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升的日光被打落進來,倒像是在殿內鋪了一地的金箔。
但涼意依然。
蘇清宴垂首斂袖立得端正,連睫羽也未動分毫。
一時間,宏澈莊肅的大殿之內靜得針落可聞。
忽的。
竟聽上首的帝王“嗤”的一聲,卻是漸笑開來。
而后又不輕不重地,啟聲問道:“就憑此物?”
“便……給了你這后生,勇告御狀的底氣了?”
昭明帝將集冊輕落于烏墨色的御案之上。
輕描淡寫地抬眼向下首的少年望去。
面容儒雅,嘴角帶笑,卻偏偏讓人辨不出眸子里的喜怒神色。
而殿內高居于頂的九曲銜珠蟠龍,也正閑適地附于穹窿狀的盤徑蓮花藻井之上,懶懶地,俯瞰著殿中眾人。
似乎……一如其主。
但殿中立著的三人卻是恰如其分地,仍穩穩地呆在足下那一寸之地上。
蕭忱未語。
顧庭季未驚。
而蘇清宴則更像是早就料到了昭明帝的反應一般,躬身舉袖,抬手而拜,又俯身伏跪道:“回陛下,錯了。”
昭明帝聞言一笑,只是淡聲道:“錯了?”
“回陛下,時序錯了。”
“草民告御狀為先,得此物為后,遂而時序錯了。”
少年伏地垂首道。
昭明帝聞得此言,倒又抬著細長的眼,瞧了殿中少年一眼,又從鼻腔處探出聲來,唔了一聲。
才似附和般,說不清道不明地開口道:“嗯。”
“錯了。”
而這方,待昭明帝話音剛落,便聽下首伏跪著的少年又開了口,“但陛下,卻所言甚是。”
“草民確有所仗。”
“草民所仗,乃大盛之律,賢君之威,民心之澈。”
“還有……”
“還有什么?”
昭明帝聽至此處,竟掀起嘴角笑了笑,卻仍只是淡著嗓子道。
“還有一片赤心,素來以清心直道,為修身養德之準的顧府懷仁君作為倚仗。”
清私心治事,講直道立身。
這是盛京城無人不知的顧府之子,顧庭季于束發之年,于啟賢學宮,以一人之力論遍學子后,最后落下的定語。
原話是:清以心治本,直道身謀是。吾行所愿也。
然而,最響徹人心的,卻恰巧是今日未曾被少年提起的后兩句定語——
盼予朝簪拂,銜廬飲泉甘。吾身所愿也。
懇以身許國,長空百戰待。吾心所愿也。
一時間,“少年者,當如是。”一句,便被廣傳于盛京的大街小巷。
而此時,殿中跪于下首的少年,話語一出,殿中幾人皆是一頓。
但昭明帝卻仍舊是一副儒面雅色的模樣。
而蕭忱則是微露訝色,又瞬間平散了去。
不過是屬于蕭忱的淺描之景罷了。
倒是同樣許久未語的顧庭季,聽罷少年的話后,微滯了一滯。
曾經的束發少年,曾經的意氣少年。
原來,也是他。
不過,確也稚氣了些,不知深淺了些……
思及此,顧庭季在心中不可置否地嘆笑了一瞬。
卻無人能辨是諷,是笑。
然而,無論思緒怎樣亂舞橫飛,最終都緩緩回落成了那雙沉漸若靜的眸子。
無波無瀾。
只似是被殿外的雀兒,遠遠瞧見了唇角淺劃著的微弧。
倒是……被被這小子恰好拿捏準了天時。
昭明帝此時似是終將少年人的心思瞧了個真切,因而竟出聲笑問道:“言諍,后生可畏否?”
被上首帝王點到的顧庭季微凜,垂袖斂首,施然行禮,道:“回陛下,蘇公子巧思善言,紀大人平日里便常在臣等耳畔提點,若遇類屬,定該放到御史臺去,才堪為幸事。”
“依臣看,若蘇公子有題名之日,怕也是會被紀大人央著先放到御史臺來,浸上一浸的。”
男子語調平淡,但其中意味卻頗為耐人尋味。
若說言夸,方才蘇清宴那番不似諂言,卻勝似似諂言的話,實在和御史這類飲泉清節的人物沾不上邊兒。
若說言損,無論是從顧庭季那番像是在求恩的話,還是其正義凜然的姿態,都絕挑不出半點不對。
但,前提是蘇清宴不曾和顧庭季打過交道,不曾見過那對著她模樣的顧庭季。
因而,蘇清宴聞言只一笑。
“既明,看看,這便有人要搶人了。”
昭明帝無論何時,總不忘點提蕭忱一句。
“能得陛下之悅,能顧大人看重,也是此子的福氣。”
蕭忱淺揚著唇角笑回道。
眸子里,似乎又是昭明帝從前便能一覽至盡的闊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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