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桑虞第二日又匆匆離了南華宮，卻不想回谷里，便化了一身簡樸常服打算去落孤城找戚沐良叨嗑幾日，想著那‘癡情男’總不至于尋到這來。</p>
<p>戚沐良未知竇扣已亡，故對桑虞的到訪習以為常，聽她說是來小住幾日，戚沐良笑道：“近日來你跑我這倒是勤快，不過我雖年老，可到底男女有別，怕是不方便。”</p>
<p>“我睡那就好。”桑虞指了指院中靠門的竹榻。</p>
<p>“夜里涼，哪能讓你個女娃娃睡外面。”</p>
<p>桑虞徑直走過去，一屁股坐下。</p>
<p>“太陽都快下山了，難道你還要趕我走嗎？這時節的夜風正舒適，睡外邊更助眠。”</p>
<p>戚沐良抬頭看了看斜陽，又轉頭看了看竹榻，然后步履蹣跚地進屋去了，不一會兒抱了一床被褥一個枕頭過來，他一邊鋪床一邊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p>
<p>“真沒事，就住幾日便走。”桑虞挪開身子幫他東扯扯西拉拉。</p>
<p>“你不說我也懶得問。”戚沐良嫌桑虞不利索，撥開她的手：“女娃娃家連個被褥都理不好，別杵在這礙事，去那邊幫我燒柴火……”</p>
<p>話音戛然而止，戚沐良猛然緊緊抓住桑虞的手腕，質問道：“你是誰？扮作竇扣的樣子有何居心？”</p>
<p>桑虞反應不及：“你何意？”</p>
<p>戚沐良冷笑：“不必裝傻，竇扣是凡人，體內可沒有你這般靈力深沉的元丹。”</p>
<p>桑虞被抓得有些疼，心想著是自己大意了，她指尖一彈施法脫離，閃身至一旁道：“你的本事倒是讓我小覷了，不過你卻不知當年那個抱著藍姨來求你救治，幫你去陰山尋嗜鬯，還去太慧殿抄《巫經》給你的竇扣體內封印著她的本體元神。”</p>
<p>戚沐良上下審視著桑虞。</p>
<p>“你的意思是你本不是凡人，如今封印得解，回歸本體？”</p>
<p>“一點就通。”桑虞浮一抹笑。</p>
<p>“要不是你說出過往，我還真不信。”戚沐良坐下，朝桑虞一招手：“你過來，手再給我。”</p>
<p>桑虞又一閃身至他身前，聽話的把手伸出去：“你還要探什么？”</p>
<p>“探你是何物，看能不能拿來做長生不老藥或是返老還童丹之類的。”</p>
<p>桑虞被這一本正經的玩笑話給逗開了懷，正要回嘴，卻見戚沐良蹙起了眉，神色捉摸不透，只聽他又問道：“誰給你吃的烏冠棗？”</p>
<p>桑虞想了想。</p>
<p>“近日只吃了一些山梅和山楂，沒吃過什么棗。”。</p>
<p>“看來你是真不知道。“戚沐良收回手，徐徐道：”此果又名忘情，吃下去會將心屬之人忘得一干二凈，包括所有與之相關的過往。”他認真看著桑虞，試探一問：“你可記得嗜鬯？”</p>
<p>桑虞翻翻眼：“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剛不還說到當年幫你去陰山尋他。”</p>
<p>戚沐良嘆氣：“我腦袋一熱就健忘。”他又想到一人，雖覺得牽強但還是問道：“那……仙尊可記得？”</p>
<p>“誰？哪一位仙尊？”桑虞脫口而出。</p>
<p>此話一出讓戚沐良愕然不已，須臾，他起身漠然走回屋。</p>
<p>桑虞先是不解，后又想到了什么，她蜷進被褥里，此時腦中跳出那個輕薄了她兩次的身影，阿良曾是玄云宮中人，那他口中的仙尊應該就是指那個登徒子了。繼而自言自語道：“難道我是中了什么魔怔？不然怎會喜歡那樣的，幸好有人給我吃了忘情棗，得以把我這錯付的心意給收了回來。”</p>
<p>戚沐良透過窗瞥向桑虞，又是一嘆：“丫頭，為何要忘呢？仙尊雖淡然，始終有人心，山高水遠，你不妨執著一些。”</p>
<p>剛入卯時飄起了微微細雨，桑虞睜開眼嘀咕道：“想來我許久未去拜訪司雨仙了，近日的鬼天氣是越發不按常理，害得我那谷中的花草死傷無數，得讓她賠我。”</p>
<p>正說著，忽聽到戚沐良喊話：“丫頭，把被褥和枕頭抱進來，那里邊的絨羽可不能入水。”</p>
<p>桑虞應下，起身抱著被褥施法進了屋內，把其隨手擱置在一旁的圓桌上。</p>
<p>戚沐良越過她，朝外瞅了瞅。</p>
<p>“重陽飄雨來年豐，吉兆。”</p>
<p>桑虞不以為然：“你又不種莊稼。”</p>
<p>“我種別的，比如一種喚做‘多管閑事’的草藥。”</p>
<p>“真是不討喜的名，你取的？”</p>
<p>戚沐良啼笑皆非，這丫頭變是變了，但還是有保留一分單純。他把圓桌上的被褥抱進里屋，回頭朝桑虞道：“廚房有剛煮好的熱粥，我去端過來，你適才淋了雨，吃了暖暖身子和胃，可別染上風寒。”</p>
<p>“我幫你？”</p>
<p>“別來礙事。”</p>
<p>桑虞看著阿良佝僂的背影，暖心一笑，他還是把她當凡人，他還是把她當小丫頭，一如桓奕……</p>
<p>對了，桓奕，不知道他是否還在祈山，亦或是回了玄云宮，在玄云宮時桓奕可沒少疼她，竇扣的死他肯定少不了傷心，想來也不是什么需隱瞞的身份，過幾日便去見見他好了。</p>
<p>“還很燙，吹涼些再吃。”戚沐良端來了一大碗肉粥放在桌上：“看你這風吹就跑的骨架子，要多吃點才行。”</p>
<p>“我還是第一次吃你煮的東西。”桑虞舀了一勺吹了吹，毫無防備送入口中，含糊道：“好燙！不過味道不錯。”</p>
<p>戚沐良倚在門邊，看著桑虞一口接一口，待快見碗底的時候，他才悠悠道：“這’多管閑事’草又名烏冠葉，烏冠棗消去的記憶只有吃了它才能重新找回，你剛吃了我這么大一碗，我看不止能找回，還會記得更深刻。”</p>
<p>說完笑著進了里屋。</p>
<p>桑虞差點被一口粥給噎死，她扔了匙勺，站起來朝里吼：“戚老怪！你到底給我吃了……”</p>
<p>什么二字還未說出，桑虞只覺腦袋一陣暈眩發熱。</p>
<p>好熟悉……好似藍姨在竹山給她吃了那個果子后的感覺 ，突來的記憶，她猛然想起重化那日被自己忘了的一段。</p>
<p>“吃下它，忘了該忘之人，所有的過往里，只會忘了關于那個人的一切……”</p>
<p>細雨直至晌午才漸止，桑虞自清醒到現在已經發呆不語超過兩個時辰。</p>
<p>戚沐良從她身邊來來回回經過，也不理她，自顧忙著手里的活。他從后院拿了一小壇子放在桌上：“沒事了就替我跑一趟，嗜鬯被仙尊喚去看湚琉池，抽不開身，你把這壇百寒香帶去給他。”</p>
<p>桑虞怏怏不樂：“你何為要這么做。”</p>
<p>戚沐良笑道：“我戚怪從來做事由心，喜歡就做，高興就做，不高興不喜歡你拿刀逼我也不干。”</p>
<p>“是啊，你向來如此，可你不知我為何要忘，竟不顧我意愿妄為。”</p>
<p>“丫頭，你不似我半身入黃土，時日尚足，何必急著忘。”</p>
<p>“多此一舉，即便全部想起來，我心里多半沒有他了。”</p>
<p>“有沒有可不是你口中說的算。”戚沐良轉而催促道：“你趕緊去吧，嗜鬯可等不及了，不然這樣，要是真不喜歡了，你就和嗜鬯湊一對，他之前同我說有意娶你，也同仙尊提及過，可不是玩笑話。”</p>
<p>桑虞把酒壇化入袖中，狠狠瞪了戚沐良一眼方隱身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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