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有一條小河,穿城而過。靠西邊的河岸,就有著安城著名的花柳一條街。
“既然知道我是老鴇子,李大夫還肯跟我走?“女人似笑非笑的盯著李子元。
“您怎么稱呼,總不能一直叫老鴇子吧。“
“大夫真是風(fēng)趣。樓里的人都叫我倩娘。“
“據(jù)我所知,你們都有長期合作的大夫。找上門來,肯定是有解決不了的事。只要錢給的夠多,消息不走漏出去,我又何樂而不為呢。我啊,和倩娘你沒什么區(qū)別,一樣為求糊口罷了。“
“是啊。都是為了尋條活路罷了。“
聽李子元話里并沒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倩娘笑的更真誠了些,只是眼底并沒有笑意。
人吶,在環(huán)境復(fù)雜的地方呆久了,越是簡單直白的話反倒越不相信了。
事實(shí)上,李子元說的都是真心話。
她缺錢,很缺。
銀子還沒到手,她已經(jīng)開始盤算花在哪里了。
為什么現(xiàn)代的年輕人你給錢他們都不一定愿意生孩子,實(shí)在是養(yǎng)孩子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六個孩子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樣樣花錢。單給二娥、三丫請的繡娘師傅,一個月五兩銀子,一年就得六十兩。
六十兩什么概念呢,廢宅修完也沒花到六十兩。她給陳府太太看病這么久一共也才賺了六十兩。
不過怎么說呢,總是得花的。孩子要學(xué)習(xí),要掌握技能。說是只教兩個大的繡活,珍珠和細(xì)妹也順帶學(xué)著在。安城有便宜的繡娘,就是李子元沒怎么看的上。繡活是一門技術(shù)活,學(xué)精了,往后那可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余繡娘在婆家那可是說一不二的主。為的啥,人家賺的多啊。誰家娶回去不是供著。
如今看來大錘是幾個孩子里最“省錢”的了。他和石頭兩個編了不少竹編,基本上能養(yǎng)活自己。雖說孩子不夠聰慧,李子元仍舊堅持要劉大爺每天教幾個字。女孩子們跟著一塊學(xué),不求能念詩作詞,不做睜眼瞎不至于簽賣身契就夠了。
周老太那兒前不久下大雨,他們住的地勢低,茅草屋都沖垮了。李子元給了銀兩叫阿福捎回去,那是僅存的積蓄了。阿福跟著曾小眼做學(xué)徒,不只管飯,四時八節(jié)還給衣裳銀錢。旁人看阿福得用又聽話,還問他家里可有兄弟愿意學(xué)手藝的。可惜王桂花怎么也不同意把阿壽送出來。
做大夫的,賺的就是看診費(fèi)和藥材。偏找李子元看病的鮮少有富裕人家。有時候看見窮苦的病人,不止不收錢還得貼補(bǔ)藥材。做大夫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病人受苦。
閉著眼睛感嘆生活艱辛銀錢難賺的功夫,馬車停在了一條漆黑的胡同。李子元亦步亦趨的跟在倩娘身后在胡同里七拐八拐的繞了起來。略看見光亮的時候,倩娘遞給李子元一個青色帶帽兜的斗篷。
“李大夫放心,車子停的地方絕不會叫人聯(lián)想到我們茵茵樓的,一會完了,我再繞路把你送回去。”
后門口早有龜公候著了,見倩娘回來急的直跺腳。
“姑奶奶,你可回來了!前頭袁公子非要七娘出來唱曲,胭脂她們壓不住,都摔上盤子了!”
“你帶大夫去七娘那,我先到前頭應(yīng)付一下。”
李子元壓低了斗篷上的帽兜,趁龜公不注意,給自己戴上了自制的口罩。
小心為上。
顯然茵茵樓是安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青樓,樓里人聲鼎沸,后院都能聽見笙歌。
一路避著人,龜公把李子元帶到了一個房間。正預(yù)備敲門的,角落里走出來個姐兒,紅腫著臉,披頭散發(fā)。
看見龜公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房門一把拉開,徑直走到床邊掀掉被子:“你要裝病到什么時候?!沒看見我們因?yàn)槟闶芰硕嗌倏鄦幔浚 ?br />
床上的應(yīng)該就是七娘了,看臉色不似生病。她盯著面前的姐兒譏笑道:“因?yàn)槲沂艿目啵侩y道之前不是因?yàn)槲蚁淼母幔俊?br />
李子元懶的看女人撕扯,用腳踢了踢龜公:“我很忙的。”
龜公直接上去把那姐兒攔腰抱走了。
房間里只剩大夫和病人是最好的。李子元上前做了自我介紹:“我是大夫,倩娘找我過來的。你有哪里不舒服嗎?”
七娘仍舊不說話。
李子元上前捏住她的腕子。奇怪,除了有些個上火外,身體并沒有什么不適的地方。
一旦把脈看不出什么毛病就需要病人的自述了,偏偏七娘牙關(guān)咬的緊緊的不說話。
“姑娘,你就是有點(diǎn)上火。恕在下醫(yī)術(shù)淺薄,告辭了。”
“等下。”
早干嘛了,非要折騰浪費(fèi)彼此的時間。
李子元放下醫(yī)箱,坐在床邊上雙手抱胸,一副等著你說的姿態(tài)。七娘眼光有些躲閃:“我,我下體長了東西。”
說完扯過被子蓋住自己的頭。
查體嘛,小姑娘害羞作甚。
李子元從醫(yī)箱拿出用羊腸做的手套,把桌子上的蠟燭拉近了些。
脈象沒錯,七娘自己說的也沒錯。就是不合適的地方長了個疙瘩。外人根本看不出來,也就是七娘自己覺得不適,走的時候那里疼的厲害。
剛檢查完,倩娘就來了。著急的問李子元:“大夫,我們七娘怎么樣啊。這死丫頭,只說人不好,問什么都不說。找的大夫只說有些上火,吃了藥都不見好。”
“倩娘來的正好,七娘的病你是希望快點(diǎn)好,還是慢點(diǎn)好。”
“當(dāng)然越快越好啊!我們茵茵樓可少不了七娘。不是,七娘,你別怪我。病哪有越拖越久的,當(dāng)然是能治就治啊。”
七娘把頭撇向一邊,默認(rèn)了倩娘做的決定。
“既然要好的快,那診費(fèi)……”
倩娘不啰嗦了,從袖子里干脆的掏出一個銀錠,放進(jìn)李子元的藥箱。
大手筆啊,十兩銀子。
“能給我拿一壇烈酒嗎?”
青樓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酒。
倩娘攤攤手,像是對李子元很是無奈。酒一到倩娘就被李子元趕了出去。
她要開始給七娘做一個極小的手術(shù)。
消毒手術(shù)刀,切開膿包,擠掉體液,用上特質(zhì)的含有消毒止血藥水的紗布。
一杯茶的時間,搞定。
七娘的病其實(shí)是極簡單極小的病,只是病癥“顯現(xiàn)”的地方不大對。
找個男大夫,不好啟齒。就算說了,人家能保密嗎?
私密處的問題,足以葬送七娘的職業(yè)生涯。
是以,連倩娘都只是猜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
“好了。你要不要起身走兩步?放心,已經(jīng)差不多沒事了,就是后續(xù)喝藥配合治療就行。傷處注意不要沾水,要想洗的話,我另外給你開個方子,煮成藥湯后擦洗一下就行。”
七娘扶著床的架子,輕輕挪動幾步。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了解。雖說還有些難受,但是已經(jīng)完成能夠接受了。
“大夫,謝謝您。”
愿意好好說話,李子元索性也坐下來跟她叮囑一些注意事項(xiàng)。這會她才仔細(xì)看清七娘的面貌。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單挑出來似乎沒一個出色的,偏湊在一起,眉梢眼角俱是風(fēng)情。就連靠在床沿上說話,都讓人覺得她在邀請。
難怪倩娘這么緊張她。
“好了,一會我讓倩娘把藥稍回來,暗示吃藥按時換藥。”
七娘轉(zhuǎn)身從枕頭下面掏出個荷包遞給李子元。
“倩娘給的是倩娘給的,我給的是我給的。”
李子元還在猶豫收不收,七娘喪氣的垂下手:“您是嫌我臟嗎?”
“先前我跟倩娘說過同一句話。大家都是為了生計罷了,不存在誰嫌不嫌的。我在外頭拋頭露面行醫(yī)救人,一樣有人覺得不成體統(tǒng)。既然七娘你多給了診費(fèi),回頭我稍點(diǎn)香脂給你,擦在臉上,可好了。”
七娘笑了笑,那笑里七分純真三分傻氣。
李子元心道,難怪能成為茵茵樓的頭牌,她看了都要心臟漏半拍。
忙碌的一夜過去,李子元不出所料的睡到日上三竿。
孩子們各自有各自的活動,家里井然有序。李子元作為大家長,深感幸福。
端杯茶,曬著初冬的太陽,享受溫和寧靜的生活。
可惜,寧靜總是有人打破。
門口叮里咣啷的,有個中年男子大聲喊著:“李大夫在嗎?小子們趕緊的,東西都往里搬啊!”
什么就往里搬,家主人還沒說話呢。
劉大爺陪著大錘和石頭出去賣竹編了,沒人在門口應(yīng)話。
李子元用手勢制止了想出來看看的二娥,自己去開門。
“請問你們有何貴干?”
“您就是李大夫吧!我是錢程,我媳婦就是虞府的錢嫂子。您先讓讓,好讓他們把東西搬進(jìn)去。我媳婦說年邊了,多給您準(zhǔn)備些年貨,不是啥值錢的,也算一片心意。她現(xiàn)在不好常跑動,只好派我來了。”
兩個小伙計,忙活了好些趟才把東西搬到堂屋里。李子元只得把門打開,把錢程讓進(jìn)來,坐在庭院里待客。
“您喝茶。”
錢程一直都是咧著嘴笑嘻嘻的,對李子元也分外客氣。等東西搬好了,他就起身說是要走。
“我媳婦說了,李大夫家里都是些女人孩子,叫我別待著,東西放下就走。”
說完真?zhèn)上了馬車,待著人走了。
前后這么些時間,李子元杯子里的茶剛好變溫。
大哥,您連正事都沒說呢。不過李子元也能猜的著,錢嫂子,應(yīng)該是有身孕了。
等人走了,三丫率先走出來:“娘?余師傅問可要幫忙?”
“不用,就是病人送禮來了。沒驚著余師傅吧?”
余師傅道:“我還當(dāng)出啥事了呢,外頭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今天就到這吧,看你們都坐不住了。”
余師傅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性。年輕的時候在安城最大的繡莊做繡娘,一副繡作能賣出百兩的價錢。現(xiàn)在年紀(jì)漸長,眼睛花了,干脆出來教姑娘學(xué)繡活。
本來她也是看崔環(huán)的面子答應(yīng)試一試的,后來來了之后,心里反而安定。普通人家有普通人家的好處,比權(quán)貴人家更懂得尊重師長。更別提李子元善醫(yī)術(shù),給她撿了藥配了膏子每日敷著眼睛,如今瞧東西都清楚多了。
李子元給余師傅倒上茶問道:“幾個孩子還聽話吧?”
“要說靈性?三丫最靈性,就是坐不住。二娥最有耐性,她已經(jīng)小有所成了。繡活不用你多聰明,只要你一針一針的扎,一絲一絲的劈線,最是耗時間了。”
“她們還小,有的最多的就是時間了。”
“李大夫,能問你一個事嗎?”
“您說。”
“您的醫(yī)術(shù)這么好,為什么不傳給孩子們呢?抱歉,我有些多嘴了。”
“能力越大,責(zé)任就越大。身為女子,在這世間做個大夫,是很難的。我會教她們一些簡單的醫(yī)術(shù),學(xué)會如何護(hù)理自己,護(hù)理孩子就夠了。像您說的,醫(yī)術(shù)不傳下去太可惜,所以現(xiàn)在石頭正跟我學(xué)著呢。”
日子變好后李子元曾提議周老六,她愿意幫著養(yǎng)阿壽,也愿意傳授阿壽醫(yī)術(shù),這回是周老六不同意了。
說什么男孩子跟個女人學(xué)東西,長不高如何如何。氣的李子元再也沒去過十里鋪。有什么東西都是叫阿福帶回去轉(zhuǎn)交。
雖說李子元這大半年行醫(yī)養(yǎng)活了一家老小,可也并不是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br />
有家女人來月事痛的滿地打滾,李子元上門看病,她男人知道后拿菜刀追了李子元兩條街。要不是劉大爺跟城隍廟的乞丐們有些交情,真?zhèn)就要上門潑糞了。
去菜場買菜,同樣的,那些個賣菜的大媽活像就比李子元高人一等一樣。話里話外李子元是不是做了什么傷風(fēng)敗俗的事。一個寡婦走街串巷,行醫(yī)救人在她們嘴里就成了娼妓。
天地良心,大媽們你們干點(diǎn)什么不好,合著你們都不會生病的嗎?這還是李子元沒有去給男人治病呢。到時候,被搶了飯碗的大夫們該怎么對待李子元呢?
讓孩子們學(xué)醫(yī),經(jīng)受這樣的侮辱和誹謗,李子元接受不了。三丫看李子元有時候掙錢很容易的樣子,曾經(jīng)表示想要學(xué)醫(yī)。李子元沒和她講大道理,帶著出去做了一天鈴醫(yī),她就打消了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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