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原來這譚峭，乃唐末晉江人，表字景升，頗有道術，因閩王王昶拜其為師，賜號為“金門羽客正一先生”，所以天下盡聞其名。其姓在譚氏，海內相傳，是以譚氏族人多有記得這位得道的同宗。 </p>
<p>譚峭聲名紅極一時，后有南唐后主李煜召其入金陵，欲賜官與財物，但先生固辭不受。后主深為感動，便又賜號“紫霄真人”，因此后世又有“譚紫霄”之說。譚峭著《化書》六卷，傳布后世，最后尸解成仙，至今嶺南以及南洋有其傳說。</p>
<p>鰲祥公見果然是正一先生，急忙跪伏在地，作揖道：“晚輩已犯下大錯，再難挽回，還望先生指點迷津�！� </p>
<p>“你不久就要棄世，你兒即將主持家事。我來試探你時，無意發現了一個女娃兒。她頭頂隱約有一團金光，料必是哪一路圣仙流落紅塵。若能娶了此女為媳，譚氏必定可以再續善緣，造福子孫。”正一先生道出玄機。</p>
<p>鰲祥公已知自己不久離世，此時聽說能得到一位佳媳，再續譚氏善緣，不禁大喜過望：“敢問先生：不知那女娃兒現在何處？”</p>
<p>“便在那西門外義莊里。前日偶遇，見她印堂發黑，將有禍至，所以今日邀你速去攀了這門親事，若是遲了，恐遭變故。”正一先生道。</p>
<p>“好！我這便隨先生前去�！宾椣楣钚挪灰�，爽朗答應。</p>
<p>俗話說：事要趕早不趕晚。于是鰲祥公與正一先生匆匆走出木行來。</p>
<p>******</p>
<p>木行院子外，胡三已請來十多名幫工，正在打樁拽蓬，準備架起兩口大鍋，熬粥施舍。</p>
<p>胡三掄著鐵錘兀自敲砸木撅，見鰲祥公出來，便一個不留神竟砸在腳背上，痛得他嗷嗷怪叫，扔了錘，捂了腳，金雞獨立，蹦蹦跳跳，卻不妨又被一口大鍋給絆倒，反扣在頭上，狼狽不堪。</p>
<p>眾幫工和乞丐看見，一個個哈哈大笑，開心之極。</p>
<p>胡三氣怵怵地爬起來，咬著牙，忍著痛，迎上鰲祥公道：“祥公，要去哪里？江邊堆料場上，木商們正在搶木料呢！”</p>
<p>“無妨，木料都已敲了鈐記，一時半會丟失不了。我有急事去去就回�！宾椣楣�。</p>
<p>“有什么急事，比丟了木料還急？”</p>
<p>“自然是比丟了木料還急。你不必管，先辦好了這場施舍再說�！宾椣楣f過，與正一先生大步流星直奔宛陵城西門外義莊而來。</p>
<p>******</p>
<p>二人出了宛陵城西門，走過一塊刻有“望城崗”字樣的石碑后，便遠遠覷見一座殘破的義莊掩映在樹林里，院墻低矮坍陷，門樓傾斜欲倒。四周荒草雜亂叢生，一片破敗蕭瑟的景象。</p>
<p>“到了到了……就在前面的義莊里。”正一先生用柱杖指點道。</p>
<p>“哦，怎么住在這荒僻之地？”鰲祥公道。</p>
<p>“那你說乞丐應該住在什么地方？”</p>
<p>“這……”鰲祥公啞然無語。</p>
<p>“我看你也要扮成乞丐，才好進去�！�</p>
<p>“全憑先生做主。”鰲祥公道。</p>
<p>正一先生頷首，便用柱杖在鰲祥公周身繞了一圈，復吹了一口氣。</p>
<p>奇怪哩！</p>
<p>不過須臾，鰲祥公便變成了一副乞丐模樣，衣袍破舊，草鞋破爛，而且手里多了一只破碗，一雙斑駁舊筷子。</p>
<p>二人各敲一敲筷子和碗，在當當破響聲中，彼此會心一笑，徑朝義莊門樓下走來。</p>
<p>才走進義堂，便聽見里面傳來呼喚聲，正一先生慌忙拉住鰲祥公，悄悄地躲入義堂里一具腐朽的棺材后面，仔細辨聽。</p>
<p>“儀兒……儀兒……你在哪里�。俊贝藭r，又傳來一陣呼喚聲，原來那義堂后墻下躺著一位中年漢子，面目黯淡，神色苦艾。</p>
<p>“爹爹，我在后堂外面，正在為爹爹熬肉湯哩�！币宦曒p柔的應答聲從義堂后面傳來。</p>
<p>“哦……哪里討來的肉��？爹可是好幾個月都不知道這肉的滋味了啊�！蹦菨h子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p>
<p>“街上討來的。爹爹，肉湯我已經熬好了，這就給您端來�！�</p>
<p>話落不久，就見門檻外慢慢走進來一位烏發微亂的少女，身材適中，相貌姣好，雙手里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哩。</p>
<p>少女碎步顫顫地走到漢子身邊，屈身坐了下來，一邊用羹勺攪拌肉湯，一邊努嘴徐徐吹了吹熱氣道：“爹爹，肉湯來了�！�</p>
<p>那漢子輕撫少女烏發道：“真是可憐我兒了，爹這又傷又病的，恐怕是好不了了�！�</p>
<p>“爹爹不要擔心，有女兒在呢。”少女安慰道。</p>
<p>“我知道儀兒孝心，只怕到不了青陽，爹就……爹就……唉……這叫爹如何安心走哇�！蹦菨h子說完，潸然淚下。</p>
<p>“爹爹還是先喝肉湯吧�！鄙倥蝗炭匆姼赣H落淚，就將肉湯舀了一勺喂去。</p>
<p>那漢子忍著淚，張開口，準備吮湯。</p>
<p>突然，傳來顫微微地乞討聲：“姑娘……姑娘……老叫花子也有三五日未進米粒了，正是饑餓，姑娘可否舍一碗我吃�！�</p>
<p>少女聞聲，嚇得一跳，回頭看去。</p>
<p>只見地上慢慢地爬過來兩個老乞丐，衣衫破敝，神色凄蒼，其中一個正伸岀臟碗乞討哩。</p>
<p>少女措手不及，不由面露為難之色，怯生生地覷了漢子一眼。</p>
<p>那漢子開口道：“遇見了，就是緣份。儀兒呀，還有肉湯嗎？勻他們一碗來吃�！�</p>
<p>少女眼內掠過一絲驚慌和無奈，輕聲答道：“有……有……還有哩。這位伯伯您先吃著，我再去盛兩碗來�！�</p>
<p>少女便小心翼翼地將湯碗遞給了正一先生，又取過二人手中的叫化子碗，跚跚而去。</p>
<p>正一先生舀起一勺肉湯，喂給那漢子來喝。</p>
<p>漢子喉結波動了幾下，搖了搖頭道：“我不餓。兩位三五日都沒吃了，可先吃了它，暖暖胃。”</p>
<p>這漢子身處饑饉之中尚且憫恤他人，鰲祥公不禁心生歆佩，便問他為何淪落至此。</p>
<p>那漢子長嘆一聲，便將遭遇說了出來。</p>
<p>原來漢子姓周名通，河貢縣人氏，本在縣衙里任押司之職，為人剛直，因得罪了當地惡霸，被誣陷坐了大牢。</p>
<p>其妻花盡家私疏通關節，卻被那狗縣官拿捏，要行茍合之事。其妻為保節操，就跳樓自殺了。</p>
<p>那狗官又欲奸污其女，被好友所救。</p>
<p>周通一怒之下，就越獄打傷了那狗官，攜帶女兒，逃出河貢縣，一路走荒郊野外，準備到青陽投親避禍去，但受刑太重，且又發病，到了這宛陵郡就再也走不動了，只好暫歇在此處，乞食度日。</p>
<p>鰲祥公聽罷周通敘說，直氣得虬髯倒豎，雙目噴火：“如今這世道！連當小官的都到處磨牙吮血，胡作非為，難怪妖精都出來作祟�？珊弈枪饭俨辉诖颂�，否者，我譚某定替周兄弟出一口惡氣！”</p>
<p>“多謝，多謝……多謝譚兄仗義�！敝苎核咀饕靖兄x道，“譚兄雖為乞丐，卻有一身義氣，好叫小弟佩服！”</p>
<p>“哪里哪里……譚某就是這個臭脾氣�！宾椣楣珦u手道。</p>
<p>“譚兄如此義氣，可否答應小弟一個請求�！敝苎核竞銮蟮�。</p>
<p>“有何請求，周兄弟盡管說來�！�</p>
<p>“譚兄若不嫌棄，可否收小女為義女�！�</p>
<p>“周兄弟何出此言？”鰲祥公驚道。</p>
<p>“小弟傷已重，病已久，自知此命不長，但又舍不得拋下我兒。這……或許是老天可憐見，今日得遇譚兄，愿望成全。如此，小弟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將感恩不盡�！敝苎核竞瑴I拱揖道。</p>
<p>“這……”鰲祥公露出難色。</p>
<p>“怎么？譚兄不愿意？”周押司眼里掠過失望。</p>
<p>“非也非也……”此時，正一先生接過話茬道，“不愿收為義女，倒是可以聘為兒媳。我家有一侄兒，品行端正，正與令愛年紀相仿，兩家如果結為姻親，豈不更好？”</p>
<p>“譚兄，此話當真？”周押司握住鰲祥公的手臂，興奮道。</p>
<p>“正是，家中正有一犬兒，若周兄弟不嫌棄，譚某自然求之不得。”鰲祥公道。</p>
<p>“果真如此，我……我……我周通死也瞑目了。”周押司緊抓住鰲祥公的手臂，激動不已，熱淚盈眶。</p>
<p>周押司深知自己命不長久，雖死無懼，但對女兒憂心不舍。今日他遇見這兩個乞丐，盡管窮困狼沆，卻極合他的脾性，因此在萬不得已之下，才做出這種選擇，好歹在臨死之前，也算是替女兒找到了落腳之處，給了自己一個交待。</p>
<p>******</p>
<p>過有多時，義堂門外傳來話語：“爹爹，肉湯來了�！�</p>
<p>話落處，少女端著兩碗肉湯慢慢走進義堂來，陽光印在她瘦弱的身子上，顯得瑟瑟顫顫，好招人憐。</p>
<p>周押司趕緊抺了眼淚，用手招喚道：“儀兒啊，快過來，快過來……我今日許了你一門親事，快過來拜見你的兩位公公�！�</p>
<p>少女聽說此話，驚得一身冷汗，百般無措，父命不可違也。</p>
<p>因此，她將兩碗肉湯輕輕擱在地上，攏了攏亂發，整了整衣裙，畢恭畢敬地上前行叩拜大禮：“幼儀拜見兩位公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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