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竇扣把作業放在床頭,整齊地疊成四方形,紙上有大叔的味道,應該可以讓她睡個好覺。</p>
<p>正打算解衣就寢,昨晚的聲音又傳入耳。</p>
<p>“姐姐,你出宮來,荼青引你過去。”</p>
<p>竇扣翻身而起,披了褙子又出了宮去。</p>
<p>荼青果然在宮門外,竇扣三兩步跑下去,站荼青面前說道:“你怎么都是晚上來?”</p>
<p>“荼青是汲取月光修煉的,白天靈力很弱,沒有辦法飛那么遠,所以只能晚上來找你。”荼青從腰間取下一包錦囊,遞給竇扣說道:“這是幽谷的百種花粉,我注入了靈力,你入睡前聞一聞,元神可隨荼青去幽谷。”</p>
<p>“我聽紅鶴說,那里鮮少有生靈,你不怕河里的虎蛟嗎?”</p>
<p>“我們和虎蛟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p>
<p>“我們?還有誰?”</p>
<p>“你去了就知道了。”</p>
<p>回到臥室,竇扣合衣躺下,手里撫著荼青給的錦囊,很精致的刺繡花紋,黛色綢布用以絲帶束口。</p>
<p>只要聞一聞就可以去?會不會有問題?萬一有危險怎么辦?萬一元神出去之后回不來怎么辦?都怪剛才自己忘了問清楚,不過香味真好聞,很舒心,拿近一點點,近一點點應該沒關系......</p>
<p>這是哪!?她不是應該躺在床上嗎?眼前的曲折小徑通向哪里?</p>
<p>竇扣又看了看四周,兩側高崖危聳,滲出水來滴答滴答敲擊著石塊,青空無云,月光皎潔,什么都照得清清楚楚。</p>
<p>她使勁捏自己的臉,會痛!不是夢!猛然倒抽一口涼氣,恍惚記得入睡前因為錦囊香氣誘人,她忍不住多吸了幾口,然后就......</p>
<p>看來應該是荼青說的元神離體了。</p>
<p>“姐姐,前邊就到了。”荼青現出身形看到竇扣站在原地發傻,于是柔聲提醒道。</p>
<p>“我等會兒怎么回去?”這才是竇扣最擔心的事。</p>
<p>荼青捂嘴笑了,“錦囊里的靈力只能維持一個時辰,到時候元神自然就回去了,醒來的時候就只是像做個夢般。”</p>
<p>“你看起來比我大幾歲,一直姐姐姐姐的叫,感覺怪怪的,不然你就叫我名字吧,說不定你真的找錯人了。”</p>
<p>荼青不語,移著步子緩緩在前邊引路,月光從崖縫穿透進來,撒了一地星塵。</p>
<p>一路上飛來好些不同種類的蝴蝶停在竇扣的肩上,發絲上。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翅膀輕扇亦能蕩出微微熒光。</p>
<p>峰回路轉,出了小徑,廣闊山谷豁然出現在眼前。這里不似陰山之中那般霧氣彌漫,整個山谷被月光照得明如白晝,一條靜謐大河蜿蜒而過,確是把這里一分為二,河岸兩側皆是繁花簇錦,實難想象河的另一邊居然是魔界。</p>
<p>跟著荼青走在花田邊的小路上,竇扣忍不住撫了撫身側一株藍紫色的大絨球,整個花朵比十五的月亮還圓呢,比她的腦袋還要大,足足高過她胸前,放眼看去,雖高矮不一,卻排得整齊,著實好寬廣的一片圓球花海。</p>
<p>“你以前極為喜歡此花,時常覺得荼青煩,就躲在花里好幾日都不出來,害荼青一朵一朵地找你。”</p>
<p>既然她執意如此,那竇扣也不想再計較稱呼了,從話語間不難聽出荼青的思念之情,她又何必每每潑冷水呢,且看她到底帶她來這幽谷為哪般。</p>
<p>見竇扣不語,荼青又自顧說道:“幽谷的蝶族不屬魔不屬仙,幾萬年來我們都棲息在此,這里除了我們和河里的虎蛟,沒有其他外族生靈。我族本弱,不過擅長遁形用以自保,隱藏靈力低調繁衍,所以鮮少有人知道有我們的存在。虎蛟兇猛好斗,可蝶族數量眾多,所以就成了這般進水不犯河水的鄰居。”</p>
<p>竇扣的眼神一直飄向河的另一邊,同樣的山巒起伏,廣闊無邊,魔宮到底在哪個方向呢?要走多遠?季大哥,藍姨,你們過得好嗎?</p>
<p>“你口中的姐姐也是蝶族之人嗎?”竇扣隨口一問。</p>
<p>“你不一樣,你是上古神族,是荼青見過最漂亮的蝴蝶,五色千層蝶翼,尾如輕紗飄帶,在月光中煽動翅膀之時美得撩人心神,蝶翼上的斑紋都像有生命似的會穿梭游走呢。”荼青仿佛陷入深深的回憶,眼神無上憧憬卻也帶著久違的悲愴:“我就那么一次見過姐姐的真身,也是最后一次。”她回過頭來看著竇扣蒼涼一笑,“現在你回來了,荼青絕對不會讓你再重蹈覆轍。”</p>
<p>穿過斑斕花地,在幾棵巨大的菩提樹上三三兩兩坐落著幾間屋子,屋身爬滿地錦,每間以藤蔓編織成吊橋相連接。似乎不止眼前的樹上有屋子,竇扣這才發現,谷中大部分的樹干上都有,只是不同的樹,爬滿屋子的植被也不同,就像不遠處的一顆鳳凰木,上邊屋子爬滿的全是紅色的楓藤,如不細看,實難發覺,如此這般倒是不錯的偽裝。</p>
<p>荼青施了點法術,只見那原本沒有梯子引上的木屋被她變出了一架繩梯,擋在門上的地錦也如蛇一般,紛紛縮了回去。</p>
<p>“你這是……”竇扣站在樹下遲疑。</p>
<p>“這是你以前住的屋子,里邊的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的放著呢。”</p>
<p>“你剛說的重蹈覆轍是什么意思?”竇扣一邊爬著繩梯一邊問道,走到屋前時,木門自動打開了。</p>
<p>“你為了他,形神俱滅,當年魔君祭晝臨死前用盡全力也想殺了仙尊,你竟沖出去擋下了那破天一擊,當日幽谷漫天飄著的全是你的五色碎翼,遮天蔽日!荼青至今難忘!只是荼青不明白,為何你要抹去他的記憶?讓他記著不好嗎?讓他內疚,讓他緬懷不好嗎?如今,你亦什么都不記得,而他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仙!”</p>
<p>荼青說得很是憤慨,竇扣卻只略感傷懷,原來曾經有一個女子對大叔用情如此之深,不過她怎都無法把荼青口中的姐姐想象成自己,倒像是在聽別人曲折離奇的感情之事。</p>
<p>“你說這個屋子以前的主人是我,那我身體里的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竇扣對封印確是更好奇一些。</p>
<p>再看屋內墻壁上有許多螢火用以照明,靠著窗戶的是一張簡約的圓形吊床,同樣爬滿藤蔓,木樁為桌椅,靈芝為物架。</p>
<p>“封印之事荼青也無從得知,當時你魂飛魄散,元神幻滅之際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凈,荼青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你本就不是我等平凡的蝶族,許是上古神力助你得以重生。”</p>
<p>竇扣突然一陣頭暈,好像有人在動她的身子,恍惚間聽到有人喚扣兒,聲音極其溫柔。她緩緩睜開眼,神智還有些渙散,看到印入眼簾的紗賬,知是自己的元神已經回到體內了。剛要起身時看到桓翁坐在床沿,手里拿著荼青給她的錦囊。</p>
<p>“我……”不會被發現了吧?</p>
<p>“你元神剛回來,身體還虛,仙尊剛走,他讓你今日好生休息不用去大殿抄書了。”桓翁依舊一臉淺笑,看不出在想什么,不過這般難以捉摸的神情反而更加讓人不安。</p>
<p>果然還是被發現了,竇扣在被子下絞著手指,腦袋里亂成一鍋粥。</p>
<p>“大叔……大叔有說什么嗎?”</p>
<p>“什么也沒說。”桓翁把錦囊放在竇扣枕頭邊道:“這花粉有安神的作用,放枕邊有助睡眠,里邊附著的靈力已經被仙尊去除了,畢竟你沒有修為,元神離體對凡人來說減壽又傷身,如果拿捏不當,還會傷及性命。”</p>
<p>“你們怎么知道我……&quot;</p>
<p>“就你這點小把戲能瞞得過誰?”</p>
<p>想想也是,這陰山可都是大叔的眼皮底下。</p>
<p>只聽桓翁又道:“仙尊用仙力使你元神歸體后,便讓我來照看你,以后切勿再調皮了。你先睡下吧,我在院里修整,有事喚一聲便可。”</p>
<p>竇扣‘嗯’了一聲側過了身去。</p>
<p>待桓翁帶**出了去,竇扣起身走到銅鏡前看著自己皺城一團的臉。</p>
<p>大叔會不會生氣?要是生氣了該怎么辦?樣子會不會很恐怖?會趕她下山嗎?錦囊的靈力沒有了,不知道荼青還會不會來,不過這下是肯定不能再隨便亂跑了。</p>
<p>如果真如荼青所說,那個喜歡大叔的女子也太可憐了,要不要讓大叔知道呢?可畢竟人都沒了,若是說了只會徒增傷感吧,更重要的是,萬一她前世真的是那個女子......竇扣不敢再想下去,使勁搖搖頭,用冷水拍了拍臉頰,想揮去腦中如亂麻般的思緒,她伸手拉開領子,愣愣地看著胸口那塊顏色暗淡的勾月印記。</p>
<p>如是將來某一天被她沖破封印,是否真的只是單純的恢復了本體,繼而再千萬年的修行下去,又或是還會想起什么其他的事情?</p>
<p>她一直以來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破除封印,有了靈力,修煉了法術,才能去魔宮把季大哥和藍姨一同救出來,然后三人在這陰山之中尋一塊佳境,過著安樂的日子。竇扣審視著鏡中的自己,突然有了一種不如就這樣渾渾噩噩陪著大叔一輩子的想法,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嗯……在玄云宮內每天給大叔磨墨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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