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早上，張大年都沒在三組出現(xiàn)。
陸遠早上也沒什么工作安排，上了QQ和馬佐治聊了會兒天，關(guān)心一下《傳奇》外掛的進度。
一直到吃午飯的時候，張大年才在食堂里露了個面，不過也沒有坐下來跟他們?nèi)M幾個人一起吃，拿了個鋁飯盒打了點飯菜就回去了。
“嘿，你們瞧那邊�！�
這時，徐璀璀指了指食堂東南角的方向。
陸遠和羅艷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那邊坐得都是四組的人，四組組長劉志國正在說話。瞧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沒心思吃飯的樣子，應該是被劉志國訓了。
陸遠想起早上張大年和劉志國在秦衛(wèi)明辦公室的爭執(zhí)。
他隱隱有了些猜測。
等他們?nèi)藦氖程没氐睫k公室，張大年就把他們叫到了一起，說是趁四組的人還沒回來，他們?nèi)M簡單地在大開間里開個會。
這會兒，張大年心情平復了許多，至少看上去臉色如常，沒有帶云彩。
等著陸遠他們?nèi)四弥咀樱巫訃鴱埓竽曜搅艘粔K兒，張大年才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是這么個情況。今天早上，秦主任召集我們幾個組長副組長一起，簡短地開了個會。說是新一批的下崗職工名單已經(jīng)出來了，其中有一部分下崗職工情況比較特殊，她們都是四十來歲的家庭婦女，多數(shù)從事的都是普工崗位，沒有在專業(yè)崗和技能崗位呆過。像她們這類型的下崗職工，出去再就業(yè)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前面幾批下崗職工里，也多多少少存在過類似的情況，我們也一直跟蹤調(diào)查，下崗至今還在家里呆著，無所事事。所以廠里讓我們?nèi)M承擔起責任來，幫這些下崗職工，找一條出路出來。”
張大年簡單的三言兩語，把上面的通知轉(zhuǎn)述了一遍給組里的人。
“老張，這事兒可不太好辦呀！你不會應承下來了吧？”羅艷瓊第一個出聲問道。
張大年被羅艷瓊的問題氣得發(fā)笑，反問道：“難不成上面領(lǐng)導布置下來的任務，你還能拒絕不成？現(xiàn)在我們?nèi)M不是干不干的問題，是我們?nèi)M該怎么干的問題，這也是今天這個會的目的，羅艷瓊同志！”
張大年最后直接喊出“羅艷瓊同志”這個稱呼，顯然是提醒羅艷瓊，這是在工作，這是在完成上面領(lǐng)導布置的任務，要端正態(tài)度，認真對待。
羅艷瓊聽罷，心里雖然還是不服氣，但嘴上是安靜了下來。
陸遠雖然沒吱聲兒，但也在心里默默認同羅艷瓊的話，他之前跟盧佩姍一起做過下崗職工的安置工作，對下崗職工怎么再就業(yè)，如何更好的再就業(yè)知之甚詳，對其中的門門道道也是清楚明白的。
一般來說，國營廠子出去的人，最受歡迎的是實打?qū)嵓夹g(shù)崗位上的工人。有技術(shù)，有經(jīng)驗，還繼承和保持著大國營人的組織性紀律性，這類人是最受外面那些民營企業(yè)歡迎的，不然當初盧佩姍也沒那么容易直接把一百名杭三棉工人推薦進華晟制衣蕭山分廠。這些人之所以會下崗，并不是他們在廠里吃白飯，而是三棉廠的產(chǎn)值下降了，效益變差了，勞動力過剩了，但出了杭三棉廠，他們有的是民營企業(yè)想要，有的是效益好的廠子搶著要。
其次受歡迎的，是在領(lǐng)導崗位上或者基層管理崗位上待過的人。這些人雖然不是從事一線生產(chǎn)，也沒有專業(yè)技術(shù)含金量，但他們有組織能力，有影響力，無論是個人還是家里，多多少少都還有些關(guān)系存在。哪怕請一尊回去當菩薩供著，啥事也不干，光是他們的人脈和資源帶來的回報，足以抵得上給他們發(fā)的工資。
當然，這種情況不多見，畢竟有點關(guān)系的人，也不會輪到他下崗。
最最最難搞的一類下崗工人，就是那種沒技術(shù)，沒專業(yè)的普工和非常規(guī)工作崗位的工人，這類人多數(shù)是三四十歲，甚至近五十歲的家庭婦女了。她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家屬也多數(shù)是三棉廠職工，而且一家人幾乎都把青春獻給了三棉廠。就像陸遠的老媽吳秀琴，還有他老媽的同事徐姨，都屬于這類下崗職工。
這些下崗職工離開三棉廠再就業(yè)，那絕對是個老大難的問題。
這也是當初陸遠老媽吳秀琴創(chuàng)業(yè)開早點鋪，廠里那些領(lǐng)導們?yōu)槭裁茨敲醇�，那么大張旗鼓宣傳的原因了�?br />
再就業(yè)已經(jīng)夠難的了，更何況再創(chuàng)業(yè)？
但這些下崗職工總不能一直在廠里呆著吧，三四十歲還這么年輕，下崗了總要繼續(xù)就業(yè)維持家庭收支吧？但偏偏外面那些民營企業(yè)，私營工廠，對這類下崗職工是不予考慮的。想當初盧佩姍在給康成做推薦名單的時候，陸遠想夾雜幾個這類型的下崗工人進名單，都被盧佩姍給打回來了，勸他別白費力氣，沒用的，照樣會被華晟那邊打回來。
這類下崗職工的再就業(yè)問題，也一直是廠里矛盾和糾紛頻發(fā)的一大誘因。用關(guān)良義的話來講，解決了這個大問題，就等于給杭三棉廠的深化改革掃了一個大**！
但這何其難呀。
不然也不會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得到解決。
“都不說話了？都沒想說的嗎？”張大年見沒人說話，直接點名道：“小陸，你先來說說，你有什么想法？”
陸遠擺擺手，說道：“組長，這有點突然，我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說點啥，你容我再想想，再具體琢磨一下�！�
“突然？嘿，可不就是突然嘛！這早上的會，打得我老張一個措手不及！”
說起這個，張大年頓時一肚子的牢騷，吐槽道：“他劉志國就是顧頭不顧腚的混蛋啊，他們四組裁人裁得是爽快了，但留下這么個爛攤子交給我們?nèi)M收拾，這不是坑人嗎？他們真以為這群娘們就那么好打發(fā)，好伺候嗎？”
“組長，你怎么能滿嘴跑臟話，不尊重女同志呢？”
徐璀璀在一旁抗議道：“什么娘們娘們的，難聽死了�！�
張大年霎時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訕笑道：“口誤，口誤，我道歉哈！”
這么一說，氣氛倒是沒有剛才那么別扭難受了。
不過陸遠聽著張大年剛才那番話，算明白了怎么回事，難怪今天早上他會在秦衛(wèi)明辦公室跟劉志國吵架了。
但說句公道話，這還真怪不得四組，先不說他們只是執(zhí)行上級領(lǐng)導的意志，就說這個國企改制，既然要下崗，不讓勞動力過剩，無法為廠里創(chuàng)造效益和價值的家庭婦女下崗，難道還要讓那些技術(shù)尖子，生產(chǎn)標兵下崗嗎？
都沒錯，錯就錯在三組攤上了這么個棘手的任務罷了！
但三組既然是負責下崗安置工作的，三組不上，誰上？
“老張，做婦女工作本來就是你的專長，我看還是你上吧，能者多勞嘛！”羅艷瓊，一邊左右端詳著自己新做的指甲，一邊慢悠悠地說道。
“我上？這是我一個人的事嗎？三組就我一個人？”
張大年雖然不喜歡羅艷瓊的工作態(tài)度，但總不能扯著嗓門罵吧？只得忍著火氣，硬著頭皮說道，“眾人拾柴火焰高，這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是整個三組的集體任務，大家各抒己見，都各自說說你們的想法。艷瓊，你是咱們?nèi)M的老資格了，你帶個頭，起個表率，做個垂范！”
羅艷瓊知道張大年給自己戴高帽，但也不能整個會上都駁他面子，于是坐正了位置，說道：“行吧，既然組長一定要我們說，那我就說兩句吧……”
隨后，羅艷瓊和徐璀璀各自掰扯了幾句，不過從張大年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對她倆提得建議和想法，都不太滿意，甚至是有些失望。
等她倆說完，張大年看向陸遠，道：“小陸，想得怎么樣了？我知道你前段時間在廠里走訪和鼓勵下崗職工再就業(yè)，這個工作很好，也算積累了一定的相關(guān)經(jīng)驗，你來說說看，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和想法？”
陸遠嗯了一聲，把手里的記事簿一合上，隨后站了起來，說道：“那領(lǐng)導讓我說，我就說了啊，說的不好的地方，還請領(lǐng)導多多擔待和包涵�！�
“別來這個，咱們?nèi)M不行這套�！�
張大年擺擺手，他看得出來，陸遠剛才在寫寫記記，應該是有點干貨的，繼而催促道，“快把你的想法說來聽聽�！�
張大年除了著急上面布置任務下來的時間比較緊，還著急一會兒四組的人該回來了。一回來大開間，三組就沒法繼續(xù)開會了。
“嗯，那我就把我想到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了�！�
陸遠說道，“我們都知道，這批下崗職工是三四十歲的家庭婦女為主，她們普遍文化程度不高，沒有技術(shù)，沒有技能。所以導致她們的再就業(yè)成了老大難。那我剛才就在想，既然她們沒有技術(shù)，那咱們就教她們技術(shù)。他們沒有職業(yè)技能，那我們就教授他們職業(yè)技能。這樣，不就解決了她們自身存在的短板了嗎？”
“嗤……”
羅艷瓊?cè)滩蛔“l(fā)笑，搖頭道：“小陸啊，我還以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呢？想半天就想到這個�。坎皇墙憬阄掖驌裟悖闾氘斎涣��！�
陸遠問道：“羅姐，怎么就想當然了？”
“那姐姐問你，教她們職業(yè)技能，怎么教？誰教��？你去教，還是我去教��？”羅艷瓊得嘴就跟機關(guān)槍似的，噼里啪啦講出一堆問題來。
“我們當然不行……”陸遠搖頭笑了笑，然后提議道，“我想著是不是能由廠里牽頭組織一下，搞一個下崗女工培訓班。我記得我媽說過，她們年輕那會兒廠里不還給搞過掃盲班嘛？就是由廠里出面組織，讓這些阿姨掌握一門技術(shù)或者技能，有技術(shù)有技能，還愁不能再就業(yè)嗎？”
說完，他看向張大年，態(tài)度很明顯，想法我說了，建議我提了，采納不采納就看組長你的了。
“嗯，小陸的想法還是蠻有建設(shè)性的嘛�！�
張大年點了點頭，他倒是覺得陸遠說的這個建議，比剛才羅艷瓊她倆說得要靠譜，也更具有可行性，尤其是這建議的背后，是一種認真做事和負責的態(tài)度
他在筆記本上詳細記錄了陸遠的提議之后，將筆記本一合上，說道：“培訓班這個想法，我看還是有可行度的，你繼續(xù)說具體的�！�
“��？”陸遠愣了愣，“什么具體的？不是說提個想法嗎？也沒說這個想法該怎么具體落實啊？”
“那不行，還要再具體點。比如——”
張大年用筆頭敲了敲膝蓋放著的本子，說道，“比如要辦這個職業(yè)技能培訓班，咱們?nèi)M怎么著也得出個章程出來，具體培訓什么，往哪方面的職業(yè)技能去培訓，這樣呈上去領(lǐng)導才有東西可以看啊。不然光是說辦個培訓班，那太敷衍了事了�。 �
陸遠考慮了一下，又道：“培訓什么職業(yè)技能，往哪個方面去培訓啊？那我再說說？”
張大年見狀，氣笑道：“你小子是屬牙膏的吧？我擠一下，你就說一段。快點，痛快的說，往全了說！”
“好�！�
陸遠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我覺得吧，把這批下崗職工往家政服務人群這個方向去培養(yǎng)，是比較可行的。這兩年，家政服務這個行業(yè)越來越市場化、職業(yè)化了，早已不局限于早些年那種家庭保姆模式了，家政服務還為廣大家庭提供了護理、保潔、物流配送、家庭管理等方面全方位的服務體系……”
陸遠如倒豆子般把新形勢下的家政服務行業(yè)，給張大年和羅艷瓊他們介紹了一遍，說得很詳細，也很全面。
“誒？巧了！”
等他說完，張大年忍不住站了起來，雙手撫掌稱道：“還真是巧了，實在巧得不能再巧了�！�
陸遠看著他，表示不解。
羅艷瓊是急性子，問道：“巧啊巧的，巧個什么鬼��？”
張大年翻開記事簿，找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笑道，“你們在食堂吃飯那會兒，我跟小展也通過電話，也說起了早上開會這個事，想先問問他有什么的解決辦法。小展在電話里就講了他的想法，沒想到啊，他的想法跟你差不多，也是說把這些下崗職工往家政服務這個行業(yè)去輸送。你說咋就這么巧呢？你倆居然想到一塊兒去了。來，小陸，你來說說，你是怎么會想到要給她們做家政服務培訓的？你的理由是什么哩？”
陸遠聽張大年說展鵬飛也提到了家政服務行業(yè)，不由面露奇色，展鵬飛居然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還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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