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陽光正好，滿樹的桃花把天邊都染成了粉色。

    青綠衣衫的女子站在開花的桃樹林之中，好像墜落凡間的仙子，她低著頭找尋了一番，在一棵滿是花苞的桃樹下蹲了下去，一邊挖著什么，一邊輕聲哼著歌謠。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歌聲悅耳，一首普普通通的漢代古曲被女子唱的極為動聽。

    白少軒不是沒有去過戲院的，也不是沒有去過怡紅院聽過小曲，就連最近新紅的蘭香君他也聽過幾場，只覺得蘭香君扮相一流，嗓子卻次之，聲音算得上婉轉，可這女子的嗓子，卻猶如天籟一般，好像從晴空里傳下來，卻又似就在耳邊。

    白少軒不覺愣在了那里，馬兒悠閑的低頭吃草，并未覺得有什么異樣。

    一曲唱完，女子站起身來，手里拿著一束花草樣的事物。

    遠遠的看去，那女子雖側對著他，卻看得出身材窈窕，長發披肩，頭上僅有一支烏木簪子，素青色的細布衣裙，樣式簡單雅致，在漫天的粉色中溫婉清新。

    白少軒站在桃林不遠處，看著眼前的景象，只覺得像是在夢里。

    想不起在哪里，或許在夢中，或許在前世，他就在這片桃林，見過這位女子，雖還未見女子的面容，可白少軒只覺得心跳的飛快，比上個月馴服野馬的時候跳的還要快！

    白少軒想走過去，只是腳下卻有些不聽使喚。

    “元元……”遠方有老年男子的聲音傳來。

    女子回過頭來，露出一張清秀的臉，白少軒卻是看的呆了，這女子約十多歲的年紀，五官雖精致，卻還并不算美人，可特別的是，那一雙的眼睛像山澗里的一汪泉水，清澈見底，讓人竟是移不開眼。

    而他，竟像是久未見過雨水的鄉農。

    “楊先生，我在這兒，我挖到啦……”女子如銅鈴般的聲音響起，似乎比她唱的歌謠還要好聽。

    春風乍起，漫天的粉色花瓣隨風舞動，在陽光下閃著不一樣的光。

    等白少軒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只剩下了漫天飄散的桃花。

    “少爺、少爺……”德三的聲音在白少軒的耳邊響起，“您這是看什么呢？”

    白少軒一個機靈，連忙吩咐德三，“快，快讓人去打聽打聽，今兒上山的有哪家姑娘，你記著，穿著綠衣裳，看那料子和樣式，應不是貧家女子，小名叫圓圓什么的……”

    德三是白少軒跟前最得用的小廝，一向是白少軒的話音未落，人已經在辦差的路上了，可是今兒卻是站在那里動也沒動，他打量了一下白少軒英俊而認真的臉，確認自家少爺不是逗他玩之后，這才道，“少爺，這荒山野嶺的，哪兒來的姑娘家？何況這是百花山，就算是貧家女子，也鮮有能上得山頂的……”

    德三的話并非虛言，百花山因山勢陡峭，離西山大營也很遠，僅山下有個小村子住著幾戶人家，除了采藥的藥師，就算是京城里的富貴人家也不會選這里來避暑。

    見自家少爺還在發呆沒有接話，德三又道，“少爺可是剛才瞧見了姑娘？我剛才離您不過幾丈遠，我怎么沒瞧見呢？這荒山野嶺的，別是狐貍精啥的，要不我讓人去西山大營調些人來，幫著咱們找找，就算是兔子精也保準給您找出來……”

    可白少軒卻是難得的不高興起來，“瞎說什么！什么狐貍精兔子精的，讓你去找你就去找，西山大營？你這是覺得程遠最近太舒坦了，想讓他爹再把關上一個月不成？”

    驚動西山大營，那奶奶、皇爺爺還有程遠他爹可都知道了，他還好說，程遠以后想出來玩可就難了。

    “何況，萬一把人家姑娘嚇到了……嗯，可不能把她嚇到了……”白少軒想起桃花林，臉上浮起笑意，嘴里小聲的嘟囔著。

    德三卻是笑著討好道，“少爺說的是，咱得悄悄兒的打聽，不然若是壞了人家的閨譽可就不好了，若是人家定了親再遭夫家的嫌棄，可不就是咱們的罪過了……”

    什么？訂了親？那可不行，得快些打聽，搶在她定親之前才好，可萬一她真是定過親了……白少軒這樣想著，臉色一沉，倒露出三分殺氣來。

    德三嚇了一跳，自家少爺一向心思藏的深，自己這個從小兒服侍的還常常不敢亂猜，怎么這會子倒了變了三回臉了。

    他連忙接口道，“她要真定了親，咱們就去找皇上，找老祖宗，怎么也得給她攪、攪黃了！”

    雖說自家少爺不著四六，整日的偷雞摸狗，可這壞人姻緣的事兒倒還真沒有干過，德三話一出口就后悔了，想收住話卻來不及，還差一點把自己的舌頭咬到。

    白少軒聽了卻似乎贊同的點了點頭，“嗯，倒也不是不行！”

    若是她定了親，就給搶過來，以他的背景，想娶個姑娘，也不是這么難吧？不知怎么，白少軒突然心虛起來，好似那女子是天上的神仙一般，配了自己這個凡人，倒是自己高攀了。

    白少軒越想越高興，不由就笑了出來，德三看的一愣一愣的，心里想著，自家少爺這是怎么了？上山的時候還好好兒的，別真是被狐貍精給迷著了，他看了看眼前，已是找不到路，兩人只說著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哎喲，少爺，咱不會迷路了吧？”

    ————

    “表哥說的是，是元元不對，不該亂跑，差點子迷路了……”房巽的聲音不大，似有認錯，但聲音清脆，聽起來卻像撒嬌。

    楊洵本來已經沉下了臉，可看著房巽被曬的粉紅的小臉，氣一下就消了，可他不想壞了自己的威嚴，只得又道，“則誠快去找找路，看咱們怎么下山，若是今兒回不去，看房家那位二老太太還不得刮了我！”

    旁邊的林長桐嘿嘿的傻笑著，“則誠領命……”則誠是林長桐的表字，“……師父不忙，我可帶了隨身司南了，這可是京城新興的玩意兒，學名叫什么指南針，不過是個小盒子，跟咱們出行使的羅盤和司南一種用途，只是個巴掌大的小圓盒子，貼身裝著就行，就是賣的極貴，這么小一個竟是要上千兩銀子……”

    房巽忍不住打斷了林長桐的話，“表哥，你這么會說，還是從商去吧，學醫太浪費你的才華了……”

    “你這個小丫頭，小時候多乖巧，長大了倒是越來越會說了，小心嫁不出去……”

    房巽沖著林長桐做了個鬼臉，轉而放下背上的包袱，從里頭取出一枝長長的喇叭花來，只是那花朵金燦燦的，極為漂亮，葉子小小圓圓的，根頸包著泥土，“楊先生你看，我剛剛真找到了金蓮花，就在那桃林里頭，您瞧！”

    楊洵輕攆胡須，頻頻點頭，“這是矮金蓮，金蓮花多生長在高山之上，這百花山還算不得高山，矮金蓮雖說藥效比金蓮花差了些許，可盛在好養，你且帶回去養來試試！”

    眼前的年輕少女跟記憶中那個已然模糊的身影合二為一，楊洵突而有種難以言說的感慨，他扭過頭去，一邊點頭，一邊哽咽的道，“好、好、這花……真好……”

    林長桐奪過那株金燦燦的矮金蓮，驚奇的道，“好？哪兒好了，比我上一回挖的那幾株差的遠了，師父你跟我說說，這株花到底哪兒好了？師父？師父您轉過臉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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