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藥背后的痛感強烈,就好像有好多小蟲子在爬,在咬一樣,寒巖輕聲問她:“很疼嗎?”
顧卿煙點點頭,現在又不是逞強的時候,一看旁邊的蘇探雪,臉上有幾分高興勁兒,問:“探雪,你遇到什么開心的事了?”
蘇探雪湊到顧卿煙耳朵邊,耳語:“巖哥哥說了,我們能多留幾日再回去。”
也不知是因為這句話還是因為背后疼的,顧卿煙耳朵根再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用咳嗽來掩飾她此刻的內心。
看得蘇探雪咯咯咯的直笑,寒巖不知道她兩說什么,只聽見顧卿煙一陣咳,忙個顧卿煙倒了水,遞到嘴邊。
“說什么這么開心?”寒巖問。
顧卿煙喝著水,把頭都能埋杯子里去,自然是不答話,寒巖這回可沒忽略顧卿煙紅透了的耳朵,一臉疑問。
蘇探雪直搖頭,說著:“沒什么,沒什么。”
為了消遣時光,顧卿煙讓素心去西廂房把棋盤給找了出了來,寒巖和蘇探雪下棋,顧卿煙看著。
這期間東籬來過,說胥少霖已經下了命令,四姑娘于凈心院靜養期間不見客,旁人不會打擾。裕王那邊交給胥少霖去幫顧卿煙送行了,至于顧寧夫妻二人那邊因為顧卿煙試煉后閉門休息三四天已經是習慣所以暫時沒有起疑。
不過顧卿煙倒是還有一事,就是裕王最終給她的答復,誰知東籬便送上一東西,用盒子裝著的,說是裕王給的。顧卿煙問是什么,東籬說不知,裕王吩咐這個盒子,只能顧卿煙打開。
接過盒子,顧卿煙打開看了一眼,那東西她再熟悉不過:一塊令牌,上面刻著沁蕊二字。旁邊還有一紙條“你是沁蕊帝姬也是顧卿煙”。
如此顧卿煙算明白了,裕王這是答應了她,以后有得她去做的事了。
合上盒子,讓東籬退下了,寒巖問是什么,顧卿煙也只說是:“裕王欠我的。”
寒巖笑笑,顧卿煙啊顧卿煙,身邊人都知你常有自己的小小心思,但就是這么任由著放肆著,然后陪你演著。
就像這棋局,對弈的兩個人和看的人明明看見的是同樣的東西,但心境不一樣,做出的事也就不一樣了。
“對了,你時常戴著面具,不難受嗎?”寒巖怕顧卿煙看他們下棋過于無聊,便也和她說說話。
他不是沒注意到顧卿煙試煉所戴的面具是他送的那個,而是因為關注點一直都在顧卿煙這個人身上,便暫時忽略了此事。
顧卿煙這會兒倒也想起了自己戴的面具還是面前這個人設計的杰作:“因為覺得這個好看,便戴著了。”
雖說兩人的對話很正常,但這其中的小甜,也只有這兩人知道,都不約而同的對看一笑。
蘇探雪余光打量這兩人很長時間了,這兩人說話間的那種氛圍和語氣,讓蘇探雪聽著都覺得甜甜的。
看了看顧卿煙,她坐著的角度并不能完全看見顧卿煙的臉,也不知道顧卿煙現在的面具是寒巖的設計,就是始終覺得意有所指。
這盤棋下得兩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所以也沒怎么當回事,顧卿煙呢看棋也純粹是為了消磨時間,所以也就這樣了。
宗越端著藥進來的時候,看了看他們的棋局,還說:“你們這棋下得真有意思。”
還不等下棋的兩人說什么呢,就把藥遞給了顧卿煙,濃濃的藥味,已經讓顧卿煙打他進來那會兒就縮進被窩假裝自己不在。
結果小伎倆一眼被宗越看破,把顧卿煙輕柔的揪了出來,眼神威脅著讓顧卿煙喝下了湯藥。
苦得顧卿煙直皺眉吐舌,顧不得形象,好在素心及時進來救場,給了顧卿煙一碗沈三娘做的蜂蜜奶酪,這才舒服多了。
“每回吃藥都像要了你的命一樣。”宗越抱怨著說。
顧卿煙回嘴:“那能賴我嗎,是你的藥太苦。”
“良藥苦口!”宗越這句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顧卿煙撓了撓耳朵,止住了宗越的話,還有旁人在呢,就少絮叨她幾句,不然命保住了,面子往哪擱。
宗越倒也明白,收了東西就要走了,顧卿煙叫住他:“二哥忙著回去做什么?”
她想百草堂應該也沒什么事是需要宗越著急忙慌的做的,但顧卿煙卻忘了一個人,那就是依依。
自從那日宗越和千花羽、邢冥聊完以后,回去就沒跟依依說過幾句話,且先放著依依讓她在藥房庫里識別藥材,說是等試煉結束要考核她。這才能決定要不要最終收作徒弟。
那時依依一臉懵,收作徒弟這事不是早就成了嗎,怎么還有,后來南柯給她解釋,在桃花澗只有真正當著谷主和其他幾位主子的面正式拜師,才能算真正的徒弟,不然就都像石門那般,只是弟子,或是桃花澗的學徒。
“所以是不是因為這樣師父才不怎么教我武功?”依依對武功的執念有時候南柯也覺得可怕和無奈,但他至少不像宗越那樣拿依依沒有辦法。
南柯很認真的對依依說:“我下面說的幾點,無論你最終拜師成與不成,但在桃花澗你必須知道。”
依依點頭,很嚴肅認真的坐好聽著南柯講:“第一,學習武功保護自己和家人這事,誰都可以教你,包括你父親也可以,但你來桃花澗學習武功,是為的什么,跟著咱們主子學又是為的什么?你要想明白。”
“第二,如果你知道了你的目的,又確定了愿意留在百草堂,那么我告訴你,百草堂并不是只學武功,我們更多會的是醫術,術業有專攻。”
“第三,既然你想留在桃花澗,就要知道,桃花澗不是一個可以隨便任性和囂張的地方。哪怕是四姑娘,對于她的兄長,這幾位爺,她也從沒忤逆過。”
南柯說的不多,但這幾點是最最基礎的,他想告訴依依,讓依依想明白自己究竟只是一時熱血還是真的想明白了。
依依現在似懂非懂沒關系,他們有幾天的時間能讓她去想,聽了南柯的話,依依也開始了自己的琢磨,只是心中還有一問題,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南柯見她欲言又止,說:“你想說什么就說吧?在我這犯錯總比出去犯錯好。”
桃花澗沒什么別的統一習慣,就是每個院子都習慣護短。
依依一番心理掙扎,問南柯:“在石門學習的人都是什么人?”
她記得那會兒,和她一起的孩子曾經問過她的身世,她說完后那孩子一臉的驚訝然后是無奈的問她:“那你為何來這?”
她回答:“因為我想。”
“天真.”那孩子說完,便不再和她說話,沒過多久,她就被顧卿煙送出了石門。
路上北溟也曾經和她提過:“不是所有人都能進石門,但進石門的人,都不是自己想要有過那過去的人生。”
所以依依一直好奇著,但在這里她沒法打聽出為什么,因為沒有人肯告訴她,如今她只好問南柯了。
南柯道:“如果我告訴你能讓你死心,那是件好事。如果我告訴你依然不能讓你有所改變,那你就全當只是個故事,聽過就忘了吧。”
而這句話之后,南柯告訴了依依,石門中的人都是什么樣的經歷:“他們有這么幾類人,第一類是父母輩原來便是石門中人,后來出了任務丟了性命,無人教養的孩子便被帶進石門學習;第二類是家中只剩自己無處可去的孩子,遇到了石門的人看著有眼緣的便帶去雨花樓,由三爺決定分去哪里;第三類是家中任由親眷但因為種種原因被遺棄的人,若來投奔石門,須得三爺和四姑娘定奪了才可進入;第四類是亡命之徒、嗜血之人或者奇能異士;第五類是心死之人。”
聽著南柯這么一說,依依也在對號入座,卻發現哪一類自己都對不上,家中父親弟弟尚在,也不是貧窮之人,家庭關系和睦,自己也不是什么特殊之輩。
“這些人的過往,幾乎都是痛苦、黑暗、癲狂。”南柯補充上面說道。
就像是被世間嫌棄、厭惡、遺忘找不到自己的人,他們無處可去,沒有家人、朋友,甚至覺得自己也只是一副軀殼,桃花澗,石門逐漸成了他們的歸宿,后半生唯一的家。
依依看著南柯放空的眼神,仿佛看見了那些石門中人的過往,看見他們曾經的哀嚎、崩潰和絕望。
“那你呢?你是哪一類?”依依問。
南柯回了神,眼睛里不再空泛:“我?我是從疫病里逃出來的那一個。”
那一年南柯家鄉的村子得了一場大面積傳播的疫病,村中的人紛紛倒下,挨家挨戶都被感染了,地方官員聞得此事一開始上報了朝廷,朝廷派來大夫進行整治,但遲遲不見效果,后來不得不封閉了村子,以防再感染了別的地方。
不久后,有人開始慢慢死去,死亡的氣息籠罩在了村子的上空,每一日都能聽見東邊那家哭喪了,西邊這家哭喪了的聲音。
官員、大夫都撤離了,只有封鎖還在,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南柯那會兒看著長輩、伙伴、鄰里一個個死亡,眼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直到死亡也來到了他家門前,父母去世前,囑托南柯,不要管那封鎖,趁著夜色讓他帶著妹妹出去,一定要找到好的大夫,沒準他們還有救,否則便只剩等死了。
依依聽著,一時有些愧疚,提起了南柯的傷心事,轉念一想如今南柯身邊沒有一個像妹妹一樣的女子。
南柯看出了她的心思說道:“我妹妹也死了。在我帶著她出去之后沒多久。”
他們趁夜色出了村子,村里的那一路上,沒有人煙,甚至連屋子里都靜的可怕,因為南柯知道,那些安靜下,躺著的是一具具不甘心但又無奈死去的尸體。
南柯帶著妹妹好不容易見到了一戶人家,那人家一聽說他們來自那個村,像見了瘟神一樣,“啪”一聲急速的關上了大門。
妹妹開始咳嗽咳得厲害,四肢也開始發軟走不動道,南柯知道,這是疫病的癥狀,再找不到大夫,妹妹也會在不就的將來離他而去。
“哥哥,我好累。”妹妹說。
南柯也很疲憊,只是四周沒有任何可以休息的地方,只有不遠處有一座橋,著實沒辦法,南柯背起妹妹,這一夜便睡在了橋下。
南柯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的寒冷和呼嘯而過的風,妹妹在他懷里瑟瑟發抖,兩人肚子餓的咕咕叫,卻什么辦法也沒有。
橋底有小溪流、青苔和草,實在不行了南柯就用手抄水給妹妹喝。吃青苔、吃草來抵抗餓意。
“別擔心,別害怕。明天哥哥就帶你進城去找大夫,咱們很快就會好的。”南柯這么安慰著妹妹。
只是他知道,這里離城還有一段距離,他只怕走不到那里,“不要在這里等死。”父親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只是小瞇了一會兒,南柯背起妹妹繼續朝前走去,他希望哪怕不到城里,只要遇到一個好心人就好。
人生沒有事事如意,南柯一路走來不僅沒有遇到好心人,反而引來了官兵,妹妹病情也越來越惡化,南柯有些堅持不住了,這天他們睡覺之處變成了大空地:“爹,娘,孩兒堅持不住了。”
南柯終于在忍耐了很久之后,爆發了心中所有的不快、委屈,他仿佛已經看見了父親和母親在遠處朝他們招手。
妹妹在身邊呢喃的喊了一句:“哥哥。”然后呼吸減弱,緊緊拉著南柯的手也漸漸沒了力氣。
天空泛白的那一刻,妹妹終究沒有再看見太陽的升起,南柯感受到了,他已經沒了眼淚,一臉漠然的找了個地方,依依不舍的把妹妹埋了。托著疲憊的身體,哀莫大于心死。
他不知道自己該繼續活下去還是也隨著家人而去,將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然后遇見了一個人,那個人告訴他:“或許你可以去雨花樓問問,那里什么樣的人都有。”
是的,那時候的南柯也已經患上了疫病,遇見他的那個人出于好心給他指了這條路,他來了。見到了那時候執掌雨花樓的邢冥,邢冥尋了名醫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治好了他,聽完他對的事后對他說:“如果你愿意,我帶你去個地方,教你變強。當然那里有人也在學習醫術。”
南柯說到這,也就聽了,因為后面的事,依依也能想象得到了。南柯來了桃花澗進了石門,見到了宗越,從此便跟著宗越了。
“你一開始想過學醫術嗎?”依依問。
宗越道:“那時候我只是覺得無處可去了,家沒了,親人沒了,無論做什么也就都一樣了,所以學醫、學武沒什么區別。”
“進了石門學了武功,跟這些人慢慢相處,我才慢慢活了過來,才開始想去給自己定一個目標和界定。”宗越告訴依依這些,并不是想要去告訴她你一定要學什么和什么,而是想讓她知道無論學什么,能發揮長處才是最重要的。
況且這兩者還可以兼容不是嗎,有時候不要只執著于一件事物而忘了還有別的東西。相互輔助,才是最大的成效。
那天和南柯聊完,依依乖乖去了藥房庫,一來宗越忙著盤點和試煉顧不上她,二來她也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
宗越收完東西,對顧卿煙說:“這兩日也得了空了,我想好好跟依依聊聊。”
“依依?”顧卿煙算是想起來了。
“嗯,這孩子原來的心態過于自我,只想著她要學,一腔熱血,我又不知該怎么跟她說教,這幾日把她放在藥房庫了,聽南柯說那孩子好像也想了許多,所以我打算去看看。”宗越說。
顧卿煙想了想,點點頭,確實,人與人相處有時候是需要磨合的,只有在某些個點上有了共通之處,后面的事情才會順利。
這么想來顧卿煙也就不攔著了,讓宗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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