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轉的李子元，只覺得身上哪哪都疼，想張張嘴都張不開。

    哐當一聲，李子元轉過頭，小護士驚呆了，手上的盤子也掉在了地上。

    沒一會李子元身邊圍起了人，ICU的主任，輪轉的時候還見過的大佬，柔聲問她：“小李，能聽到我說話嘛？”

    李子元艱難的點點頭。

    周圍的人紛紛拍手，有那關系親近的背過去抹起了眼淚。不一會，李爸李媽趕到，李子元也忍不住眼淚漣漣。

    回來了，回來了。

    我還活著，爸媽都在。

    一個月的時間，李子元已經能進一些流食了。她自己用空間里的測靈盤測了一下自己的靈根，不好不壞，三靈根，可以修煉。

    不知道系統這次為什么沒有出現，但是空間確實是跟著她過來了的。

    沒想太多的李子元正深切的感受著爸媽給予的濃厚的愛。

    今天是李爸來送湯。

    “爸，隨便在食堂整點就行，不用天天來回跑。”

    “我跑我樂意。你好起來，爸爸比干什么都強。你躺病床上的時候，你不知道爸爸媽媽心里什么感受。”

    和一般人眼里的父親不一樣，李爸是個特別柔軟的父親。他年輕的時候就在鋼材廠里上班，做了一輩子到現在退休。平時唯一的愛好就是做飯，還有看著李子元吃飯。

    盡管常被李媽說什么一輩子沒出息，李爸也樂樂呵呵的。

    “爸，您最近沒跟我媽吵架吧？”

    “哼，我才不跟你媽一般見識，不是你告訴我她更年期了么，叫我順著點。打那以后她對我念叨啥我都說好，家和萬事興。”

    “老爸你最棒了。不用你喂，我可以自己喝，你看我的手腳都能動。”

    “聽話，爸爸喂你喝，能不動就不動。傷筋動骨還一百天呢，你都受這么大的傷了。聽爸的，不做醫生了，回家，爸媽養你�！�

    “那您不嫌我煩呢？”

    正在父女倆情深義重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李爸嘴里嘟囔著，誰在醫院吵鬧呢，真是沒有素養。拿起地上的熱水瓶準備去給李子元打點熱水，擦擦手腳。

    北市中西醫醫院在北市有名的醫院里確實排不上號，就連住院部也都老舊的很，病房里倒是有洗手間，沒通熱水呢。想喝口熱的，或者整點熱的洗洗擦擦，得穿過走廊到盡頭的熱水房。

    “爸，你等會再去，外面那么吵，省的撞上了�！�

    “你喝你的湯，可別下床。”

    李爸從椅子上起來的時候，扶著椅子使了兩次力。李子元的眼里一下就蓄起了眼淚。

    見閨女哭上了，李爸忙過來安慰：“咋了？是不是身上又疼了？”

    “爸，您腿是不是又犯病了？要去做理療看醫生才行。”李爸在鋼材廠干活，早年的時候腿腳受過傷。

    “嗨，廢那錢干什么�？蓜e哭了，一會眼睛不舒服�！�

    李爸推門出去，隔壁床的病人劉阿姨走過來遞倆橘子給李子元。

    “嘴里沒味吧，吃倆蜜橘，可甜�！�

    “謝謝阿姨�！�

    “謝啥，阿姨可看出來了，你爸媽是真疼姑娘。”

    李子元笑笑不說話，劉阿姨許是太悶了，自個絮叨起來。

    托中年男女自帶的嘮叨屬性的福，李子元已經對劉阿姨的生平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她是北市周邊農村的，生了一兒一女，可惜遇人不淑，男人一點用沒有，不干活，就在村里當閑漢。一家子全靠她在北市廠里上班養活。

    “我女兒上了二本，畢業了。現在兒子剛考上三本，本來我叫他復讀的，他死活不愿意。三本多貴啊，不過貴就貴，好歹是本科。”

    “阿姨您的福氣在后面呢�！�

    李子元也只能撿好聽的話說說。這劉阿姨住院這么久，身邊就只有工友來看過，兒子女兒一個沒來。說是忙，再忙親媽住院不能看看？

    “小李，你爸媽說你是醫生，你看阿姨這樣還能活多少年啊�！�

    劉阿姨宮頸癌已經擴散，才做了子宮切除手術。

    “阿姨，現在醫術很發達，您的手術做了，按期化療，注意身體定期檢查會沒問題的。”

    似乎在李子元這吃了定心丸，劉阿姨布滿愁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也沒什么愿望了，就想好好把我兒子供出來。家里的破房子好歹修一修，以后也能叫孩子好好說親�！�

    李子元有些訝異劉阿姨對死亡的坦然。

    “都工作了就好了�！�

    按理說，劉阿姨工作，女兒兒子回頭都大學畢業上班了，日子也不會差的。誰曉得李子元這句話還害劉阿姨抹起了眼淚。

    “我女兒剛上小學的時候我就出來做事了，她爸甚事不管，恨不得要孩子做飯給他吃。這回我病了，叫她過來照顧照顧我，她不樂意。說是當年她在家里生病的時候我怎么不回去照顧她。但凡有一點法子，我也想在孩子身邊，不是沒辦法么，攤上這么個男人。”

    “妹妹許是還小，以后自己當了母親就懂了�！�

    “看我，跟你說這些干嘛。”

    “劉阿姨，您這還是真的得多說說才好。心理裝著事才容易得病，什么都說出來別放心上對您身體有好處�！�

    “當醫生的，說話就是不一樣�！�

    正巧護士過來給劉阿姨打針，話頭就這么斷了。小護士看劉阿姨一個人，平時也關照些。這會子，臉色不好，劉阿姨就問了問。

    “怎么不高興了？誰惹我們天使來著。”

    “阿姨，也就您把我們當天使，可多人把我們當坨屎了�！�

    平時說話好言好語的小護士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撇了撇嘴看了看門口道：“剛剛有人砸了我們護士站�！�

    “��？那你沒受傷吧�！�

    “沒事。我就是不明白，都是爹生父母養的，那些人也太欺負人了。我們護士長都懷孕五個月了，挺著肚子呢，把人推的都見紅了�！�

    李子元皺了皺眉，開口問道：“沒叫保安科過來嗎？”

    小護士聽說過李子元，點頭報了個微笑。一邊給劉阿姨測體溫一邊回答道：“叫了，都報警了。那一群人，十好幾個，就是來訛錢的。原先三號病房的老太太，癌癥晚期，五個子女誰也不管。前幾天晚上過世了，通知家屬過來領遺體，一開始誰也不樂意來，誰知道后面家屬合伙非說老太太住進來的時候是好好的，是醫院把人治死了。本來把尸體抬著在樓下鬧，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來了，把我們護士站都給砸了�！�

    “也太無法無天了！”

    劉阿姨咂舌：“警察不抓嗎？”

    “哼，要是抓倒好了。先前就鬧過一次這樣的事，后來還不是醫院出于人道主義賠償了一點錢�！�

    小護士麻利的過來給李子元量體溫，順手還給桌上的橘子皮給清理了。

    “謝謝你�！�

    “李醫生客氣啥。您好了，我們都高興呢。前幾天李叔叔還給我們送了不少湯喝，該我們謝謝你們才是。您好好休息，我先忙去了。”

    劉阿姨硬往小護士口袋里塞了兩塊巧克力：“還沒吃飯呢吧，別低血糖了，不是啥好東西，拿著拿著�！�

    做護士的，吃飯都跟打仗一樣。每個人都在網絡抱怨說醫院床鋪太少，有時候要睡走廊如何如何。就沒人說護士要照顧的人變更多，她們的工作量得多大。更何況，早晚輪轉，懷孕都沒特殊待遇。收入和付出相比，遠遠達不到。

    李爸去了好一會才回來。一手一個熱水瓶，順手就擱在劉阿姨柜子旁。

    “大哥，又勞煩您了。太感謝了。”

    “嗨，一個病房住著也叫緣分不是。甭客氣�！�

    李爸細心的兌好熱水，給李子元擦臉擦手。

    “爸，我自己可以的。除了躺久了有點肌無力，都能動彈。上廁所我都已經能直接上了。您別忙活，歇會。要不，您陪我下床走動走動？”

    “就在病房里走兩步就好，外面亂糟糟的。造孽哦！個老太太死了也不清凈�！�

    “您瞅見了？”

    “可不，攔在走廊上，誰都不讓過。我們都受不了了，警察同志還在好言好語相勸。擱以前，直接抓了了事。”

    “人警察也不能隨便抓人嘛�！�

    “元元，我越想越覺得你還是別做醫生了。我聽說挺多醫生轉行去做什么醫藥代表，照樣賺錢�！�

    “嗯，聽您的。不做了。”

    “真不做了？你這一口答應了我心理還有點不自在。當年你想學設計，是爸媽逼著你學醫的。想著又體面又是鐵飯碗，誰知道這么遭罪呢。”

    和天下父母一樣，李爸李媽恨不得把孩子什么都安排好。早年因為這個家里還動蕩了幾個月，后來是李子元妥協了。

    不妥協沒辦法，上學要錢的。她也沒那個骨氣和能力去搞定自己的學費生活費。

    所以說，經濟能力決定家庭地位。

    “我現在這樣子也不是我想當醫生就當的。畢竟遇到這么大一場事故，身體狀況，心理狀況，醫院要重新評估的。說不定調我去做個后勤啥的。”

    “后勤也行啊。朝九晚五雙休，交個五險一金。我跟你媽都有退休金，日子不比人家差�！�

    “您是這么想，我媽能同意嗎？”

    李爸心態平和，想著女兒只要活著健健康康就好。李媽歷來要強，李子元躺床上不能動的時候想法可能和李爸一樣，但是李子元好了，一名醫生女兒給她帶來的榮光她不一定舍得。

    不是誰更愛孩子，是各自追求不一樣。

    要說起來，李家沒有李媽這樣要強，日子且過不成這樣。

    早年廠里宿舍拆遷，按理來說，只能置換一個六十平的小兩室。當時許多人和李爸一樣，想著夠住就行。李媽不同意，一輩子憋憋索索的住筒子樓，借錢要了個三室一廳。李媽的理由是說以后李子元嫁人生孩子了，帶孩子回來家里太小住不開，連娘家都不能住心里多委屈。再者，人女婿瞧不起。多買的三十多平這多年早不知道翻多少倍了。

    現在那些沒舍得加錢換大房子的，別提多愁了。北市房價一年比一年漲，六十平還建房賣了去買大的，只能付個首付。家里兩輩人一起掏空口袋還貸款，多辛苦！

    不換？不換孩子結婚怎么辦？住的下嘛！

    閑話一會，李子元出了點汗就靠著墻邊站著。

    “爸，你上床上躺一會去�！�

    “我又不累，別把你被窩搞臟了�！�

    “爸，您跟我說實話，我這回生病家里積蓄都掏完了吧？”

    醫院給醫生都交了社保，李子元自己也買了商業保險，醫院還給減免了一部分費用。按理說當時的肇事者應該賠償所有醫藥費用的，不過那個丈夫被抓了，妻子還在化療，根本沒錢給。法院強制執行也不能太不講人情，就這么拖著。

    李子元從規培開始，才做上醫師，每個月沒啥錢，根本沒什么積蓄。肯定是李爸李媽拿棺材本出來的。

    “還好，沒拉什么外債。醫院已經給減免了許多了，上回有個進口的藥，醫生找我說了，說是對你比較好，但是得自費。國內的那種藥社保能保七成，藥效沒有進口的好。我和你媽一合計，進口就進口，自費就自費，對你好就行。乖乖，一針就兩千了。這回你出事，多虧了親戚朋友還有醫院的醫生護士捐款�！�

    “嗯，我都記心上呢�！�

    時空漂浮這么久，李子元總是思考為什么受傷的是自己。就算那個丈夫九成責任，另外一成是不是應該她自己承擔。叫他們去做檢查時，多耐心點，多溫柔點，多關心點。是不是不是現在這樣子。

    李子元看李爸欲言又止，問道：“怎么啦爸，有話您就說。我都死過一回了，還怕啥。”

    “你這回出事，你奶奶叫人稍了三萬塊錢給你治病呢。你堂哥也提東西來看你了�！�

    “哦。我大伯和大伯媽就沒說啥？”

    李子元小時候，父母雙職工，時不時要倒班上夜班，沒人帶孩子。李奶奶重男輕女，幫著李大伯家看孫子，對于這個孫女就有些個不放在心上。有時候李子元丟她那，褲子里的屎干了都不幫忙洗弄一下。為這，李媽和李奶奶吵了幾回。后面李子元兩歲多就丟廠里托班了。

    李奶奶早就放話出來了，說也不指望孫女養老，她有體己有退休金，以后跟著老大家過。她死了，東西都是給孫子的。

    這么多年，除了過年一家子一起吃飯，兩家人沒甚來往。

    李子元對李奶奶的感情，還真不深。

    不忍傷李爸的心，李子元拿起手機給李奶奶打了個電話。

    “奶奶，我是元元。嗯，我都好了。能吃能睡，能蹦能跳。謝謝您奶奶，等我出院了去看您。誒，知道了。好，奶奶您休息休息。我掛了。”

    李爸笑嘻嘻的夸獎李子元：“我閨女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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