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到來。
屠詩拿著長桿,寂寞芬芳拿著油燈蠟燭,兩人沿路點燈籠。說到這燈籠,更見心思,因為燈籠造型是對應房名的各色鮮花,絕不雷同。
男子一手托著燈籠,而女孩小心翼翼護著蠟燭、將其置入燈籠中。橘黃色的光照在女孩眼里,像是眼里也點起兩顆星星;照在臉上,連些微的汗毛都清清楚楚,讓人想抬手撫弄。她神情是這么認真,以至于男子也看得很認真。光芒沉入燈籠底部,直到這時女孩才不屏住呼吸。她抬頭正好對上男子視線,略帶羞澀地推了推他:“快掛上去。”
想不通。
屠詩把燈籠掛好,他觀察了這么久,還是想不通寂寞芬芳為什么要幫他。壹佰伍拾萬啊大姐,可以買多少名牌包包多少唇膏眼影?咱倆要是位置對調,我下一秒鐘就把你給賣了。
侍女們提著燈籠穿行,聽說她們都是家鄉遭災、孤苦伶仃,被芍藥夫人撿了回來。時不時會有類似公孫大娘一樣的高人來觀內挑選弟子,對侍女們來說是最好的出路;其次是被來喝酒的客人看中,帶回家做丫鬟小妾,可保衣食無憂。若兩條路都走不通,芍藥夫人會安排媒人為她們尋一戶平常人家,也算善始善終。當然,也有一些發誓侍奉夫人終生的,她們會成為替身,飾演老了的夫人,畢竟如果百花觀主人數十年都是一個面孔,難免遭到懷疑。
倆人來到大門附近時,聽見外面有人叫道“開門”,不由相視一笑。由于通緝犯在此避難,所以百花觀今天歇業,想必是常客吃閉門羹了。
下一個瞬間,有人凌空翻過墻頭,穩穩落地,卻是一位丹鳳眼美男子,寬袍大袖,氣度瀟灑,唯一缺點就是略矮。他見著寂寞芬芳,問:“今天不做生意?”
這人應是練家子。屠詩微微低頭,大半張臉隱沒于黑暗中。
寂寞芬芳還沒說話,芍藥夫人已適時出現,拿扇指著美男子,嗔道:“全長安到處都是酒肆,為何非要到我家?”
美男子嬉皮笑臉:“姐姐息怒,我聽說你這兒有新酒名為‘春秋’,怎么能錯過呢!”
“少和我姐姐妹妹的,你哪兒聽說——”夫人哼了一聲:“好你個公孫,子時告訴你的事,丑時全九州都知道了!誰告訴你的,你找誰討去,別煩我!”
美男子趕緊上前抓住夫人的手,撒嬌式地搖:“哎呀不要小氣嘛,我就喝一杯,不,就一口!”
夫人拿扇柄戳了他額頭一下:“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兩人談笑,親昵非常。寂寞芬芳對屠詩耳語:“那位是李方琳。”
李方琳?!“九把刀”之一?連避難都能遇見絕世高手,屠詩不由多看幾眼,原來美男子是個以男裝打扮的美女。
“醉妍刀”李方琳:??級,刀客。刀法極詭,江湖耆宿贊曰“醉態妍生”,名列“九把刀”中第九。雍州長安城人士,九位刀客中唯一的女子。素來以男裝示人,流連勾欄,癡醉煙花,酒量甚淺,清醒時刀法平平,酣醉時卻能通神。本是武將之女,因其父被朝廷問罪的緣故淪落青樓,被迫接客那一夜癡狂暢飲,然后奪路而逃,在場的“九把刀”之首烏霆殲竟攔她不得,從此聲名大噪。年過雙十仍未婚嫁,又因平時只親近女子,江湖傳聞其不喜男子、有磨鏡之癖。謠言日盛,不過其人依舊我行我素。擅長技能有【????】、【????】、【????】、【????】。特長是????。
“夫人結交廣泛啊!”屠詩不由感嘆。
李方琳忽然一拍額頭,吐舌道:“姐姐,你就把門打開吧,外面還有別人等著做生意呢!”
“你還帶了誰來?”夫人警惕。
“不是我帶的,某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公孫姐姐也。他可不像我一樣懂輕功,請姐姐放他進來。”
“好,聽你們的,開門,都開門,還有沒有王法了,這百花觀是我開的還是你們開的!”夫人作怒,示意讓屠詩開門。
門一開,氣氛就變了。夫人臉上失去表情,雙眼飛速地左右轉動幾下,似是思索對策,然后緊走幾步來到門前,以身體擋住屠詩,綻放笑顏:“哎呦,您今天怎么來了?”
李方琳則是驟然爆發氣勢,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檐下燈籠黯淡到極點;屠詩感覺腳下一空、失重感來襲,驚得汗毛直立;而寂寞芬芳則要用力抓住屠詩手臂才不至于摔倒。隨后李方琳露齒一笑:“烏大人。”
順著兩人視線往門外看,只見一位披衣敞懷的紅臉大漢和一青衣文士,后面還有十來個捕快打扮的男人,只不過除了文士,其余人的眼神都很放肆地在夫人身上逡巡。青衣文士眼神迷離,醉醺醺地對著夫人嘿嘿傻笑;紅臉大漢笑道:“今天我和兄弟們想放松一下,半路見到張先生,就和他一起過來了。聽說夫人今夜有好酒,我可不能錯過!”
李方琳低聲道:“什么半路!明明就是剛來的!”她的字音雖低,卻像是火藥,情緒隨時可能爆發。她和對方有過節?誰能和“醉妍刀”有過節卻還能大搖大擺地出現?
屠詩見狀不妙,問:“那又是誰?”
寂寞芬芳手里還拿著油燈呢,直接用另一只手蓋上去,用掌心熄滅火焰,如此一來屠詩整張臉都陷入朦朧中。她聲音顫抖(卻不是因為燙傷),如果不是刻意壓低聲音,估計已經歇斯底里地狂叫了:“你快找地方躲起來,那是烏霆殲!”
“屠刀”烏霆殲:??級,刀客。擅長借刀殺人,江湖耆宿贊曰“天下正氣”,名列“九把刀”中第一。雍州人士,是刑部總捕頭。黑白二道都吃得開,無人敢得罪他。曾策劃了幾次事件,把一些小有名氣的武林高手送入大牢,許多人因此家破人亡。喜歡飲酒作樂,經常帶著親信夜游,途人無不畏之。擅長技能有【????】、【????】、【????】、【????】。特長是????。
烏霆殲是刑部總捕頭,御清鋒是通緝犯,兩人相遇有且僅有一個結局,而寂寞芬芳不想看到那種結局。
但已經晚了,烏霆殲近在咫尺,小動作豈能不察?他探頭,視線越過夫人肩膀,落在屠詩身上,那臉膛又紅了幾分,笑問道:“怪了,百花觀里居然有男人?”
芍藥夫人拿扇子作勢要打對方,掩嘴笑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這位是客人。芬芳,還愣著做什么,去喊你師傅準備,今晚有貴客到!”
寂寞芬芳擠出笑臉應是,拖住屠詩的手走起來,一走過拐角便飛跑起來,左拐右拐,跑了三分鐘才停下,看向屠詩。很難形容她是什么表情,但屠詩感覺她要哭出來了。他們的到來驚動了青蛙,腳邊池塘傳來一聲撲通。
“這里已經不安全了。真沒想過他會來!都是李方琳,要不是她來了,百花觀就不會開門——”
“你明知道不關別人的事。”屠詩笑了:“我右師傅是個道士,整天說什么因果,我以前不懂,但現在懂了。”
一切的因是他:是他起意要喝“春秋”,才會讓在場的公孫大娘得知,繼而把消息傳播出去。從更宏觀的角度來說,一切的因也是他:是他主動幫助包季晚,是他調查北虎幫,是他選擇踏上逃亡之路。A和B,一個選項通往悲劇,一個選項通往正常的人生,假如讓他再來一次,他會怎么選擇呢?他很可能做出同樣的選擇。性格決定命運,他不能怪別人,要怪就怪自己為什么永遠要選“錯誤”選項。
“話說這里有后門嗎?”屠詩問。
寂寞芬芳正要回答,他們身后傳來腳步聲,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玩家不疾不徐地走來:“后門?御清鋒啊御清鋒,你還想跑?我已經在論壇上發布帖子了,五分鐘內百花觀就會被圍個水泄不通,你哪兒都去不了。”
寂寞芬芳如護住小雞的母雞,伸手攔在屠詩身前,叫道:“斑斕錦!”
總算來了位屠詩知道的人——雍州風流人物,斑斕錦,是為烏霆殲的徒弟,但更像是跟班,直接在刑部當差。這斑斕錦五官還算端正,可頷部一塊胎記大煞風景,把嘴巴包含其中,因此斑斕錦也有個外號叫“烏嘴狗”,“狗”之一字暗諷他是烏霆殲的爪牙。他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幾遍,笑得可開心了:“芬芳,我說話算話,三七分,你三我七。”
“什么三七分——”女孩忽然聽明白了,驚懼地扭頭看向屠詩:“我沒有!我沒有出賣你!我知道了,他跟蹤我們!”
“幸好你不是戰斗職業者、沒辦法獨力對付御清鋒,要不然你也不會分我一杯羹,對吧。”
“膩舍撒(說啥)?!膩個瓜皮、哈慫,胡舍八道!”
寂寞芬芳罵著,就上前要打斑斕錦耳光,被對方一把握住手腕,掙脫不得。斑斕錦剛要說話,臉色一變,因為另一只手已握住他手腕——是御清鋒。御清鋒什么時候來到身邊的?動作完全看不清!不愧是“閃劍”!
屠詩用眼神說:放開她。
斑斕錦右手慢慢摸向腰間佩刀。
屠詩像是沒看見對方小動作,依然直視對方雙目。
池塘蕩開一圈漣漪,光影在墨色中浮動。
這時候有人叫道:“芬芳!告訴你多少次了,女娃和臭男人挨挨碰碰,成何體統,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三人看去,卻是雙手叉腰站在去路的公孫大娘。
斑斕錦率先放手,笑道:“怕什么,嫁給我不就完了?”
寂寞芬芳揉搓皓腕上的淤青,恨恨道:“嫁給你就真完了!”
屠詩松手。這時燈籠火光向這邊移動,只聽得芍藥夫人遙遙喊道:“芬芳,還不去準備?”
斑斕錦抬手示意屠詩:“喝酒去?”
宴無好宴,酒無好酒,屠詩點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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