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本章字數過多遂分兩次更新,以下內容為《51中》的下半部分。)
“什么?等等!我爺爺棺材已經做好啦?”何一鳴驚得露出白眼仁。
“農村備得早!一般五六十歲以后就置辦了,以防萬一!我跟你舅也沒——催呀,是你爺自己要弄得,人家跑到縣里最大的棺材店自己給自己千挑萬選的!”桂英說完憋著笑望著大哥。
“所以說,你還計較什么呢?”興邦撥開眼前的煙氣,意味深長地回應妹子。
三人停頓的功夫,老馬帶著漾漾提著大包小包的早餐回來了。眾人于是聚在餐桌上一起吃早餐。
“哥,我跟曉星家約好一塊過中秋吃個飯,你也去吧,沒外人。何況大跟鐘叔很熟,咱媽和曉星她婆婆也是表親。”
“行。”興邦舉著油條沖桂英點點頭。
“那咱少吃點,現在十點半,十一點半我們先去飯店,在那兒點了餐等著他們家。”桂英鼓著腮幫子說。
“你少吃點吧!”老馬瞪著桂英,說完幾人輕笑一聲。
快十二點的時候,桂英帶著大哥、父親和兒女先到了她提前預定的飯店里,找到包間以后,老馬點火抽煙,漾漾盯上了包間里一盆花自娛自樂起來,桂英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好后,兄妹兩加個仔仔捧著菜單仔細挑選今天的主菜。
十二點多,一身紅裙的包曉棠提著兩盒月餅先來了。
“馬叔叔,中秋快樂!”曉棠一進門先跟長輩打招呼,然后捧著盒月餅遞到了老馬跟前。
“好好好!叔不客氣了!”老馬笑盈盈地接過月餅。
“棠兒,這是我大哥,你見過的!”
“馬大哥好!”曉棠打完招呼,坐在了桂英身邊,兩眼卻跟著墻角獨自玩花的漾漾。
“你姐到底來不來?我發信息她一直沒回。”桂英問曉棠。
“估計她這會兒忙著呢!我昨晚上問了她,她說她中午只能出來一小會兒!估計來得晚吧!”
“能來就好了!今年中秋不同以往,梅梅上學走了,仔兒他爸上班,你姐只能來一會兒!哎……誒大!我鐘叔今天能來嗎?”桂英問老頭。
“來!我昨天問了,他今天不上班!”老馬抬眼回答。
說曹操曹操到,老馬投向桂英的眼神還沒收回來,鐘能帶著孫子鐘學成已經推門進來了。
“哎村長,你來得早哇!”鐘能指著老馬笑著招呼。
“來來來,咱兩老的坐這兒!”老馬站起來給老伙計拉椅子。
三個孩子跟大人們打完招呼,自然地坐在了一處,以仔仔為首,從放假開始聊起,聊作業、動漫、好玩的軟件、熱門的小游戲……漾漾拈著花聽不懂,只崇拜地盯著學成哥哥看個不夠。
“鐘叔,中秋快樂!這是我和致遠給你買的!”桂英繞過孩子們,提著一盒月餅和一箱荔枝走到了鐘能面前,鐘能正欲客套,老馬直接接過東西放在了鐘能椅子后面,包曉棠也趁勢朝學成爺爺送了一盒月餅。
桂英將老頭特意吩咐的兩瓶西鳳酒擺在了二老面前,派坐在爺爺身邊的學成給兩位爺爺斟酒,然后將自帶的堅果抓了幾把分給大哥、曉棠和孩子們。馬興邦抽著煙笑瞇瞇地盯著漾漾看,包曉棠喝著飲料和桂英低頭說著悄悄話。
沒一會功夫,三盤涼菜上來了。桂英見人來得差不多了,咳了兩聲沖眾人喊道:“都先停嘴,我說兩句!那個……致遠上班來不了,鐘理也沒來,曉星來得晚,現在老的小的就咱八個人也別講排場了,上一樣菜吃一樣,曉星來晚了單獨給她點點兒!”
“成成成!”鐘能點頭應和。
“能啊,吃吧吃吧!”老馬招呼鐘能。
老人一開筷,小孩們也開始吃了。
“興邦現在做啥嘞?”鐘能嚼完一口菜,探頭問老馬之子馬興邦。
興邦立馬放下筷子轉頭說道:“在東莞開廠子呢!一個小廠子,做清潔用品的——跟洗潔精有點像,但是是工業上用的。”
“誒!你以前不是做什么材料加工、啥模具嗎?”老馬忽地皺眉瞪眼,嗓門有點大。
“那是以前!在寧波的時候!好多年前的事兒啦!”桂英插嘴解釋。
“我問他呢你多什么嘴!”老馬白了桂英一眼。
“我媽那是在搶答吶!”仔仔趕緊替他媽辯解,說完眾人俯仰一笑。
“來來來,碰一杯!”鐘能用酒岔開了老馬,兩人連喝了三小杯西鳳酒。
鐘能喝完酒,嘴里空嘬了幾下,而后對老馬說:“昨個晚上,我表弟給我打電話——我二舅家的老三。我老表和我好幾年沒見面了,這不到中秋了嘛,他專門打電話問候問候我。閑來無事隨便聊,聊到了他丈人的喪事。他丈人前段兒剛走,活到了八十四!他老丈人走的時候他妻弟家里有錢大辦了一場,結果你猜辦成啥樣子了?”鐘能挑著眉毛問老馬。
老馬抿了抿嘴,問:“啥樣兒?”
“說是請了個班子,去地里陵前唱,我老表一看,唱的不是秦腔戲是流行歌!三個小伙子穿著皮衣皮褲留著長發,在臺子上又唱又跳!本來親戚們要在地里敬酒、燒紙、三扣頭九扣頭地祭奠的,結果弄得沒人祭了,個個揣著手笑呵呵地看表演!連幾個親孫子也笑呵呵地看熱鬧!我老表昨天氣得,說那不是胡鬧嘛!結果人家本村的人倒沒覺得咋地,他一問他老婆的侄女才知道人家那個村里全是這樣搞哭喪的!村長你說說,他們黃河灘那兒的風俗逗不逗?”
“哎,這個我聽說過!以前我們馬家屯沒有,這兩年也開始有了!改唱戲為唱歌,請個姑娘小伙,也不唱那過喪的歌兒,專撿那鬧騰的唱!哎呀,這也不知從哪里來的邪風!把咱原先從祖宗手里傳下來的那一套規矩、葬禮弄壞了給!我死了他們要敢給我這么弄,我非得跳起來不行!”
孩子們聊孩子們的,桂英跟曉棠在聊,老馬這話只邊上的馬興邦聽見了,他低著頭抿嘴一笑,也沒吱聲。
“咋扯到你身上了!再說你娃娃們懂事,有分寸呢!”鐘能望著桂英和興邦小聲說。
老馬咽了一口菜,伸出食指在空中指了指,朝鐘能低著頭也小聲說:“我給你講個更離譜的。前年吧,我在鎮上有個朋友——他原先是鎮上的領導,后來退了,那年他兒子結婚專門叫了我。他子是獨生子,找的媳婦也是咱鎮上的,家里很有錢,所以兩邊一合計說把婚事大辦一場,結果弄得動靜特別大,請了很多領導,擺席擺了兩天半才請完所有人!我去的那天是第一天,當時拜完長輩以后,按照規矩要弄熱鬧,底下坐的幾十桌人起哄說要讓公公背兒媳、抱兒媳,那司儀沒個譜兒全在那兒攪混水!沒法子,他們按照習俗照做了,下面熱鬧得跟瘋了似的,看得我都呆了!結果……哼哼!能啊,這回你猜猜后來怎么著。”老馬陰笑著也朝鐘能賣了個關子。
“咋著的?”
“哎,我有點兒嫌丟人,不好意思跟他們年輕的講!半年以后,公公和兒媳跑了!卷著家里不少的錢跑到外省外市躲著過日子去了!我后來聽人說是因為那兒媳婦懷上了我這朋友的娃兒!你瞧瞧這叫什么事兒!我后來分析啊,根子全出在那場婚禮上。連著三天,底下吃席的人天天喊讓抱兒媳、背兒媳,你琢磨琢磨……”老馬說完冷哼一聲,不住地搖頭擠眼。
“咱原來結婚時弄熱鬧,搞得是公公婆婆兩口子,現在,哎!胡弄嘞!”
“可不是嘛!為的是熱鬧,按的是習俗,那也得有分寸不是?我看這壞風氣咱方圓上好幾個村子有呢!”老馬咧嘴點頭,凝神瞅著鐘能。
“我也曉得點兒。”鐘能會意,亦咧嘴點頭。
二老喝了一杯酒后,鐘能打了個嗝,接過話茬子:“不光這個!那婚禮上鬧新娘的、整治伴娘的多得是!原先是年輕人們鬧洞房——意思意思,現在凈是胡鬧!”
老馬嘆氣道:“風氣變了!咱鎮上現在流行‘萬紫千紅一動不動’,你可知啥意思?”
“我早幾年就知道了!啥子‘紫’是五塊錢,‘紅’是一百元,‘一動’是車,‘不動’是房,對不?我咋不知這個!就剛才我那老表他子談對象時,先前談了個東北灣那里的,結果人家開口正是這個——‘萬紫千紅一動不動’!我老表一聽心涼了,把他賣了剮了也湊不夠那‘萬紫千紅一動不動’。最后算了,娶不起那拜拜,您還是找有錢人吧。為這個我老表沒少生氣!”鐘能說得來氣兒,用食指不停地戳桌子。
“我看村里這風氣近幾年是越來越向錢上看了!不管紅白喜事、生月做壽,個個卯著勁兒大辦一場!不辦不行哇,為啥嘞——份子錢!你說我辦個婚禮前后花了十來萬,那我不把這本賺回來豈不是虧了!所以熟不熟的他都敢叫,那來的人也氣派、懂規矩,一起手沒有兩百也有一百吧。早年咱行門戶哪里給錢呀,全送東西——雞蛋啊、紅糖啊、麻花啊、罐頭啥的,現在清一水給錢,越是年輕人給的越多!一二百且算靦腆的,那五百、八百、一千的都敢給——管你是朋友還是親戚!你瞧瞧!你瞧瞧!這叫過日子嗎?”兩老頭說得激動,臉對臉、肩擦著肩,像是談什么機密似的。
“是啊!”鐘能說完自己喝了一杯酒。
老馬攤開的手還沒收回,此刻按在桌上,見鐘能喝完了接著講:“咱縣上二零一九年的平均工資才三千四,全國的平均工資也沒多少,何況咱是種地的對不!農村這三姑六婆的親戚多得數不完,這家滿月給二百、那家結婚給三百、過年了壓歲錢一人一二百……要有錢沒啥子,那沒錢的呢!我問過我侄子,我說你回回給這么多你有錢嗎?你猜我侄子咋說的,他說人家給我這么多我回少了得罪人。你看看,這風氣已經擋不住了!除非你不交際、不走親戚!得虧我自己這些年行門戶有自己的小算盤,我二十也給、兩千也給!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咱得分輕重緩急、得看事兒——對不?”
“對對對對……”鐘能嘴里嚼著滿口的肉,咽下去以后放好筷子,指著老馬湊近了說:“得虧我來深圳了!要不擱村里我連走親戚的錢也沒有哇!以前家里辦紅白喜事那是有事需要辦,現在辦紅白事跟做生意似的,請誰來不請誰來——小算盤敲得響著呢!這回賺了多少賠了多少——事兒還沒辦賬先出來了!有意思不?”
“可不嘛?我早跟我老二說清楚了,我要是百年以后請誰不清誰,那我可有個小本本的——咱門清著呢!”老馬戳著自己臉上略略得意,驀地得意轉愁容,說道:“關鍵現在村里的老實人也被帶偏了,出手比城里人還闊綽!老話說窮要面子、窮要面子——一點不假!越窮越要面子!”
“不僅越窮越好面子,還越窮越迷信!我給你講個事兒,你老村長估計聽過沒碰到過!兩千年前后的,我干爹他們村兒有個人家是獨生子,那兒子不到二十病死了,死前沒娶媳婦,結果被那些好事的說什么要辦**要不然這這那那的,老兩口膽小又好面子,結果一而再再而三地聽進去了。然后私下里拖人去弄,隔壁村有個老漢專門給人弄這個事兒,結果還真抱來個女的!當天晚上老兩口請了人去挖墓入棺,誰成想埋的時候發現那女的還喘著氣呢!你說嚇不嚇人!后來被查了,原來是隔壁村的老漢低價買了個腦子有問題的,然后高價賣給這邊!結果,最后幾個人全坐牢了!”鐘能說完端起茶杯,潤了潤喉。
老馬聽完身子一歪,道:“能啊,你還真說對了,這種事兒我聽過沒經過。不過我經過另外一回事兒,我小的時候,我小叔他鄰居。那家人的大兒子年紀輕輕死了,辦完喪事請了個看風水的,那人說你家里有妨礙的所以才導致老大夭折,看風水的不明不白地說了這個然后拿錢走了。這家人搞不清,那主事兒的男人從那后瞧家里這個不順眼、那個不順眼,樹挖了、水道改了、前屋拆了、大門換了,疑心病還沒好,懷疑小女兒小女兒被折騰得上吊了,懷疑他二兒子他二兒子出去了再也沒回來!你說說,原本他家那時候是我馬家屯的大戶,結果因為迷信搞得沒人了。”
“我一親戚,遠親。他家三個娃兒,一兒子下來兩女兒。我那個哥腦子軸得很,他聽人說這家里的孩子結婚要照順序來,要不老二結婚了老大沒有就很難找了,說是后面的搶先了壓得上面的結不成——這他也信了!他家兒子長得像我嫂子——一米五的個頭,上半身大下半身小,瞅著有點像矮子!他兩個女兒長得全像他,一米六那么高、比例也正常、眉目也清秀。結果因為他這兒子遲遲找不到媳婦,把他那兩女兒硬生生耽擱了,得虧老小性子倔,跑出去了幾年沒回來,才沒被他禍害!現在他兒子四十多歲了沒媳婦,他女兒也四十多歲了沒嫁出去!”
“哎呀呀……”老馬長嘆一聲,緩了口氣道:“人這腦子里的觀念能救人也能害人!如果迷信是為了好運好日子又不傷人,倒沒妨礙,這搞得家不成家還禍害了下一代,有啥意思!咱說的是咱一輩兒的事兒,往下一輩怪里怪氣的事兒多著呢,上過大學的還有不少迷糊的呢!歸根結底我看啊,一來是窮、二來是命不好,自己看不到希望了,開始信鬼神了!就這么簡單!”老馬說完一拍桌子,自己仰頭喝了一杯。
“你說現在這社會風氣往錢上看,是為啥嘞?”兩眼對兩眼,鐘能問老馬。
“哎,經濟好了年代壞了唄!擱在咱以前那個年代,誰敢咋地?你在公社里多拿個饅頭立馬有人去你家里算賬!三十年前村里哪有爬灰這事兒,這原是那《紅樓夢》里的、達官貴人家的,平常的老百姓哪敢造次!現在不一樣了,解放了、自由了,自由得沒有底線了,沒有邊界了。人這精神一旦被錢箍住了,那不跟魔怔了一樣嘛!再有,是上面亂了!上面亂了所以下面跟著亂了。這家里的當家人要正襟危坐、謹言慎行、不搞那虛頭巴腦的,下面的兒孫九成九是好的!所以,亂,一般是從上面亂。”
“你說得對,現在經濟是好了,人活得明顯比以前緊張、不滋潤也不舒坦。”
各嘆了幾口氣,兩人又碰了一杯。
眾人正聊著,包曉星趕來了。打完招呼后坐在了桂英身邊,桂英額外給她點了兩盤菜。曉星面上平靜心里急得不行,這次出來是偷著出來的,服裝店的老板不在沒辦法打招呼,雖是熟人還是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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