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球魔荊一動不動,十數根通紅色的、相對纖細節足支撐著它的身體,就像是小孩子用紅色牙簽撐起的一大團黑色橡皮泥一般,怪異之余又十分可笑。
屠詩卻不覺得可笑,他緊張異常,打斗時分了大半的心思在圓球魔荊身上,不怕它不動,就怕它冷不防動一下。江湖打斗里,最忌諱的就是有人在旁蓄勢待發,最好的就是有人為自己壓陣,由此可見圓球魔荊能時刻起到牽制作用,不動尤勝于動。屠詩也不是沒想過逼魔荊出手,但他每每剛抬起手,魔荊便先知先覺地迅速蜷曲成球、采取龜縮戰略,讓屠詩無可奈何。
忽然他全身寒毛炸起!他手心里劍柄更是猛然脹大一圈,竟是充作纏繩的鐵線蟲在鼓脹!他腦海里剛閃過“危險”兩字,身體已自發使用【縮地成寸】,側跨一步。只見蟲尸堆下兩根黑色長槍嗖地穿出,直刺他剛才站定的方位。那敵人倒也靈敏,一擊不成,頓時掙起身子,只見毒藤們被掀飛、掀翻,一條十米長的扁扁身子抬起,身側百條爪牙舞動,竟是好大一條蜈蚣!它頭小小的,兩根長槍豎在胸前,正是其畸變的前肢,而魔荊標志性的靈活長尾卻退化成一根短短尾刺!若非它身上黑紅二色,屠詩都要懷疑它到底是不是魔荊了!
【箭步】!
屠詩旋身,一步掠過,幽紅劍錚然作響,已削下這百足魔荊的一根側爪。他立時翻滾,躲過其尾巴怒掃,心里暗暗咋舌:他明明瞄準的是三根側爪,竟不能全功,魔荊防御也太高了吧!
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被陰影籠罩,心中又生警兆,抬頭一看,一只胖乎乎的、撲扇著小翅膀的魔荊從天而降,離地面還有三米時緊急懸停,赤紅腹部兩側各噴出三股黑煙,噴吐量極大,六股黑煙瞬間彌漫成一片黑霧。屠詩連忙閉眼,但眼睛已刺激得流下淚來,皮膚也盡都瘙癢入骨……這不是普通的黑煙,而是瘴氣啊!
毒瘴魔荊?!
居然還懂得使用超出物理界限的特殊能力,這特么是魔荊中的法爺吧?!而這瘴氣……可不就是死尸林的死尸瘴嗎?!
死尸林,死尸林,一步一鬼路難行;輕生不用刀與索,只消走趟死尸林。十人進林九人死,一人捱不到天明。死尸林除了毒藤和霸王蛛外,更有著人吸入之后幾乎必死的瘴氣,起名為“死尸瘴”,雖不是什么好名字,卻勝在通俗易懂。雖然瘴氣危險,卻因只存在于死尸林,而算是危害程度比較小的。也不知毒瘴魔荊使了什么法子,竟把瘴氣吸收、儲存,再轉移到戰場上!
頓時,一只只毒藤劇烈顫抖著蜷成一團又舒張開來,反復幾下就死絕了;而別的魔荊也全部逃開,避之不及,可見也不敢吸入一星半點。唯一能在瘴氣內自由行動的,只有毒瘴魔荊一個,想來它已經借助“妖力之種”向毒物的方向進化,對毒瘴擁有強大的抗性——誰見過毒蛇能毒死自己的?它懸浮在瘴氣上,倒顯得這瘴氣像一張大沙發床托起了它。
百足魔荊狼狽逃到二十米外,立起上半身,咆哮道:“你給我記住!”隨即爬到墻根,抬起身子攀附而上。
毒瘴魔荊哈哈笑道:“你能奈我何啊?有本事你上天啊,啊哈哈哈哈——”
它笑聲戛然而止,只因一道劍光自瘴氣中亮起,從下往上,撩下它半邊鞘翅!它驚叫著側翻墜地,正看見躍起的屠詩鐵青著臉、目光凜然。還沒容它多想,那劍光一個急劇回轉,劃出如懸崖峭壁才有的孤絕線條,將它釘死在地。它本以自傲的甲殼在劍鋒前不堪一擊,更有猛烈的疼痛感從傷口炸開——那就是人類的真氣嗎?
“不可能……你怎么不呼吸……”
這是毒瘴魔荊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
屠詩挖取“妖力之種”后站定,猛然吐氣。他這一口氣悠遠綿長,竟把毒瘴吹出了一個缺口,當下身形一閃便躥了出去。毒瘴魔荊好一番算計,等屠詩先后用了【縮地成寸】和【箭步】,才用瘴氣將他圍困,想讓他無法脫逃而毒斃,只可惜妖獸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門叫【龍息】的吐納功夫,能鍛煉肺活量,讓人閉氣時間大大延長。
雖未吸入瘴氣,但光是體表接觸也讓屠詩十分難受,血量更是一小截一小截地往下掉,只好拿出壓箱底的“蟾蜍酥油”,給自己手背、臉部搽了一下,勉強制住毒性。也恰好毒瘴猛烈,周圍蟲子一時未敢靠近,才容他這般大搖大擺地敷藥。他掃了一眼經驗槽,發現漲了大半,知道這是越了七、八級殺怪,系統獎勵了許多,又有“獵獲護符”的經驗加成,接下來只消再殺一只魔荊就能升級。
只是……
他看看圍上來的數只魔荊,笑了笑,卻覺得有點像苦笑。
這一級只怕不好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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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起先蟲群以地道偷襲城內,然后月魔孤身堵截,而御清鋒獨劍披靡,再然后軒轅家族精銳分批轉移,要借地道反攻蟲群。于是乎,墻頭玩家少了大半,所幸蟲子被御清鋒牽制,攻勢也放緩了。
武止戈又起中腳,將一只毒藤踢下墻頭。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他所倚仗的一雙拳頭攻擊范圍實在太小,在混亂中難以保護自己周全,所以他立即打消了跟隨軒轅公會出城的想法。他越想就越生氣,越生氣就越想罵粗口。憑什么刷出的怪物都不適合他打?難道他這輩子只能pvp,不能pve?
忽然旁邊一陣慘叫,只見好大一條百足魔荊攀在墻頭,兩根長槍連連搠動,把玩家像串牛肉丸一樣串起,而且那些玩家還未斷氣,真是慘不忍睹。恰好軒轅家族的人都撤走了,防衛空虛,竟讓百足魔荊大逞兇威,一時間尾掃、爪戳、頭撞,百來根爪子密密麻麻爬動,真如游龍一樣靈活,爬到哪兒,哪兒就死傷狼藉。這妖獸殺人也罷了,偏不急著翻墻而過,殺光一片后,竟直直往這邊撲來,似是要掃蕩整個墻頭才罷休!
“冚家鏟!”武止戈罵道,幾步便迎上前去。
百足魔荊伏地爬動,爬到武止戈面前時,倏忽抬起上半身,一根長槍刺向武止戈左胸!它這招百試百靈,因為敵人往往處于驚嚇狀態、無從反應!此刻它心里是極快意的:人類多么脆弱啊,竟然有這么多要害,身體構造怎么比得上蟲子呢?
那一槍很快。
快得好像御清鋒的劍。
御清鋒以為“尋橋”就是找最短路徑打出最快一擊,其實精粹不在于自己架橋,而是自己與敵人共同架橋——尋摸對方的力、掌握對方的意圖,才是詠春精要。
武止戈根本沒有思考,嫻熟地側身,橋手,用左手背蕩開長槍,右手同一時間重擊魔荊胸部。好硬,“如意手套”竟打出撞鐘才有的巨響,但沒有反震力,因為武止戈這一拳打出之后就放松了手腕,吸收全部沖擊力的人是魔荊,而不是他。
魔荊愣了。
零點三秒的時間不到,然后武止戈擰回正身,借這一擰之力,借這三尺不到的距離,力從腳到膝到胯到腰到肩到肘,最后打在魔荊胸口,瞬間放松。
魔荊上半身往后傾側一絲。它還沒反應過來。
武止戈右拳再起,打在魔荊胸口同一點,啪咔一聲,打出絲絲裂紋。左拳再起,裂紋擴散;右拳再起,裂紋變粗……他一拳接著一拳,狠狠擂出,仿佛要抒發他那永遠不能抒發干凈的怒火。如果御清鋒在這里也會為魔荊默哀,因為他早吃過這一頓一擊、連續重拳的苦頭。
被裂響所提醒,百足魔荊總算回過神來,頓時又驚又怒。蟲子身體構造本就大異人類,只見它爪足碎碎爬動,竟然原地倒退,然后上半身順滑地覆蓋到地,以此躲過武止戈的拳鋒。它早盤算好了:當它完全趴好的一刻,它便要從身子底下隱秘地刺出前肢,捅斷人類腳踝。
然而武止戈一個進步,非常嫻熟地起中腳,腳尖準準挑在魔荊頭部,宛如魁星踢斗,一腳將魔荊上半身再度挑起!
魔荊也是好反應,雙槍順勢齊出,務必要殺死——
側身,橋手,出拳,然后再次重演連續重拳。在武止戈面前,魔荊像是木人樁,無能為力地任他擺布!百足魔荊開始驚恐了。這算什么?這個人類明明沒有劍,靠的只是一雙拳頭,為什么從頭到尾自己都攻擊不了他,反而是他在攻擊自己?它低頭,看見武止戈通紅著臉、目光狂怒,心里不禁萌生退意。下一次它一定不再冒進,會選好時機再來報復。
可惜武止戈不給魔荊逃脫的機會,把重拳換成了輕拳。從重到輕不代表殺傷力削減,重拳是為了打出缺口,輕拳是為了擴大傷害。以正身二字鉗羊馬站立的武止戈此時施展的【連拳】速度極快,一秒鐘能擊出十拳,雨點一樣落下,打得百足魔荊抖動不休。魔荊不是不想反擊,只覺得自己的力氣都被一拳拳打散了,提不起來!
再啪咔一聲,胸甲破開一個拳頭大的洞!百足魔荊身體已如篩糠,隨時都要倒下!武止戈不依不饒,拳頭朝軟組織一通猛打,打得袖口、胸口、臉上全是紅色的蟲子體液!打到最后,他在魔荊體內抓了一把才碎步退開,扯出好長一條鐵線蟲,喘氣笑道:“呼,真系(是)過癮!”
失去“妖力之種”的魔荊愴然長鳴,重重摔倒,無數爪子抓撓顫抖,良久乃絕。它腦海里最后一個念頭是:只要變成人類,就能學到這么厲害的武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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