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兩個小鬼穿窗而去，尚婉和鐘萬飛步疾追。</p>
<p>直追過四五里地，二人才各抓住一個小鬼，押在稻田邊的草地上。</p>
<p>鐘萬自背后抽出七星劍，指喝道：“大膽小鬼！你們不好好呆在陰界，卻為何跑到陽界來鼠摸狗盜，撓亂人家？”</p>
<p>兩個小鬼趴跪在地上，渾身顫抖，惶恐不安。</p>
<p>其中一個瘦鬼哆嗦道：“道長饒命，道長饒命，小的是奉……”</p>
<p>那話剛說出上半句哩，另一個胖鬼忽然死揪了瘦鬼大腿一下，痛得它直咧嘴巴，就把那下半句話硬吞回肚中去了。</p>
<p>那胖鬼佯作哭泣狀，接話道：“小的兩個本是兄弟，都死于強盜之手，因念著家中老母獨居陽界，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就準備偷些金銀接濟她老人家度日，不料被兩位道長發現，還請兩位道長可憐可憐，饒過我們一次。”</p>
<p>“是啊是啊，還請兩位道長可憐可憐，饒過我們一次。”瘦鬼連聲附和。</p>
<p>“看你兩個倒是有孝心的鬼，今日就饒過你們，以后不準再出來打撓陽界人家了。”尚婉心地善良，信以為真，就生岀憐憫來。</p>
<p>“是是是……”</p>
<p>“小的兩個再不打撓陽界人家，這就告退，這就告退……”</p>
<p>兩個小鬼叩頭謝恩，慌慌張張卷一陣陰風奔逃而去。</p>
<p>鐘萬對兩鬼行那齷齪之事耿耿于懷，卻又不好意思開口。</p>
<p>此時，他懷疑道：“師姊：哪有陰界鬼孝敬陽界人的事，這豈不觸犯了陰律？我看一定另有隱情！”</p>
<p>尚婉一時憐憫，倒不曾細想，便道：“算了算了……那壯年漢子一看就是個跋扈的財主，嚇唬嚇唬他，分他些金銀給窮人又何妨？”</p>
<p>“好吧，算了算了！”鐘萬摔摔手，表示無奈。</p>
<p>“這天色也晚了，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投宿吧，明日再繼續尋找。”尚婉提議道。</p>
<p>鐘萬點頭同意，將七星劍收回劍鞘。</p>
<p>于是，二人繼續沿黃土路向前走去，準備找一家客棧或農舍歇宿，可是原本以為再走片刻，便可以尋找到過夜之處，殊不料走過一程又一程，也沒有發現一處村落，而且山路反而變得愈加蜿蜒崎嶇，盡在山梁子上繞來繞去。</p>
<p>二人正值無奈，準備御風而行，忽然看見前邊的大路旁，有一座魅森森的破土隍廟，綠火磷磷，陰氣四射，時不時有鬼火從四面八方飛將進去。</p>
<p>鐘萬吃驚道：“師姊，那前面土隍廟里怎么聚來那么多鬼火？”</p>
<p>“我也看見了，怎么有那么多鬼火？”</p>
<p>“怪事！師姊，我們看看去。”鐘萬話落，疾步如飛，人影已失。</p>
<p>尚婉無奈，腳下踏風，徑朝那座破土隍廟飛奔而來。</p>
<p>******</p>
<p>那土隍廟方圓有數十丈開闊，院垣低矮，門樓破壞，走廊和殿堂脫落斑剝，里里外外都生長出一米多高的荒艾野草，十分的荒涼蕭敗。</p>
<p>天光黑暗中，有許多綠磷磷的鬼火陸續飛進那土隍廟內，頃刻絕盡。</p>
<p>尚婉和鐘萬飛步疾行，不多時便到達土隍廟。二人越過低矮院垣，悄悄潛行到殿堂前窗戶底下，偷窺殿堂內有何動靜。</p>
<p>只見昏魅魅的光影里，那殿上供案后，兀自端坐著本處的楊土隍，滿臉紫光，鬼眼白森，端的十分嚇人。</p>
<p>油漆駁落的供案上擺放著一座偌大的鐵制功德箱。</p>
<p>供案兩旁各站著一名白臉蓬鬢的鬼將，手中握著黑不溜秋的樸刀和鐵叉。那殿堂下卻跪伏著四十多個小鬼，噤不吱聲。</p>
<p>那楊土隍巡視眾小鬼一番后，問道：“扭里精，扭里怪！大家都到齊了嗎？”</p>
<p>“稟報楊爺：到黃家沖的胡車巴道還沒回來。”左下首鬼將扭里精拱揖回答道。</p>
<p>“也罷！城隍爺這些日催得緊，就不等他胡車巴道了。大家都快快獻上來吧，明晚我也好去城隍爺那里交差。”那楊土隍說過，用手拍拍功德箱道：“大家開始吧。扭里精，記賬；扭里怪，稱秤！”</p>
<p>眾小鬼聞話，陸續起身，排好長蛇隊形，一個個緩緩走到功德箱前，或從胸懷內，或從衣袖內，掏出一塊塊閃著光芒的東西。</p>
<p>咦吔？</p>
<p>原來那些閃著光芒的東西都是黃金哩！</p>
<p>但見那些黃金有元寶形的，有長條形的，有方磚形的，也有碎塊兒的……大小不一，閃閃發光。</p>
<p>眾小鬼一個個把黃金遞給扭里怪過秤。</p>
<p>扭里怪用一桿小秤稱過，然后傾入功德箱內。扭里精站在一旁，左手捧著帳冊，右手執筆記帳。兩頓飯的功夫，黃金全部過了秤，賬目也全部記錄下來。</p>
<p>眾小鬼紛紛退至殿下站立。</p>
<p>楊土隍問道：“扭里精：數目都齊了嗎？”</p>
<p>扭里精回稟道：“稟報楊爺：還差一百三十一兩七錢。”</p>
<p>“什么！還差一百三十一兩七錢？這兩次的黃金怎么總是湊不夠數字，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楊土隍紫臉一沉，喝問道。</p>
<p>眾小鬼聞聽喝問，撲嗵嗵全趴在地上，屁股翹得老高，瑟瑟發抖。</p>
<p>殿堂內鴉雀無聲，只剩下楊土隍兩道白森森的目光掃來掃去。</p>
<p>過了許久，有一位瘦鬼略微抬起頭來，怯怯地稟報道：“小的們道行低淺，怕陽氣，懼豪光，向來只找那些衰人家和窮人家收刮黃金。這地界上，已收刮過幾次，現在只剩下些陽氣和豪光盛的人家，雖有黃金，但小的們害怕，都不敢去，因此日漸艱難。”</p>
<p>“屁話！辦事不利，卻拿話來搪塞楊爺！”楊土隍拍案大怒道，“難道非要楊爺我掉了腦袋，你們才肯放心嗎？”</p>
<p>“不敢不敢……小的不敢……”那瘦鬼伏地叩頭不停，其實它正是尚婉鐘萬遇見的二鬼之一。</p>
<p>眾小鬼見狀，也嚇得紛紛磕頭如搗蒜：“小的們不敢，小的們不敢……”</p>
<p>這時扭里精連忙作揖道：“請楊爺息怒。兄弟們都是些小鬼，怕那陽氣和豪光盛的，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黃金數目不夠，不知可否向城隍爺通融一下，用銀子玉器等物件來代替一回？這樣，事情也許就好辦許多了。”</p>
<p>“對你們說了多少遍了，黃金！黃金！城隍爺要的就是黃金，不是其他物件！”楊土隍惱怒道。</p>
<p>“那……那就不好辦了，這地方上的黃金有枯竭的時候，而那上頭卻沒有滿足的日子。”扭里精嘀咕道。</p>
<p>“明晚我就要到郡縣里交差去了，上個月的黃金還欠著呢，如果這個月交不齊，八成就象東邊的葛土隍一樣，咔嚓一下腦袋不保了。”楊土隍瞪眼道。</p>
<p>“楊爺，小的這里倒想到一個主意：今夜就叫兄弟們再辛苦一趟，務必湊足那一百三十一兩七錢金子，您看如何？”扭里怪建議道。</p>
<p>“嗯，這辦法可行，就這么辦吧。”楊土隍點點頭，又吩咐道，“可是你們要記住：速去速回，切不可磨蹭到天亮還湊不夠數字。”</p>
<p>“是！”眾小鬼齊聲應諾。</p>
<p>“大家不要再耽誤時間了，速去速去吧。”楊土隍揮揮手，命令眾小鬼速去辦差，他自己則頹唐地坐倒在靠背椅上，黯然神思。</p>
<p>******</p>
<p>土隍廟內楊土隍和眾小鬼的對話早被躲藏在殿堂窗戶下的尚婉鐘萬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p>
<p>鐘萬剛觀察殿內時，就已發現那一胖一瘦兩鬼也在其中，此時聽到它們對話，頓時氣炸肺腑。他咕嚕道：“原來是這土隍親自命令那些小鬼做這傷天害人的勾當，我既然遇見，豈能饒過它們？”</p>
<p>鐘萬說罷，抬手抽劍，準備闖入殿內，卻忽然被尚婉抓住胳膊。</p>
<p>“師弟不可魯莽，聽那土隍的話兒，好像這幕后還有主使，我們先不要打草驚蛇，再仔細看看，看看他們究竟在耍什么花樣。”尚婉低聲道。</p>
<p>鐘萬聽說此話，頗覺有理，就縮回了身子，與尚婉躲匿在窗戶底下，繼續靜觀其變。</p>
<p>******</p>
<p>眾小鬼遵從命令，各個心事怏怏地陸續走出殿門來。卻才走下了臺階，頂頭就瞥見到黃家沖的胡車巴道兩個小鬼搖搖晃晃地走進門樓來了。</p>
<p>“胡車巴道：你兩個怎么回來得這么遲啊？楊爺正等著獎賞你兩個哩！”那瘦鬼哂笑道。</p>
<p>胡車巴道都苦巴著鬼臉，并不應聲，木偶一般徑朝院中走來。</p>
<p>“這是咋地了，怎不理會我？”那瘦鬼笑嘻嘻走上前來，捏胡車鬼的臉皮，拉得老長，竟然也沒有反映。</p>
<p>瘦鬼正覺奇怪哩，褲襠下猛被踢了一腳，疼得他捂住襠蹦跳起來：“嗷！嗷！嗷嗷嗷……”</p>
<p>“哈哈哈哈……”眾小鬼開懷大笑。</p>
<p>卻見胡車巴道兩鬼已疾步奔入殿內，而巴道鬼的背后好似背著一個老大的麻布袋。</p>
<p>眾小鬼發現，紛紛驚羨道：</p>
<p>“哇噻……弄了這么多黃金！這麻布袋都拖到地上去了！”</p>
<p>“難怪這么神氣活現呢！”</p>
<p>“這么一大袋黃金，看來一定夠了，倒省了我們一趟辛苦。大家回去瞧瞧，看楊爺怎么說。”</p>
<p>“對！回去回去，回去瞧瞧去。”</p>
<p>一聲呼應，眾小鬼鬧哄哄地又轉回土隍廟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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