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是啊，我等服侍老師左右，每每登堂入室，老師叫我們去那人界，我們都不敢去，他一個灑掃童子膽敢主動請纓。”</p>
<p>“無知者，無畏也。此話說的就是他風雪亭了。”</p>
<p>“一個出生鄙微的灑掃童子，從來沒有登堂入室，能知道多少儒義？只怕老師這回是看錯了人嘍。”</p>
<p>“那也說不定，或許他風雪亭能夠擔當此任呢？”</p>
<p>“哈哈哈哈……笑話！他風雪亭能擔當此任，只怕那老母豬都能上樹去了。”</p>
<p>“正是正是……哈哈哈哈……”</p>
<p>“哈哈哈哈……”</p>
<p>眾弟子冷嘲熱諷，言語精彩，時而引發快活大笑，卻并不知老師已悄悄地站在照壁旁屏息聆聽。</p>
<p>圣人直聽得眉頭一蹙一蹙，微微搖頭不已。</p>
<p>此時，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忽然閃出身來，沉聲道：“你們在這里胡嚼什么？那灑掃童子雖然出生卑微，經綸學問也不及你們萬一，但他勇于擔當，身體力行，自然比你們在這里清談要好上許多。”</p>
<p>話音落處，圣人一拂袍袖，沉臉而去。</p>
<p>眾弟子自矜在大成府內頗得老師衣缽真傳，由來自命不凡，突然被老師猛戳了一下脊梁骨，剎時冷汗颼颼直冒，呆如木雞愣在那里。</p>
<p>******</p>
<p>圣人深知風雪亭德行微淺，日夜為其怛憂。</p>
<p>轉眼之間，數日又過。</p>
<p>那日圣人剛用過晚膳，正在喝茶漱口。</p>
<p>一名弟子慌慌張張來報：“老師：風雪亭回來了，他懷里還抱著一個大姑娘家哩。”</p>
<p>“什么，抱著一個大姑娘家？這是怎么回事？”圣人聞說遽驚，連忙放下茶盅，三兩步走出用膳廳來。</p>
<p>果然，在那滴水檐下，風雪亭懷里托抱著一位妙齡女子，放也不是抱也不是，慌慌囧囧地站在那里。</p>
<p>周圍站立著十幾名弟子正在指指點點，面藏狡黠。</p>
<p>圣人見此景，責問道：“雪亭：我叫你去鐘山幫助大護法降伏燭龍，你卻為何抱著一個姑娘家回來了？”</p>
<p>眾弟子聞責，趁機刮臉蛋，搖腦袋，吃吃暗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p>
<p>風雪亭怯怯道：“學生已去過鐘山，但鐘山已被一片金光罩住，沒有一個人影，學生見那山下扎有軍營，就去打聽了一下。</p>
<p>有黃帝陛下的御醫巫彭告訴學生：大護法與普賢大士往北邊追趕燭龍去了，但并不知去了哪里。</p>
<p>學生只好往北界上尋找，也沒有找著，卻巧碰到這位姑娘，好像受了重傷，這便把她帶了回來，求老師相救。”</p>
<p>圣人聽說此話，緩步走下滴水檐來，近前一看，不禁大驚失色。</p>
<p>他急喚道：“雪亭：快！快！快快快……快把她送到南廂客房去。”</p>
<p>圣人神色驟變，風雪亭也好似驚慌了一般。</p>
<p>他噔噔噔地飛步上了臺階，直奔南廂客房，但他卻不知懷里摟抱的正是“三教無量大護法，九天飛罡斬祟仙”九天玄女哩。</p>
<p>風雪亭與玄女驀然邂逅，看似蹊蹺，但仔細探究，未嘗不是偶然中的必然：風雪亭往北界上尋找，而玄女脫陣走的正是西南界，并且她陰元大傷，神思恍惚，飄蕩在空中不知所去，因此就讓風雪亭給撞見了。終歸來說，這“緣”之一字，誰又能說得清楚，該來的總會來，該去的也總要去。</p>
<p>風雪亭直奔南廂客房而去，眾弟子也都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一時腳步雜沓，隨后跟來，欲瞧個端睨。</p>
<p>圣人來到南廂客房內，一臉慍色地遣開眾弟子，并命風雪亭將玄女放躺在床榻上，出房關門，在外護法，不準任何人靠近。</p>
<p>他隨即指凝大成道德元光，在廂房四周布下結界，那大成道德元光閃爍沖天，竟有十多里開外。</p>
<p>然后圣人徑至榻上，盤膝而坐，雙掌運功，為玄女固元定神，調御元氣。</p>
<p>眾弟子退將下來，遠遠偷窺，只見南廂客房內金光震射，時斷時續，好不神奇。直至次日中午，眾弟子一個個眼皮都打起架來，也沒有瞧出什么名堂，這才阿欠連天地陸續散去。</p>
<p>風雪亭一直護法在門外，不敢懈怠，那腦袋慢慢垂下去猛然又抬起來，猛然抬起來又慢慢垂下去，不知多少次想打盹，但眨眨眼，提提精神，又勉強支撐住了。</p>
<p>兩日過后，圣人才撤去大成道德元光，緩緩走出南廂房，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p>
<p>他輕喚道：“雪亭，你過來……”</p>
<p>“誒。”風雪亭應一聲，謹慎上前，鞠躬道：“老師有何吩咐？”</p>
<p>圣人徐徐吁了一口氣，道：“幸好你送來得及時，否則大護法就十分危險了啊。”</p>
<p>“啊？她…她…她就是大護法九天玄女？”風雪亭滿臉震驚，忍不住發問了一句。</p>
<p>“不錯，她就是三教大護法九天玄女。現在大護法受了重傷，盡管我穩住了她的傷勢，但她陰元被奪，陽元在體內亂走，一時難以調愈，只隔它三四個時辰，又來游走一次……此時仍然處在危險之中。”</p>
<p>風雪亭聽說那話，暗思道：難怪看起來，好像在打冷擺子，而身上卻又像著火一樣燙人哩，原來是金池受損，陰陽失調。</p>
<p>因此他頗為擔心地問道：“老師：那該怎么辦？”</p>
<p>“我已想到一個辦法。”圣人胸有丘壑道，“此去兩萬里之外，有一座敦薨山，在此山北邊的辟蕩崖上，生有一種靈草，叫‘紫靈草’。此草色紫，有莖無葉，乃是至陰之物，可以鞏固陰元。如果有它，倒是可以救個急。我現在抽不開身，你速去那里采一籮筐紫靈草回來。”</p>
<p>“是，學生這便去。”風雪亭應諾，轉身欲去。</p>
<p>圣人忽又叫停他道：“你這樣急著去，可知敦薨山在哪里？”</p>
<p>“學生知道：敦薨山在昆侖山東北面，學生昔日在山海界內除魔衛道時，曾游歷過那里。”風雪亭答道。</p>
<p>“好，如此甚好。”圣人頗為高興，忽又囑咐道，“那里有位守山大神，道行雖說不高，但也是我的前輩。若是它不肯借，你也要好生相求，切不可丟失了我道。”</p>
<p>“是。”</p>
<p>“你務必盡早采了紫靈草回來，千萬不可耽擱。”</p>
<p>“學生明白。”風雪亭答過，控身施禮，急急退出南廂房。</p>
<p>風雪亭自去儲藥房取了筐簍，背在肩背上，縱身上了金頭碧麒麟，追風趕日一般朝敦薨山而來。</p>
<p>******</p>
<p>敦薨山乃在山海界西界，昆侖山東北，山勢嵯峨直摩云霄，白雪冷棕綿延不絕，端的是奇麗雄偉,風光無限。</p>
<p>風雪亭駕御著金頭碧麒麟，一路風掣電馳，行有多時已到了敦薨山北面辟蕩崖，原來這辟蕩崖勢如刀削，直下萬丈，因此十分容易尋找。</p>
<p>只見敦薨山上界一碧千里，紅日當照，下界卻是銀裝素裹，白雪皚皚。而辟蕩崖畔，冷棕垂掛冰棱，銀花吐露玉蕊，白花花，亮晶晶，一派雪地風光。</p>
<p>陰寒的冷風從幽谷深處旋轉而上，凜冽如并刀，吹得人骨頭毛孔都收縮得鐵緊，甚至連氣息都不情愿多呼吸一口。</p>
<p>風雪亭才飛至崖畔，冷風席卷而來，好似一瓢雪水倏然潑在身上。</p>
<p>“啊嚏！”</p>
<p>他一張口，猛然就打了一個清脆響亮的噴嚏，把附近冷棕上的積雪都震得簌簌掉落下一堆，仿佛引起一場小小的雪崩。</p>
<p>在積雪震落的同時，忽從一株巨大冷棕上，“嘩啦”一聲掉落下一個東西來，譬如隕石墮地，直打得碎雪飛濺四射。</p>
<p>一陣“嘎哦嘎哦”地痛叫聲中，從那雪堆里拔出一張長喙，不停地左右晃擺，原來那東西長著鴨似的吻喙。</p>
<p>卻見那東西一邊摸著似乎被撞彎的長喙，一邊沙啞著嗓子怒道：“嘎嘎嘎……誰在這里嚇我，差點把我這俏嘴兒都給摔斷了？”</p>
<p>話音落處，從碎雪堆里爬出來一個怪物，身高不過四尺，扁脫頂，長喙子，沒有下巴，脖子忒長，手長足短皆有蹼，竟不似人類，卻會說人話哩。</p>
<p>這怪物或許就是老師所說的敦薨山守山大神了。</p>
<p>風雪亭覷見暗道，輕輕一催金頭碧麒麟，橫空落在了辟蕩崖崖畔上。</p>
<p>剛勒定金頭碧麒麟，風雪亭忍不住“啊嚏”一聲，又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p>
<p>卻巧離那怪物頗近，直噴得它一頭一臉的氣沫。</p>
<p>那怪物十分惱怒，蹼掌直拂嘴臉，呸呸亂吐。</p>
<p>風雪亭躍下金頭麒麟獸，上前致歉道：“晚輩失禮了，還請前輩見諒。”</p>
<p>那怪物手忙腳亂一陣后，抬眼看見金頭碧麒麟，遂咦了一聲道：“這是東方圣人孔仲尼的坐騎，你小子怎么騎著它到我這敦薨山來了？你小子來這里想干什么？”</p>
<p>“學生奉家師之命，特地前來求一筐簍紫靈草。”風雪亭鞠躬道。</p>
<p>“嘎嘎嘎……”那怪物怪笑數聲，沒好氣色道，“果然是沖著我的紫靈草來的。倒是口氣不小啊！這草一千年也生不出兩束兒，你一討就是一筐簍？”</p>
<p>“這是家師的吩咐，正等著此草救人，萬望老前輩成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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