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萱公主嬌臉愈紅,如胭脂染就一般,低首無語,心中美滋滋的如食甘飴。
舞陽化卻驚得心頭咯噔噔亂跳,他是擔心富辛伯在公主面前、一個言語不慎就走漏了消息,因此他一面引富辛伯進入內室,一面就把紅萱公主喝退了出去。
公主豈知其中機捩,只當要談論她與夜離的婚事哩,就羞答答地退出館來。
那西館廂房俱都分著里外兩間,僅有一道照壁相隔,外頭說話,里頭自然也能聽見。
夜離隱約聽到“忽將軍”和“保媒”的話,就不禁面紅耳赤,躺臥不安,聞到外面腳步聲進來,便要起身相迎,但渾身傷疤扯得疼痛,一時卻掙不起身來,神情十分苦艾。
此時富辛伯業已邁步而入,瞧見這番光景,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吃驚問道:“二王子,你這是怎么了?”
夜離不便將失去金翅鳥和通玄鐵以及在占婆宮被擒遭打的事說出來,就仰靠在床頭,輕松一笑道:“沒什么沒什么……說來話長,不提也罷。”
舞陽化卻怕夜離道出實情,心里甚是忐忑,連忙鞠躬謝罪道:“都是罪臣一時糊涂,慢待了二王子,還請二王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常言道:君子不記舊惡!況且夜離此時已有心要作舞陽化的女婿,好在子熙面前出一口惡氣哩!
于是他道,“大宗主不必自責,只是些皮肉傷,礙不了大事,只要能化解這場亂事,我受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么。”
“二王子好胸襟,罪臣汗顏。”舞陽化道。
“看來二王子有傷在身,還須多加靜養,老臣就暫不打擾了,等老臣與大宗主商議好了諸事,便來迎接二王子回去。”富辛伯原本想請夜離與他共商議和之事,不料他負傷在身,連起床都很困難,心下雖有許多疑惑,但又不便細問。
“老宰輔有事要辦,就請盡管去吧,不必為我擔心。”夜離道。
“老臣暫且告退。”富辛伯鞠躬告退。
“罪臣告退。”舞陽化也屈腰施禮,同富辛伯緩緩退出了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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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萱公主遠遠的站在院子西角,心不在焉的觀賞著一叢臘梅花,雖然有心挨近窗臺下偷聽里面說話,但又怕遭兩個侍女丫頭調笑,所以屋里嘰里呱啦說話,她是半句也不曾聽清楚。
這時富辛伯與舞陽化說說笑笑地走了出來,紅萱公主就迎身相隨,將二人送出了西館。
她折身回來時,卻遠遠見兩個丫頭神色曖昧,嗤嗤竊笑,心里就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甜蜜羞澀,佯板著面孔道:“你兩個小妮子偷笑什么呢?”
小乙喜滋滋回道:“我們在替公主偷笑哩。”
兩個侍女都是自幼與公主一起長大的,雖有主仆之分,但卻情同姐妹,不分尊卑,閑暇時經常相互戲謔,消磨時光。她二人也聽見了富辛伯要保媒的話,自然替公主高興,也就不放過這調侃的機會。
紅萱公主自知她倆有意要調笑自己,遂佯怒道:“替我偷笑什么?小妮子嚼舌!找打啊!”說著,揮手就來扇小乙的耳刮子。
小乙閃身躲至小辛背后,吐舌俏皮道:“有了‘阿南合’,就不待見我們了。你要打我,我就去找他評理去。”說著,一溜煙兒跑開去。
“小妮子,你要敢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皮。”公主的臉龐剎時紅彤彤的,又羞又急,邁步緊追。
一個在前面嘻嘻笑笑,一個在后面怒氣洶洶,直奔入內室來。
小乙一時無處躲藏,就繞著桌子轉來轉去,連呼救命。紅萱公主緊跟在她身后,左兜右兜,欲想逮個正著。小辛卻不知幫誰,奔前奔后,咋咋呼呼。三條倩影衣袍旋舞,袖帶飄揚,令人眼花繚亂,美不勝收。
夜離在紅萱公主的精心照理下,心情已經舒暢了許多,此時依靠在床頭看得眼花,聽得頭疼,便大呼道:“你們這是干嘛?還想不想叫人清靜啊?”
“大王子:公主要打小乙哩,你快評評理兒:是不是公主有了‘阿南合’,就不待見我們了?”小乙雙手伏在桌面上,一邊躲躲閃閃,一邊笑嗤嗤問夜離。
夜離不明其意,反而愣愣地問道:“什么公主有了‘阿南合’就不待見你們了?‘阿南合’是個什么東西啊?”
兩個侍女聞聽此話,開懷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后仰前俯。
小辛戲笑回答道:“這‘阿南合’啊,不是東西!”
“不是東西,那是什么東西?”夜離搔搔腦袋,一臉懵圈地追問一句。
“啊哈哈哈哈……”小乙幾乎笑岔了氣,捂住小腹道,“這個嘛,你可要好好問問公主了,‘阿南合’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紅萱公主見二人打趣調笑,嬌臉就如血噀了一般,又想氣又想笑,卻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小辛接過話茬,笑道:“公主哪好意思說!還是我替公主說了吧。這‘阿南合’是什么啊?你可聽好啰:這‘阿南合’啊就是‘情人’和‘丈夫’的意思唄。”
原來占族女人喚丈夫或情人叫作“阿南合”哩。
小辛說完,與小乙相視大笑,直笑得花枝招展,迎風款擺。
夜離這才明白:原來是拿他與公主開刷哩!臉色不由也騰的一下就紅了,好似關公一般訕然無語。
小乙小辛兩個侍女可情兒圖著嘴上調侃,卻忘了紅萱公主已挨近身來。
紅萱公主一展雙手,就各揪住兩人的一只小耳朵,使力往上拎,直拎得兩人哎喲喲疼叫不已,各把嬌軀一扭,就掙得脫了,往外頭跑去。
紅萱公主怒氣未休,咬牙恨恨道:“看你兩個還敢胡說,我不……”
話猶未了,她忽然嗅到一股焦糊氣,原來那壁廂熬著紫米粥,卻已經熬了多時,大家一時斗嘴取樂,就都忘記封火。
紅萱公主慌忙奔將過去,伸手就從小炭爐上將燉罐拎下來。
卻才拎離哩,她就慘叫了一聲,燉罐離手落地,摔了個稀巴爛。
原來那燉罐早已被炭火烤得通體滾熱,公主又不曾干過粗活,并且一時心急,就忘了用抹布捂住罐耳,一雙蔥嫩的玉手怎經得燙,因此那燉罐不落地才怪哩!
夜離聞到叫聲,抬眼覷看時,那燉罐正摔在地上,“咣當”碎響,米粥飛濺,徑往公主身上濺去。
情急之下,夜離一時忘了傷痛,躍離床頭,攬起公主就飛落在一旁。
紅萱公主驀然被夜離實實地橫攬在懷里,一種甜美的感覺自腳底麻遍了全身。
她穩了穩身影,心旌搖蕩,不禁就把一雙玉手展在夜離眼前,嘟嘴道:“你看看,我的手都被燙的,好疼哩。”
紅萱公主的幾根嫩姜般的指頭早被燙得紅兮兮的哩!
夜離睇見,心生憐惜,就情不自禁的捉住她的一雙柔荑,將嘴巴湊近,呋呋呋地吹起氣來,替她驅熱呢。
紅萱公主含情脈脈的瞅著,心醉神迷,渾身酥軟。她嬌羞道:“好了好了……不要吹了,被她們看見,又要笑話我們了。”
“怕她們作甚?看見了又怎樣?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夜離順口溜出了后半句。
孰料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紅萱公主只道嫌棄她容貌粗鄙丑陋哩,粉臉倏然變色,就抽回小手來,冷冰冰道:“我當然丑了,比不得你那子熙漂亮,把人家的耳墜子揣在懷里舍不得放不說,就連做夢都喊著人家的名字呢。”
原來紅萱公主心里早就糾結著子熙,因為初次替夜離敷藥時,就在他胸懷里發現了那枚琥珀墜子,并且也曾聽見夜離在夢里呼喚子熙的名字。她盡管不知道子熙是誰,但隱約感覺到這個子熙定然與夜離的關系非同尋常。
這大約便是愛戀中的女人都十分敏覺的道理吧,紅萱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卻不正好趁此機會,把心中的不悅和糾結給吐露出來。
聞說此話,夜離才知一句無意的玩笑話惹得紅萱公主生氣了,于是訕然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公主千萬別往心里去,她怎么比得上公主。”
夜離自被子熙冷酷的拒絕后,已然傷心慟絕,而且深恨在心,為了安慰紅萱公主,才說出這般話來。
紅萱公主雖然知道哄她,心里卻十分受用,撅嘴道:“你騙人!”
“不騙你,騙你就天打雷劈。”夜離只得賭咒。
“我不信!你心里一定裝著她,不然為什么總是把那枚琥珀墜子藏在懷里戀戀不舍?”
“我……”夜離被問到心坎里,一時語塞。
原來那枚琥珀墜子,夜離一直藏在懷里,不知為何不舍丟棄,盡管他十分怨恨子熙公主。此時他愣了片刻,也不知如何替紅萱公主解氣,忽而就從懷里摸出那枚琥珀墜子,猶豫了一下,抬手就往窗外扔去。
紅萱公主眼明手快,伸手就抓住夜離的手臂道:“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呢,我沒有那么小氣的,你還當了真了?那以后還不被人家小看得死。”
夜離攥著琥珀墜子,傻頭傻腦地站在那里,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紅萱公主忽而仰起頭來,目光柔柔,聲音幽幽道:“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紅萱公主面藏憂傷,楚楚動人。
夜離不禁怦然心動,微微握住她的纖手,誠懇道:“我和公主雖然只相處了幾日,但公主的好,我一定會記在心里,來世便是做牛做馬也是要報答的。”
“誰要你做牛做馬來著,我只要你好好待我就行了。我們占族女兒家最注重名節了,你以后要是負了我,那我就不活了。”紅萱公主說著說著,就動了深情,不能自已,慢慢地依偎向夜離。
夜離自失去子熙后,本來已然心如死灰,但遇見紅萱公主,譬如冷冰之遇暖日,旱地之遇甘霖,在她無微不至的關懷下,曾經的痛苦就都點點滴滴的融化了,心情也漸漸開朗起來。他又不是蠢笨之人,自然明白紅萱公主的心意,在有意無意之間便將情感轉移到了她的身上,這一來可以不辜負人家紅萱公主的情意;二來也可盡快地忘記子熙,忘記子熙曾經帶給他的刻骨銘心的痛。
此時紅萱公主情深意切,夜離也動了溫情。
他柔聲道:“我絕不會辜負公主,我自會在天都圣宮等公主來。”
話落處,夜離舒展長臂將紅萱公主輕輕地攬入了懷中。
二人溫情款款,默然無語,感受著彼此微微加速的心跳。
陽光從窗臺上照射進來,將兩條身影籠罩在一片光明而溫暖的光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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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宴罷,富辛伯與舞陽化在占婆宮中就議和細則,例如降書、丁冊、賠償等事談妥,因為兩家即將聯姻,所以免除了坦乳受降的儀式。之后二人又交換了婚約的意見,最后決定:婚期由王室擇選吉日;舞陽化親自護送紅萱公主入宮完婚。
兩人商議既畢,便各自散去安歇。
次日,舞陽化親自率領眾臣將富辛伯、夜離送至海島登陸口。
眾軍士把早已準備下的十多箱珠寶裘皮抬上了大船。眾人相互道別,富辛伯登船入艙去了。
夜離有傷在身,行動甚是遲緩,被幾名士兵攙扶著走在后面。
卻才踏上搭板準備上船,身后就傳來一陣焦灼的呼喚聲,夜離回頭望去,但見紅萱公主騎了一匹快馬飛奔而來。
風塵滾滾里,紅萱公主甩蹬離鞍下了快馬,徑來到夜離跟前,自纖腰間摘下了一只小葫蘆瓶,溫情款款道:“忘了把這黑玉膏給你帶上。可要記住了:每天早晚敷用,不要取太多,在傷口上敷勻了就成。”
說著那話,紅萱公主將小葫蘆瓶遞了過來。
夜離接過,揣入懷里道:“多謝公主贈藥。”
紅萱公主聳了聳鼻翼,驀然眼圈就紅了,便取下自己的花格披巾,給夜離圍在脖子上,依依不舍道:“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見公主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夜離就情不自禁的替她掠了掠被海風吹亂的長發:“我會在天都圣宮等你來的。海邊風大,公主還是回去吧。”說過,略作一禮,轉身朝船艙內慢慢走去。
此時縱有千言萬語欲說,最終也只能化作一尊雕塑屹立在海邊,紅萱公主依依不舍,默然目送大船駛離登陸口,漸行漸遠,漸行漸遠……消失在碧海藍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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