán)者手中握著仆傭才奉上來的茶,似笑非笑的看著面前已經(jīng)出懷的女孩子,直接開始攆人。
跟了馳沖這些年,臉皮已經(jīng)變厚的向二小姐聽了這話,不僅沒有落荒而逃,反而輕笑了一聲:“鐘先生,男主外、女主內(nèi)是馳家家規(guī),女眷不干涉政務(wù),相信名門望族皆如是。所以,港城局勢如何我并不清楚,也不愿插手。我關(guān)心的,只有我的朋友幸福與否。”
“伶牙俐齒!”鐘儒成冷冷一笑。這個女孩子的性格,倒與肖幻云、錢慕蓮姐妹的都不一樣,反而與他流落在外的女兒肖英姿,有五分相像。沉默片刻,男人幽幽問她:“馳二爺知道他的妻子喜歡插手我鐘家的家事嗎?”
向佑嘆一聲:“鐘先生,說起來我們向、鐘兩家還有些姻親的淵源。我二嬸兒是尊夫人的親妹,即便我稱呼您一聲“叔叔”,您也是受得起的……只不過,鐘先生未必肯認我這個晚輩。”
“不敢當(dāng)!”鐘儒成有些佩服面前的女子年紀(jì)輕輕就有這般氣度和口才,如果不是敵對立場,直接認了她這門親戚也并無不可:“以向林同你的關(guān)系,馳沖對付起錢氏來尚且下得了狠手,何況是我……《微語報業(yè)》的這番震蕩,想必也是馳二爺?shù)慕茏靼桑俊痹诟鄢牵艿盟硌巯嗫吹模軌蜉p易擊垮錢氏的,除了馳沖,根本不做別人想。所以,鐘儒成樂見馳、錢、向三家斗個你死我活,鐘氏再從中攪局,然后坐享漁人之利。
聞言,向佑秀眉輕蹙。她實在有些害怕丈夫的手段和心思,如果他想將港城攪個天翻地覆,真是太容易了!說實話,她想過安穩(wěn)日子,不愿意看到任何“戰(zhàn)爭”與“傷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是馳氏家訓(xùn)。凡馳氏子孫,理應(yīng)遵守!”向佑起身不欲與他再談,因為照現(xiàn)在的境況,她能夠見到鐘欣的概率幾乎為零:“鐘叔叔,杜志康并非良配!鐘欣是您從小疼到大的女兒,我希望您能念著父女情義,多為她考慮一些……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鐘儒成握著茶杯的手一緊,“良配”二字讓他心情復(fù)雜。他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身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妻子,幽幽道:“鐘欣自然是我疼愛的……女兒,做父親的,怎么會傷害自己的骨肉呢?”他自然會將最好的一切留給肖幻云母女,而不是這偌大的鐘宅里不守婦道的兩個人。
向佑抬頭看著寂靜的樓上,“告辭”二字說得輕描淡寫。
待女孩子的背影漸漸遠去,鐘儒成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他平靜的問妻子:“止疼藥吃了嗎?”
病懨懨的錢慕蓮正準(zhǔn)備上樓叫女兒下來,聽到這話有些膽怯的回了一句:“……儒成,我的身子還……好,那藥暫時可以不吃。阿欣說,用量大了會……會產(chǎn)生依賴的!”
“金嫂,給夫人把藥拿過來!”男人直接起身走近她。
錢慕蓮雙手顫抖,她痛苦的看著眼前強勢得不近人情的丈夫,可憐道:“儒成,我吃……我吃,你不要生氣!”
鐘儒成抬手摸了摸妻子有些硌人的臉頰,陰沉的說:“你和鐘欣,還是乖一些得好,不要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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