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跟我說,昨晚上她夢見自己和沈家山一起開了一家餐飲店,主營魚木溪的農家菜,有魚兒辣椒、黃辣面、酸茄子、干豆角、水豆豉、血豆腐、剁辣椒、三下鍋等特色菜,還有小炒肉、茄子煲、肉絲炒黃花等大眾菜,口碑特別好,客人絡繹不絕。
她終于可以每天都見到沈家山,微笑地看他迎來送往、抹桌拖地、遞送菜單、傳菜上菜,他依然是十七歲時候的體格和眼神,跑起來步步生風,坐下來又安靜如水。
她看著他的身影,真實而溫暖,根本不像是在夢中。
可是,起床的鬧鈴如約而至,雖然是星期天,但因為約了學生去公園看銀杏,只好依依不舍地起床。
我聽她說著心里的煩惱,很佩服她的夢境,因為這么多年以來,她的夢從來都沒有重樣,每一回都有新的內容,也增加了新的惆悵,千千就是在這一次次的夢境里痛恨自己,禁錮自己,也越來越看不清自己。
我拿起手機刷朋友圈,發現沈家山發了幾張照片,是同妻子、孩子一起爬山的照片,他的孩子也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同小時候的沈家山一模一樣,他的妻子依然窈窕,只是臉上增添了一些疲憊,畢竟有兩個孩子需要操勞,難保有好的臉色。而旁邊的沈家山,早已經慘不忍睹了,因為發福,下巴得有三層,因為臉圓,再沒有之前立體的五官,手背胖得像饅頭,而且已經看不到指節上的紋路,看不到骨架,總之已經變形得不像話。
哪里還是千千夢里的形象?早就離題十萬八千里了。
我替千千感到難過,也替沈家山感到難過,更為自己感到難過,他們都是我童年的伙伴,只是走著走著,就分出了感情的親疏,天平總是向千千那方傾斜,這種分了彼此的感情,早就不是童年的感情了,那種無差別的對待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本來是周末,我可以休息一天,但是只要想到,租住的房子不能做飯,吃飯還是要走到公司食堂來,我就沒有任何休假的心思了,還不如到辦公室來,處理下手頭的工作,學習點專業的知識,怎樣過都是一天,也就不必在意那些形式了。我相信,公司的很多人應該都有我這樣的感覺,離城市那么遠,每周單休毫無意義,還不如上班,想起前段時間爭論的“996”工作制,我突然在內心苦笑,像我們這種“867”又該怎么論呢?
當一個人選擇了一份工作,如果沒有跟老板議價的資本,大概也就只有這樣忍受著了,如果能夠歡歡喜喜的接受,倒也不失為一種選擇,可是如果想要改變呢?辦法只有一個,努力提升自己,讓自己有華麗走開的資本,而不是盲目地辭職,花時間去適應另一家公司,又遇到同樣的問題,如此反復。
想到我的寫作,這已經是一部失敗的小說了,大約寫到四十章的時候,我就知道它的結果了,之所以堅持著,不過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在忙工作的情況下,還堅持寫作,沒有特別高的要求,只要能夠每天提煉一點自己覺得值得記敘的內容就好,按照最初的想法,寫完三百六十五章,我就算完成任務了。而且,說不定,在這個過程中,我能夠找到下一部小說的題材和講述方式,因為明白寫作的不容易,所以知道好作品應該具備哪些要素,如果能找到一點意義,總結一點經驗,那么這部作品完結的時候,也不至于一無是處。
總結之前那些文章的失敗經驗,我只想給自己說喜聞樂見真的特別重要。
這關系到,無論是文字表述還是敘述方式,都需要與大眾對話,需要找到知音人,好比一首歌、一幅畫、一部電影,永遠都不可能自說自話,創造它的人也不能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她)需要溝通、交流和反饋。
這里的天空特別蔚藍,這里的山巒特別高遠,這里的太陽特別熱烈,這里的露珠特別厚重潔白,從風景上來說,這里一切都很好,甚至是許多人向往的地方,然而,我心里卻常常生出隔離,這不得不讓我反思,我曾經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是鄉下人,遲早有一天要回到鄉下的嗎?如今,我真的到了鄉下,雖然并不是遙遠的家鄉,但也是名副其實的鄉下,為什么卻沒有之前的篤定和興奮了?
突然就認識到自己的矛盾性,以前在江城的時候,我總是抱怨那里的冬天有霧霾,夏天又太熱,希望能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可當我真的到了這山清水秀的地方,卻又開始想念大廈林立,整年灰蒙蒙的江城了。我到底在想念什么呢?那里并沒有這般明媚的天空,也沒有四季宜人的氣候,更沒有直系親屬在旁邊,難道我是想念身在自家房子的那種安穩,還是長勢喜人的盆栽?以前我所留戀的城市便利,現在也都不是懷念的理由了,因為,網絡這么發達,交通這樣便利,哪怕身處深山老林,也能盡知天下事,也能買到所有能想到的商品,那還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實在是說不清楚,可見,人的情緒的確是難以言說的東西。
鄉下的生活特別單調,尤其是晚上,走出去,到處都是黑燈瞎火的,根本沒有過夜生活的條件,雖然有純凈的星空或者皎潔的月亮,但是因為天天可見,也就沒那么唯美了。
看來,美的確是需要距離的,隨處可見的不是美,距離太近的也不是美,只有那種遠遠觀望,慢慢遐想的人和事物才是美的。
可能這就是為什么,十七歲的沈家山,在歲月的刻痕里,哪怕最后改變得面目全非,也還是走不出路千千的夢境,他一直都是少年時代明媚而溫和的樣子,無論時間怎樣過去都無法改變。因為千千拒絕跟現在的沈家山見面或者聯系,他們之間永遠隔著審美距離,所有的故事都停留在了十七歲,人生中最美好、單純的年紀,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里定格,不用日復一日地相處,只需要簡簡單單地掛念。
這才造就了永恒,我所要做的,就是把這種離奇的經歷用喜聞樂見的方式表達出來,讓千千成為一個藝術形象,探索一些偏僻的戀愛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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