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曾見過文德皇后?”
容鈺不解地看向那女官。
她問對方自己的妝扮穿戴是否妥當,對方卻問她可曾見過文德皇后……
粗略算來,她年約五、六歲時,文德皇后便已辭世了,她幼時是個頂迷糊的孩子,即便曾隨著小沈氏拜見過端王妃葉氏,也定然早已記不清了。
五、六歲時……
文德皇后,端王妃葉氏……
容鈺心中一凜。
她突然想起佑寧二年,跟著容華去桐城找邵西澤的遺骨那回,在桐城做的那個離奇的夢。
夢里,她隨容華出府逛游園節,卻被盜匪劫走,所幸端王下令閉四方城門,才堪堪把她救回。
端王親自送她回府,給她買了糖葫蘆,還贈了她一個玉葫蘆,他對她說:“小姑娘,你長大后可不能忘了我啊!”
兩世為人,除了那個夢境,容鈺從不曾見過端王用那樣的神情對誰說話。
他與人說話時,語調總是不疾不徐的,面上也總是溫潤有禮的,可那溫潤底下蘊著冷淡疏離,讓和他對談的人不敢掉以輕心。
而在夢境里……
年輕的王爺說話時眼里帶著笑,語調松快隨意。
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對她就和對其他人不一樣……
容鈺心里冒出一個讓她驚愕的念頭……
引路女官見容鈺久久未語,不禁擔心誤了時辰,便輕咳了兩聲,低聲提醒道:“王妃娘娘?”
容鈺回過神來,看向那女官,道:“我適才仔細想了想,無緣得見文德皇后尊容。”
女官聽了容鈺的話,先是一愣,繼而生出幾分不屑。
鎮北王妃的名氣多么地大、名聲多么地好啊,什么一箭扭戰局,什么戍邊十三年,仿佛燕云城是這位王妃打下來的,大周的安定強盛也是這位王妃庇護的!
呵,流言豈能輕信!
她身為中宮女官,知道的比外頭那幫沒見識的黎民百姓要多得多!
中宮的下人們曾議論起,道是鎮北王妃幼時愚鈍且無心向學,名聲頗為不佳……
這樣想著,引路女官輕慢地掃視了容鈺兩眼,敷衍地答道:“您的穿戴并無不妥。”
說完,不待容鈺開口,便自顧自地轉過身子,大步前行。
引路女官邊走邊想,鎮北王妃果然有些愚鈍……
她不過是問了句“可曾見過文德皇后?”,如此簡單的問題,竟要想那么久,還走了神……
真是可惜了那張臉……
引路女官這般沉不住氣,容鈺輕易便看穿了對方的心思。
一個淺薄的奴才罷了,她實在犯不上和她計較……
故而她并沒有說什么,隨那女官繼續朝中宮行去。
沿途的內官、宮女們看向她的眼神古怪,引路女官問起她文德皇后……
意思再明白不過!
她的樣貌,大概恰巧和文德皇后有幾分相像。
故而,和現下承寵的那位愉貴人也有幾分相像。
如此一來,今日內官、宮女們的言行就不古怪了。
這答案,也解開了埋在她心底多年的一個疑惑……
她幼時既愚鈍又貪吃貪玩,實在不是一個聰明乖巧、伶俐可喜的孩子,若說端王頭回見她就注意到了她,實在過于牽強……
可是,倘若她長得像文德皇后,那么,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端王救下她的時候,文德皇后已有孕在身,所以,端王當時看著她,大概是想到了他尚未出生的孩子,所以才會贈她玉葫蘆。
后來,文德皇后難產而死,皇帝匆匆趕回京,卻連她的最后一面也沒有見到。
擁萬里河山的皇帝也有彌補不了的遺憾。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想起那個和發妻長得相像的小姑娘,進而對那個小姑娘生出執念……
容鈺想到這里,恰到了中宮。
她停住腳步,抬頭看了看中宮富麗堂皇的宮門。
這一刻,她很慶幸自己當年所做的抉擇。
若是選了這條路……
即便皇帝待她和旁人不同,即便入主中宮、母儀天下,即便育下了繼承大統的皇子、百年后配享太廟……
她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因為,若皇帝對她的執念,果真是她今日所推測的這般……
那么,她之于皇帝,不過是一個彌補過往、寄托追思的影子罷了!
一個影子……
可以是她,也可以是愉貴人,還可以是天底下任何一個長得像文德皇后的女子……
誰也不會樂意作為別人的影子活著……
這樣的圣寵,也沒有什么可稀罕的……
容鈺理了理衣飾,摒去雜念,抬步走進中宮。
行過禮后,皇后賜了座,又問她這些年在西北可還習慣。
容鈺恭敬地一一答了。
她一面作答,一面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皇后幾眼。
盡管皇后仍著白衣、簪白玉,卻不復再有她少女時靈動脫俗的氣質。
那個不染塵俗的天仙般的少女,終究是被這人間煙火浸染了……
皇后似是讀懂了容鈺的心思,突然感慨道:“本宮瞧著,三妹妹如今竟比你出嫁那年更為嬌潤……”
“西域志載,西北日頭毒、風沙粗礪,彼處女子多膚黑,本宮今日見了三妹妹,對書里寫的便起了疑。”
容鈺忙回道:“娘娘過譽,臣婦愧不敢當!”
“書冊所載不假,臣婦之所以如此,個中緣由說來慚愧……”
容鈺看了看皇后,不好意思般開口道:“西北的氣候不及京里宜人,酷暑的日頭就像掛在天上的火盆子,寒冬里的西北風就像鋒利的小刀子!臣婦憊懶,便躲在屋子里避暑或是過冬,極少出門走動,是以未曾曬黑。”
聽了容鈺的這番話,皇后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西北之景迥然不同于中原,雪山巍峨,黃沙浩瀚,葡萄美酒夜光杯……”
她看向容鈺,目光卻沒有落在容鈺身上,而是望向了虛空的某處:“你冬怕冷、夏怕熱,不知錯過了多少好景致,委實可惜!”
容鈺心中微詫:她錯過了好景致,皇后為何悵然?
可她尚未來得及細想,側殿的嬤嬤們已擁著三皇子、長公主入了殿。
上輩子,龍鳳胎出生時恰逢情藥事發,所以這是容鈺頭回見到他們。
亦是頭回見容鈺的龍鳳胎,態度全然不同。
見過禮后,公主依在皇后身側,滿眼好奇地打量著容鈺。
三皇子則獨自攀上座椅,落座后靜默地埋頭擺弄著手中的一個小物件。
仿佛他并沒有注意到,母親的寢殿里多了一個面生的婦人。
或者,他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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