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fēng)吹拂過柳岸,湖面泛起無聲的漣漪,不知眠的魚兒探出水面,吐著泡泡又悄然游走。山谷里的萬物復(fù)蘇總早了那么一些些,在夜里悄悄開放的花朵,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香氣,順著窗的縫隙溜進(jìn)了屋里。
外屋的素心睡夢中感覺清風(fēng)微涼,翻了個身,重新掖了掖自己的被角,迷迷糊糊想著,還是不要那么快讓人把床幔換成紗帳的好。
清晨人還未醒,便打上了噴嚏,剛想起身,反而覺得腦袋懵懵的,想來是昨夜里著涼了。
顧卿煙聞聲過來,瞧見素心面色不大好看,伸手放在她額頭上,額頭滾燙,顧卿煙忙叫了旁人去百草堂找人過來。
“主子。”素心開口第一句,啞著嗓子,著實(shí)難受。
顧卿煙便不再讓她說話,坐在她床邊:“無妨,今日我不在院里,你就好生歇著。”
說著又將素心按回到床上,幫她裹緊了被子,又問了還有哪不舒服的地方,素心搖搖頭,顧卿煙這才放心一些。
回過頭去,見外屋窗戶半開,心想,雖已是冬春交替,但這早晚的風(fēng)還是涼,也不好怪素心沒注意,自己走過去,先把窗戶關(guān)上了。
正好沈三娘過來送早飯,知道了此事便說下去煮了姜湯再給送過來。
顧卿煙道:“乳娘,今日我要去石門,院中和素心三娘多多費(fèi)心。”
沈三娘應(yīng)著:“主子哪里的話,互相照應(yīng)我們應(yīng)該的。”
素心也一旁謝過沈三娘,又想著沒人給顧卿煙梳妝,怎么說著都要起身。
顧卿煙只得又把素心按回去,說:“你好好躺著吧,一日兩日的我自己也不是不能夠,你再折騰一趟,又得多躺些日子。”
說完自己進(jìn)了屋,自己收拾了。顧卿煙終歸不是深閨女子,自己挽發(fā)、梳妝、更衣也干凈利落,不多會兒功夫也就好了。
用過早膳,便去云瀾院找百里墨,兩人一起往石門去了。
還是石門的正廳,三三兩兩點(diǎn)著燈,不算太明亮,只是剛剛好能看清。
百里墨繞到了正廳一側(cè)的屏風(fēng)后邊,顧卿煙坐好,冬青便進(jìn)來匯報了。
“參見主子,三爺。”
“昨日情況如何?”顧卿煙問。
冬青:“回主子,昨日的飯菜他們都沒有碰。”
顧卿煙點(diǎn)頭,這是她意料之內(nèi)的事,如果這些人只一日便定力不夠,那他們早就開口了,何須她在這費(fèi)腦子。
“行,我知道了,把人帶上來吧。”
“是。”冬青說完朝門口招了招手,不多會兒,冬染便帶著人來了。
今日這人比起昨天那人,一上來有些局促不安,這還出乎了顧卿煙的意料,正當(dāng)她想著怎么開口,便見冬宣拿著燭火,把大廳內(nèi)原本暗著的燈都點(diǎn)亮了。
一時還有些晃眼,顧卿煙扭過頭去緩了緩,等她再轉(zhuǎn)過來時,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方才的局促已經(jīng)平緩,顧卿煙想到了什么,坐回椅子上,看了一眼屏風(fēng)后,看見百里墨側(cè)著身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她這才開始她的表演。
與其說她是在問話,不如說她是在跟對面的人對賭,她在賭他們誰先妥協(xié),她的妥協(xié)無非是直接動手,而對方的妥協(xié)便是告訴顧卿煙她想知道的一切。
“今天是第幾日了?其實(shí)昨天我就在想,你們的上家沒有得到你們的消息他會怎么做?不過好在也不用我怎么猜,終會有人告訴我,而我只需要做我能做的就好。”
顧卿煙玩味的說著,話語中的意思模棱兩可,留給那人暗暗揣度。
自己悠哉悠哉的走到一盞燈前,示意冬青取下燈罩,自己拔了頭上的發(fā)簪,玩弄著跳動的火苗。
原來有人怕光,便會有人怕黑暗,有人怕人潮擁擠,便有人怕形單影只。
顧卿煙忽然說起這大廳,像是一個故事的講述著,除了她,在座的便都是看客。
“石門本就在桃花澗深處,背靠叢林深山,曾經(jīng),我一度認(rèn)為,沒有那么不要命的人會從深山來探,可現(xiàn)在,我還是不得不感嘆你們。”
“這大廳,原是一燈火通明之處,可有時候正因?yàn)樘^通明了,反倒會顯得眼花繚亂,讓人看不清自己的內(nèi)心。”
說著,顧卿煙摁掉了自己手邊那盞燈,她側(cè)身站著,一半臉光明,一半臉陷入昏暗中,偏頭看著廳內(nèi)的那一個人,眼神清冷。
“你說的你能做的是什么?”這是那人的第一句話。
顧卿煙雖然沒想到他能就這樣開口,但也并不驚訝,每個人都有個心理防線,這個人不過是藏得淺了一點(diǎn)。
對著他一笑:“我顧卿煙只做交易。”
“一命換一命呢?”他想了想,如今,自己好像也就只能這樣換了。
誰曾想顧卿煙聽罷,冷冷一笑:“命?如今我要你的命便如捏死一只螞蟻,你的價值不在此。”
“我知道的不多。”
顧卿煙搖搖頭,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與他視線平齊:“我想知道的也不多,你是誰?”
“一個殺手。”
顧卿煙搖搖頭,背過身去,不做搭理,只是一拂袖,右側(cè)身前的燈又滅了幾盞,空氣里開始有燃燈過后的味道,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清香。
聞過之后,竟有些犯困,身子酥軟,他是殺手,他能知道這是什么作用,沉默不語,若是如此就能遂了心愿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顧卿煙下一句話,讓他一陣陣背脊發(fā)涼:“可你現(xiàn)在連殺自己的能力都沒有,而你的生死在我手中。”
這或許就是一個瀕臨絕望的人最大的痛苦,無法控制自己的命,也對將要發(fā)生的一切產(chǎn)生未知的恐懼。
“你不是都中的人,不過是被人召集下了命令,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用了什么能讓你們五個高手都聽命,但我知道今天你見我,是你最后掙扎的機(jī)會。”
顧卿煙雖然能跟他們耗下去,可這樣意義不大。
或許是這其中有一句話說到了點(diǎn)上,那人抬頭看向了顧卿煙的側(cè)顏,面具清冷,縱使是耀眼的金**澤,也不能帶給人溫暖的感覺。
他想起他們第一次到上頭指定的那個客棧時,客棧里有一先生,正說著當(dāng)朝的一些趣事,這其中有一件,便是講到了一個戴面具的帝姬。
只是故事和現(xiàn)實(shí)不同的是,故事里的帝姬一直生活在深宮內(nèi)苑,而現(xiàn)實(shí)中的帝姬則是在江湖叱咤風(fēng)云。
“我去都中是因?yàn)槭盏搅艘粔K散的玉佩,這個玉佩是個信物,原先是一整個霸下樣子,后不知被誰一分為六,但我們卻知道凡見此信物便要完成攜此信物的人的任務(wù)。”
那人低聲說道,顧卿煙聽著,當(dāng)聽見有信物的時候看向了冬青,冬青很確定他們確實(shí)什么都沒有搜到,于是朝顧卿煙堅定的搖頭。
顧卿煙問:“玉佩在哪?”
“為了以防萬一,被旁人識別身份,信物在去都中見面的時候被收回了。”
“信物一事,你們是從哪傳下來的?”
“他們的我不知道,我是義兄告知的,他說那人有恩于他,他既已無法報恩,我便替他。”
顧卿煙琢磨著,看樣子這東西沒有那么簡單就能猜出來。
“你們到了都中,見到那人了?”
“見到了,不過我想我們見的那個人,也不過是個跑腿的。”
“怎么說?”
“那人穿著不僅得體可以用精致來形容,但與我們說話的感覺就像是在傳話,四姑娘應(yīng)該知道,人的穿著能變,可氣質(zhì)和行為方式卻不容易變。”
他在給顧卿煙一些暗示,最后一句話還變了聲調(diào)。
顧卿煙聽罷,扭頭看他,瞬間有所明白,與他們傳話的,怕是位宮里的。
顧卿煙眼一瞇,轉(zhuǎn)而問:“先說說你要我做什么?”
“義兄走后留下一妻一子,不久后嫂子也因病走了,獨(dú)留一子,我本去都中之前將孩子交給了鄰居照拂,如今...”
顧卿煙看了看冬青,問:“在哪?”
“銀柳地。齊及家。”
“冬青。派人過去。”
“是。”
冬青出了殿,挑了三兩可靠的人,下了命令,讓他們等入了夜便出發(fā),之后又折回了殿內(nèi),朝著顧卿煙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下跪之人見冬青折返不過就在轉(zhuǎn)瞬之間,心下一半是懷疑他們是否真的去辦了此事,一半又是沒由來的畏懼,如果真是著人去辦了,那他們該是一個有著多大人脈網(wǎng)和資源的組織。
顧卿煙斜睨看著他,已猜出那心思的七八分,不語,冷笑。
“他們讓你們來做什么了?”
毫無情感的問句幽幽傳來,也是時候該問點(diǎn)重要的了。
那人低著頭,稍顯凌亂的發(fā)絲垂在臉頰兩側(cè),事到如今,裝義士也沒什么意義了,更何況他本身就不是什么義士。
苦笑一下,抬頭看著那僅有的燭火,眼神凝聚,似乎想看穿什么,然后回答著顧卿煙:“在下之后所說,還請四姑娘無比相信。”
顧卿煙順著他的眼神看向燭火,又看了看他,那雙眼逐漸空洞,已經(jīng)開始泛白的唇一張一合,說著連他自己內(nèi)心都保持著疑惑的話。
“讓我們分開打探桃花澗情況,有多少人、事務(wù)多少、都接觸什么人、石門里有的也要一一匯報....”
顧卿煙凝眉,這都什么和什么?還來不及細(xì)想,便又聽:“四姑娘不用疑惑,我們的最終目的不過是要將桃花澗情況一一記錄成冊然后送回去,便是我們自己,也只知道將所探得的一切寫下,其他的一概不明。”
“那你們寫的東西呢?”顧卿煙抓到了他說的話的重點(diǎn),繼而追問。
那人道:“被抓之前我們當(dāng)中有一人下過山,冊子要么已經(jīng)被送出去,要么就是藏在山下了。”
他的聲音逐漸發(fā)虛,說完話開始有些微喘,跪著的身體似乎也覺得乏力了,但畢竟是練武之人,自己發(fā)覺后尚能撐住。
再抬眼看了看顧卿煙和一干殿內(nèi)的人,這些人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默默嘆氣。
冬青聽罷他的話,心中已在琢磨,難怪他們翻遍了谷里和后山內(nèi)外,找不到一絲東西,合著這最重要的,已經(jīng)出了他們的搜尋范圍,一想到這,冬青忙不迭跪下:“主子恕罪,屬下這就派人去追查。”
顧卿煙點(diǎn)點(diǎn)頭,讓冬青去了,這一回,冬青沒有折返,殿內(nèi)留下冬染伺候著。
“他給你們的期限是多久?”
“一月之內(nèi)。”
聽完顧卿煙暗自思量,難怪即便這些人被抓遲遲沒有消息送出去,這外頭也風(fēng)平浪靜的,原來是期限未到。
又細(xì)細(xì)想著,這人盤問的也差不多了,既然他都說了他們的探查是那么的“沒有目的”,想來其他幾個人也大同小異,再加上又出來本冊子...
輕咳了一聲,顧卿煙倒是想起一件事來:“那霸下玉佩長什么樣還記得嗎?”
那人點(diǎn)頭。
冬染明白顧卿煙想做什么,于是取來紙和筆,讓那人描述著樣子,他來畫。
看著座下的兩人,顧卿煙落了一清閑,端過一旁的茶,小口小口品了起來,心中還不免想到:虧得留下的是冬染,雖不說畫藝精湛,好歹能畫出樣子,要是留下的是冬青,或者只自己在這,那這就虧大發(fā)了,也總不能把側(cè)堂屏風(fēng)后的人請出來,讓他畫吧。
想到這突然眼睛一亮,自己審問人也過去好長一段時間了,百里墨就這么一直聽著,不會無趣吧?
于是乎小心翼翼的偏頭想要看一看那邊的情景,努力了幾下,著實(shí)不好看清,又不愿幅度太大,破壞了她端了這么久的范兒,這才作罷。
等了一會兒功夫,冬染拿著畫好的圖來到了顧卿煙面前,只是殘缺的一角,顧卿煙也看不出什么,讓冬染先收了畫,自己也起來走動走動。
“你,還有什么話想說的嗎?”顧卿煙問,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那人搖搖頭:“命中注定,已將知道的一一告訴了四姑娘,若四姑娘救下了那孩子,還望四姑娘放其一條生路。”
顧卿煙笑笑:“本該是英雄人,只是走錯了路,下輩子,三思而行。”
說完,顧卿煙轉(zhuǎn)身離去,身影消失之時殿內(nèi)燭火又被重新點(diǎn)亮,“嘭”一聲,一人倒地不起。
冬染過去探了鼻息、脈搏和頸部,然后叫來手下:“斂了吧。”
語畢,有兩人上前,抬著人走了,冬染看著依舊明亮卻無一人的正殿,走了出去,帶上了門,且讓這些燭火再亮一夜,權(quán)當(dāng)長明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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