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陳明就起了。燒了幾壺熱水給他爹洗頭洗澡，拿電剪子把頭發推的利利索索的。
“我兒能干哩，剪頭都會啊。”
陳明笑笑沒說話。
北市剪頭發可貴了，一回得二十。他琢磨著電剪子推一下也容易，去舊貨市場淘了一個。十塊錢，剪頭發剪兩年了。就是要注意，有時候皮子裂了走電，要常拿膠布卷一圈。
陳明上面兩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兩個姐姐早早的嫁人了，日子都勉強著過吧。弟弟正在縣里讀書，從縣里到他家里，要坐四個小時的大巴，再走兩個小時的山路。
和家里的交流，陳明都是用信件。寄到縣里，等弟弟回去的時候就能告訴父母。
洗刷干凈的陳明爹，露出黝黑的面龐。牙齒早就脫落了許多，只前面幾顆門牙還堅守陣地。
想想口袋里的工資，陳明咬了咬牙帶他爹下了個館子。年初一，好歹吃碗肉，過一個年。
“兒，你吃！”
“爹你吃。我每天吃的挺好的。就是昨天送我過來的李醫生，挺照顧我的。你看看我身上穿的，宿舍用的，都是人家給的。”
“那可得記著人家人情。”
“記著呢。”
人情記容易，還上太難了。
瞅著兒子掏了一張紅票子，陳明爹一把抓住他的手。
“啥？咋要恁多錢呢！”
“爹，過年呢。再說我有錢。”
陳明帶著他爹想好好逛逛校園，可陳明爹一路上都在念叨剛剛花掉的錢。
“買票去，我馬上就回去。知道你好就行。”
“再怎么也呆兩天，好好看看首都。”
“不看不看，白花那么多錢。留著買本子筆。”
“爹，明天，明天咱們好歹去給李醫生家拜個年。后天就給你買票，中不？”
晚上，陳明爹說什么也不愿意出去吃。就著做實驗用的酒精燈，陳明下了一盆子掛面，拌上李子元給的醬，父子倆吃的一頓舒坦。
吃飽了暖和了，陳明這才有空翻他爹背過來的東西。
一袋挑過的糜子，粒粒飽滿。一袋子山貨，榛子、山核桃、小麻子。
“你娘炒的，都是你愛吃的。”
“娘身體還好吧？”
“還能動。”
第二天，陳明提前打了電話，問什么時候有時間方便，他帶他爹過來拜年。
還是那根棍子，還是兩口蛇皮袋，陳明全給扛李家來了。
陳明爹嘴里一個勁說著“恭喜發財、新年好、感謝感謝”。想必已經是他心里演示過無數次的話了。
李家要留飯，陳明拒絕了。知道過年李家也要招待親戚，連忙帶他爹下樓。
李子元叫他在樓下等一等。
“你爹什么時候走呢？”
“準備明天走。”
“票買了？”
“還沒。”
“你初五就開始給豬肉仔補課？白天晚上？”
“下午呢。”
“你跟我來。”
陳明摸不準李子元要做什么，拉著他爹跟在李子元身后。距離李子元小區不遠的主干道，有幾家網紅夜店生意特別火爆。
“你看那幾個不起眼的地下門面，其實下面是夜店。我也是那天送你，回來的時候才發現的。到晚上，路邊都是停的豪車。聽我爸說，過年放假，生意要更好。原先兩邊擺攤賣夜宵的挺多人，許是因為過年，打工的都回家去了，晚上就零星兩個攤子。我想著，你可以做一個生意，賣點鹵味宵夜。鹵味好做，叫我爸教你，弄點大料調配一下。但是擺攤得車子，做鹵味要能生火的地方，你要是覺得可行我就給你打聽去。”
陳明腦袋飛速運轉。他下午帶家教，上午完全可以睡覺，晚上擺攤不耽誤。做鹵味要看火加水，這事他爹能干。
“李醫生，謝謝你教我。我自己能搞的定的！”
陳明拎著昨天李子元給的一袋子年貨，去找了豬肉佬。豬肉嫂聽明來意，熱情的打電話給她老鄉，把放在車棚的小攤車借給了陳明。
陳明當下就給豬肉嫂轉了三百塊錢，請她給她老鄉，說是租金。對方開心，熱情的告訴陳明自家車上的鍋和煤氣灶都給他用。
小區電瓶車車棚角落叫守棚子的人私下搭了一塊窩棚，里面堆著一些撿來的家具木板。陳明給了兩百塊，租用兩個星期，守棚子的大爺熱心的給搬來一個舊沙發。
當天，李爸幫著調了鹵水，帶著陳明去了一趟市場，晚上李家就吃上了陳明的鹵味。
頭天出攤，成本都賺回來了。平時五塊一根的鴨脖子，十塊一根別人買了也不嫌貴。何況，去夜店消費的，都不差錢。一買就是百來塊。陳明爹看出來兒子是在賺錢了，死活守著推車不去宿舍睡覺。陳明沒辦法，只好由著他。
每天中午，陳明去豬肉仔家里帶家教，傍晚，父子兩個先推車子在小區門口賣，等到了晚上才去夜店那里守著，直站到早上四點回宿舍睡覺。
陳明爹早上四點去接兒子的班，把車推回來開始鹵材料，守著火到中午，陳明來看鹵味行不行，是泡一下還是再煮一下。等晚上九十點陳明去守夜店宵夜，陳明爹再回窩棚睡覺。
過了初十，出攤的漸漸多了。等到了十四，出完攤，陳明給車子洗的干干凈凈，又把窩棚給整理了一番，物歸原主。
回到宿舍，陳明開始清點身上的現金以及手機里的錢。
寒假一個月，灌腸兼職三千塊，家教兼職四千塊，擺攤賺了三千多，加一起已經超過一萬了。
陳明爹訝異兒子掙錢的能力，心里有了想頭。
“恁擺攤，煮肉賣錢，我也能做。兒，你說我留下來行不？”
“爹，平時擺攤的人多，生意不會怎么好的。再一個，城管也追著趕，不好做。另外就是，沒地方住。”
“那我還是回去吧。”
“爹，你先回去，把家里安排安排，等過兩年我畢業了，掙錢了，就把你和我娘接出來。到時候您就能掙錢了。”
“真個？”
“那還有假。”
“我兒出息。”
“爹，這五百塊你裝好，帶回去花用。剩下的，我給弟弟郵過去。”
“爹有錢，你留著花。”
過了元宵，李子元和李爸開車來送陳明爹，裝了兩袋子衣服，另外牙刷牙膏衛生巾肥皂什么的裝了一袋子。都是不重，但是家里實用的。
陳明一臉著急的把他爹送上車，紅著臉不停的跟乘務員問好，請她到哪個站的時候叫一下。
“又不是不認識字，到哪個站都會喊，外面也會寫的。”
轉三趟火車到縣里，再從縣里轉車走回家，大字不識一個，陳明真的擔心他爹會走丟，給他爹身上放了幾份手書。
什么名字，哪里人，去哪里，兒子叫什么名字，兒子的電話是什么。
陳明爹一走，陳明像是散了氣，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瞧我，怎么跟著到您家了。”
李子元拿出手機一邊發信息，一邊叫陳明上樓把他爹背來的糜子和山貨扛下來。
出租車很快到了大院，李子元在門口說明來意，給陳明做了登記，就往里面走。
只不過，去的不是陸家。
“您好，請問這是劉老的家嗎？”
院門口站著衛兵，李子元上去詢問：“我姓李，給劉老做體檢的。今天來給他拜個年。”
年都過完了，拜什么？
等了一會，劉老直接出來了。
“小李醫生怎么來了？”
李子元坦然的說明自己的來意。
“之前聽您說過，以前當兵在這孩子的家鄉呆過一段時間。他父親千里迢迢的過來，他心里擔心的不行。想請您幫著照看一二，到了家稍個信。”
李子元也不是魯魯莽莽的帶著陳明來的。
年邊上，許多部隊里的兵哥哥也要幫忙執勤，在區域的火車上做便衣任務。
劉老爺子以前在陳明老家當過兵，若是能打個電話，說叫人照看一下老鄉，陳明爹回家自然就不會有問題了。
沒問啥話，劉老爺子喊門口的衛兵過來：“小秦，你帶著這孩子去找一下小胡，記一下他父親的名字坐的車次什么位子，叫他們幫著照看一下老鄉。”
等陳明走了，劉老爺子喊李子元坐一下。
“小李醫生是個熱心腸，不知道能不能也幫我一個忙？”
“劉老只管說，只要我能做的到。”
“哎……我也不瞞你。我的老首長，身體不行了，醫生都說活一天算一天。過年的時候，我和老陸去看他，泡了你給的茶葉，老首長喝了竟然能說兩句話。茶葉拿去檢測了，成分和普通茶葉是一樣的，所以我想請你幫著給老首長看看病。他老人家戎馬一生，不該就這么在病床上痛苦的離開人世。小李醫生，只要能有一點辦法，我希望你能盡力。”
靈茶對身體越差的人，效果越明顯。
李子元咬了咬嘴唇點點頭。
陳明回來后，紅著眼睛給劉老敬了個軍禮。而后，趴地上快速的磕了兩個頭。
“謝謝您。”
“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不興這樣。小秦，你送他出去吧。”
陳明看了看李子元，李子元笑著點點頭：“我要給劉老檢查身體，你先回去，馬上要開學了，別把學業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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