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祈山拜師大會臨近，竇扣依舊不動聲色地接下柱子每日送過來的驅寒湯，待人出了去又把它倒在了同樣的位置，她好笑地想：如果下面是個坑，這一日三碗的量，估計都能匯成一洼水塘了。</p>
<p>不巧的是，今日倒藥的時候不小心被桓弈撞見了。</p>
<p>“你這是在干什么？”</p>
<p>竇扣嚇得把手里的碗摔了在地，還滾到了桓弈腳邊。</p>
<p>既然被看到了，那就沒必要再隱瞞，想來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之事。竇扣正打算如實招來，然被不遠處從墻上一躍而下的人拉去了視線。</p>
<p>尤璃拍了拍手中墻灰，行至桓弈身側彎腰撿起地上完好無損的空碗，故弄玄虛道：“還好沒碎，這要是碎了可就得被人懷疑了。”</p>
<p>竇扣自然不知道現在的尤璃就是那日給她怡糖的老先生，她和桓弈一樣滿頭霧水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p>
<p>尤璃一拍頭朝竇扣笑道：“我倒是忘了之前見你是那副老態龍鐘的模樣，不過看你此舉還是信我的。”說完把手中空碗遞給竇扣。</p>
<p>竇扣愣了一愣才接過，后知后覺道：“你是上次的老先生！”</p>
<p>桓弈不悅，“你們兩個誰來說明一下。”</p>
<p>尤璃搭上桓弈的肩膀，“外頭寒風刺骨的，你就不請客人進屋坐坐？”</p>
<p>茶室。</p>
<p>尤璃捧著青花瓷杯喝得悠閑愜意，他吹開茶沫熱氣，慢條斯理道：“這臨織崖邊長的百歲香果然還是最甘醇。得讓我那新收的徒兒去采摘一些來，不然去晚了可就剩一些老葉子了。”</p>
<p>“百年不見，你倒是變了許多，以前無論大小事對我從無隱瞞，現在……”桓弈無奈笑了笑，“這樣也不錯，總歸是自惟至熟了。”</p>
<p>“你不在的這些年確是給了我不少磨練，一個人山上山下地跑，看得多了也就影響了些性子。”</p>
<p>“我記得你當年也是不想收徒，連資質優等的弟子都拒絕，如今又是何等的俊才讓你破例？”</p>
<p>“俊才談不上，為人確是不錯的。”尤璃看向在一旁默默坐著當個透明人的竇扣，“這還得拜你這個小丫頭所賜。”</p>
<p>竇扣眨巴著無辜大眼，指著自己，“我？”</p>
<p>桓弈擱下茶杯，正經道：“關子賣夠了就直接說吧。”</p>
<p>“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尤璃語氣仍是不疾不徐，“晚輩們勾個心斗個角，在我看來也就是小打小鬧。這不為了拜師大會嘛，怕風頭給人搶了去，辜子淮座下那名喚‘明亦’的弟子就在你這個小徒弟的湯里加了點東西，用量不大，使人終日倦怠而已。”</p>
<p>桓弈先是微微訝異，接著眉眼一挑，看向竇扣，問道：“怎的瞞著我？”</p>
<p>竇扣干笑，“我也覺得不是什么大事，還是不要勞您傷神了，反正我又沒喝過。”</p>
<p>“事倒是不算大，你只要不捅開，也不會有人知道。”尤璃這邊又一聲嘆，朝桓弈道：“那幫明亦做手腳的弟子喚作柱子，跟著明亦就像當初我跟著你一般，我看他心善老實，只是被人利用，而且入山這幾年一直被人打壓，所以功法無法精進，反正我閑久了，收了他就當是助人脫離苦海。”</p>
<p>桓弈大概了解了，轉念一想，若讓他這個剛回山的長輩的徒兒再拜師大會上出了風頭，就好像一群天天在山內辛勤練功的還比不上一個隨便在外收的野丫頭，想想還真是有點面上掛不住。不過他們怎么會知道，竇扣這丫頭別說根本不想爭什么風頭，就算有那個心，她也沒那個能力。</p>
<p>“罷了，小五的事沒解決，我也懶得和這些晚輩計較，丫頭你若是心里憋屈，我這就把辜子淮叫過來給你一個交代。”</p>
<p>竇扣搖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還是盡快把這里的事做完就回陰山吧，外面的人心思復雜，還是少一些交集為好。”</p>
<p>尤璃輕笑，“看不出你年紀小小的，心胸還挺豁達，同樣是在陰山修行，怎的某個人卻得不到仙尊的半分熏陶呢。”</p>
<p>接著遭受到桓弈一雙冷眼。</p>
<p>尤璃視若無睹，臉側過一邊悠哉地繼續喝茶。</p>
<p>這時有弟子進了園子來。</p>
<p>“掌教讓弟子來傳竇師叔去議事堂。”</p>
<p>茶室內三人互看一眼，桓奕隨即站起來開門出了去，竇扣緊跟其后，尤璃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不能浪費了一壺好茶。</p>
<p>桓奕站在廊間朝立于臺階下仍拘著禮的弟子問道：“可有說何事？”</p>
<p>“弟子不明。”</p>
<p>“可還有傳其他人？”</p>
<p>“弟子只奉命來此傳喚竇師叔一人，其他的并不清楚。”</p>
<p>這時從里傳出尤璃的聲音。</p>
<p>“好奇就一同去唄，這傳話的人哪知道得那么詳細。”</p>
<p>尤璃邊說邊走出，“起來吧，彎這么久，腰得多酸，你這師叔公的血是冷的，可不會體諒人。”</p>
<p>臺階下的弟子微微抬起頭瞥了一眼桓奕，見他無異議，于是慢慢直起身，仍是低著頭唯唯諾諾道：“掌教……掌教只說傳竇師叔一人。”聲音越說越小。</p>
<p>桓奕雖然剛回山不久，不過名聲確已是不太好了，竇扣偶爾也聽到一些嘴雜的弟子在背地里八卦什么凜若冰霜，高視闊步，連掌教都不放在眼里之類的。想到這，又讓竇扣把之前那個老桓翁聯想在一起，他確實性子有些變了，也不知是在陰山壓抑真實的自己還是因為在這里有他難以釋懷的過往。</p>
<p>尤璃擺擺手，不當回事，“話傳到了就去吧。你師叔公要去哪還要經過你允許不成？”</p>
<p>“弟子不敢，那弟子先退下了。”像得到特赦一般，那人趕忙行禮退出了園子。</p>
<p>尤璃理了理儀容下了臺階朝外走，一回頭看著仍杵在廊間的兩人。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和三日后的拜師大會有關，喚的肯定不止小丫頭一個人，哥，我看你是因為那只貂鼠的事，過于緊張了。”</p>
<p>桓奕漠然，確實如此，如果兩個小丫頭都在祈山闖了禍事，他要回去要如何跟仙尊交代。</p>
<p>尤璃見桓奕鎖眉不語，又道：“今日正愁悶的慌，我便也隨你一同去瞧瞧熱鬧？若我倆真被人攔在堂外，我倒想看看他烏落英用何說詞，有何能耐。”</p>
<p>一直立于桓奕身側沉默許久的竇扣輕喚了一聲‘師傅’，然后苦口婆心說道：“我覺得你們還是不要去的好，你想想，原本就有人不待見我們了，還不知這樣的人有多少，萬一今日你再去鬧出個什么動靜，沒準又會被人說你目中無人，我行我素，說我仗著尊長輩分一同胡來，落人口舌倒是沒什么，只怕又有人看不順眼在背后串通一氣做手腳，原本我是想安安分分敷衍下拜師大會，反正我又不收什么徒弟，師傅你也不屑什么名聲，咱們完事脫身就能回山了，可這比賽不是術法比拼嘛，如若我被人弄得個傷筋動骨的，可是萬萬劃不來。”</p>
<p>桓奕一聽沒好氣道：“說了那么多，原來你是在怪我連累了你被人下毒。”</p>
<p>尤璃努力憋住笑意，偷偷給了竇扣一個閃爍的眼神。</p>
<p>“您養了我那么多年還同我計較話術嗎。”竇扣習慣性調皮地想去扯桓奕的胡須卻撈了個空，她干笑抽回手，“你知道我說的重點不是這個。”</p>
<p>桓奕原本陰霾的面上掛了一絲淺笑，他伸出手揉了揉竇扣的腦袋，卻對尤璃道：“你給我回來，把茶拿去熱熱，晚點再陪我下一盤棋。”</p>
<p>尤璃肩一聳，眉一聳，嘴一撅，嘆氣道：“唉……又是無聊的一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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