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胤光進入洞房后,眾王子也沒有離去,都等著看新嫂子和討要喜糕吃哩。
洞房內,紅燭吐焰,喜燈閃爍,彌漫著一種神秘而浪漫的溫馨。
楠木月洞床上靜坐著紅萱公主,身著紅綃盛裝,頭頂紅綢蓋頭,溫然不動,隔著珍珠垂簾望過去,如坐夢幻之中,綽綽約約,艷麗動人。
胤光抬步徐徐走進洞房,反手關上房門,但一時心慌情怯無所適從,便悶聲不響地在桌前坐了下來。
這一坐就去了小半個時辰哩。
紅萱公主聽見腳步聲進來,芳心竊喜,可是等了許久,并不見來掀開她的紅蓋頭,心里有些不樂,但畢竟是女兒家,哪能那般猴急,只好耐著性子等唄。
原來盡管克京人的婚禮多有效仿中土規矩,但其中有一條規矩卻與中土不同,就是:自新娘出閣蓋上紅蓋頭的那一剎那,便不可與任何人相見,更不可入酒宴敬酒,以免粘上別人的晦氣,一直要等到新郎挑開紅蓋頭的那一刻為止。
紅萱公主守著這條規矩,耐著性子等候,可是這一等也不見動靜,二等也不見反應,她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就在紅蓋頭里嬌嗔道:“你是木頭啊,呆坐在那里不動?人家可還餓著一天的肚子呢,快把人家頭上的紅蓋頭摘了去。”
胤光聞聽此話,這才想起麗夫人的吩咐,慌忙道:“我一時倒忘了,公主不要見怪。”
說著話,胤光取了喜秤走到床前,慢慢地挑起了公主的紅蓋頭。
日夜所思之人即刻就要出現在眼前!
紅萱公主既歡喜又羞澀,略低頭,微挑眼,偷偷覷看心上人。
不料這不覷也罷,一覷卻不是驚得魂魄都不在身上:這分明是一位陌生人,哪里是她日思夜念的心上人!
紅萱公主又驚又怒又羞,霍地站起身來,瞪鳳眼斥道:“你是誰?怎么跑到我的房里來了?大王子在哪里?”
見公主一副愕然震怒的樣子,胤光也吃了一驚,慌忙作揖道:“公主:在下就是大王子。”
“你怎么會是大王子?”紅萱公主羞怒非常。
“千真萬確,在下正是大王子,只是公主以前并不認識在下。”胤光彬彬有禮道。
“胡說!我怎么不認識大王子!你到底是誰?快快說出來,如果再要胡說,我就一劍砍了你!”紅萱公主羞憤難當,就劍架上取下柳葉劍,抽劍出鞘,直逼胤光。
胤光且退且道:“公主一定是誤會了,在下正是大王子啊。”
“你還敢胡說!快給我滾出去!”紅萱公主憤怒萬分,氣勢洶洶地就朝胤光劈來一劍。
胤光慌忙閃身躲開,卻才要說話,紅萱公主又是一劍削來,他只好又躍身躲過。
只聽哐啷一聲碎響,圓桌上的果盤被削翻在地上,果饌滾落了一地。
紅萱公主并不在意,依舊仗劍窮追猛趕,要將胤光逐出洞房。
胤光驚慌不迭,在洞房內跳來跳去,十分狼狽。
洞房外,三王子正靖和幾個小王子正等著好處哩,忽聽見洞房內盤盤碟碟叮零哐啷碎響,一個個都莫名其妙,驚得傻了。
正靖見勢不妙,一邊撒腿便往筵廳里奔來,一邊驚恐不迭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新郎新娘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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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化自暗暗使下“張冠李戴”之計后,心里就十分清楚:紙終究是保不住火的,只要紅萱公主與胤光覿面,就會真相大白。因此,他才決定要親自護送公主入宮完婚,以防不測。
酒筵之間,舞陽化與富辛伯等大臣杯盞來往,談笑風生,實則心里卻懸著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這不!令他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公主在洞房里大鬧起來了哩。
富辛伯等幾位大臣聽到正靖王子的報告后,一個個都驚訝不已,拿眼直愣愣地覷著舞陽化。
舞陽化滿臉羞愧,即站起身來,對眾臣施禮道:“小女嬌寵慣了,不懂規矩,讓諸位見笑了,老夫這就勸勸她去。”說著,狼狽撤身離席,隨正靖王子趕往洞房來。
那洞房與筵廳隔著幾道宮墻,舞陽化急沖沖連過了幾道拱門,穿過掛滿喜燈和彩結的院落,來到了章德宮。
但見數十名宮女和幾位王子正圍在那里嘰嘰喳喳,無人敢入洞房勸架。
洞房內時不時傳來嬌斥聲,桌椅翻倒聲,和盤碟碎響聲。
舞陽化沉著臉色走到洞房門前,喊道:“萱兒,你在作甚?”
洞房內突然沉寂下來,緊接著洞房門打開,胤光滿臉狼狽地站在一邊。洞房內桌歪椅斜,滿地狼藉,紅萱公主傻傻愣愣地站那里,手中提著柳葉劍,眼含淚光,一語不發。
“萱兒,你這是為何?”舞陽化走進洞房,劈手奪過柳葉劍。
紅萱公主猛然瞥見爹爹闖進洞房來,不僅對她厲聲喝斥,而且還奪了她的劍去,委屈和羞辱霎時涌上心頭,便似被人抽了脊梁骨一般,頹然坐在了地上,淚水順頰而下,喑然飲泣。
舞陽化瞧在眼里,疼在心里,轉身對胤光道:“賢婿,小女年幼無知,萬望賢婿海涵,請賢婿暫時回避一下,讓老夫好好教訓她一頓。”
胤光如脫大難,驚心未定,抹了抹額頭汗珠,訕然揖了一禮,灰頭土臉地出了洞房。
舞陽化將門關了個嚴嚴實實,復轉身走至公主面前,扶她坐在床頭,責備道:“萱兒啊,你如此沒有禮教,可不把爹娘的臉面都給丟得盡了。”
“女兒哪里失了禮教了?這個人無端端地跑進房來冒充大王子,難道女兒還不該趕走他?”紅萱公主萬分委屈,垂首含淚道。
“萱兒啊,你不是尋死覓活地要嫁給大王子嗎?他就是貝機國的大王子啊!”舞陽化狡辯道。
“他就是大王子?”紅萱公主萬分震驚。
“正是!”
“如果他是大王子,那…那在島上遇見的又是誰?”紅萱公主至此仍舊被蒙在鼓里,雖然在占婆島西館有機會問明白,但終究還是錯過了,她一直都當夜離就是大王子哩。
舞陽化沉默了片刻道:“事到如今,爹爹也就不瞞你了,你在島上遇見的那位乃是貝機國的二王子夜離,因為忽得烈誤傳了消息,所以我們都錯把他當成了大王子。”
紅萱公主一聞此言,恰似天翻地覆一般,眼前昏黑一片。
過了許久,她失聲痛哭道:“爹爹呀……你……你為何要隱瞞女兒,你這不是在害女兒嗎?”
“萱兒莫哭,莫哭啊……萱兒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王子的人了’嗎?爹爹只是遂了你的愿,又怎會害你?”舞陽化扮出一副戚然的面孔,輕撫公主的香肩道。
紅萱公主淚眼婆娑道:“爹爹好糊涂啊!女兒一時不知原因才說錯了那話,爹爹難道不知道女兒喜歡的是誰嗎?”
“爹爹自然知道,萱兒喜歡的是那二王子夜離,但他把妖人火南收作了家奴,可見他心術不正,與火南是一丘之貉,爹爹又怎么愿意把你許配給他?”舞陽化道,“大王子身姿豐偉,儀表堂堂,哪是那二王子所能相比!況且大王子將來必定繼承伯陀之位,而你將來也必能母儀天下,這豈不比你嫁給那二王子要強得多?”
“原來爹爹是這樣想的,但女兒既然認定了二王子,今生就不會他嫁,如果爹爹定要張冠李戴,女兒情愿一死。”紅萱公主毅然決然道。
見女兒言語決絕,舞陽化不由渾身冷汗直冒,便拋出殺手锏道:“萱兒啊,你千萬不可任性啊,難道你心中只有那二王子,就沒有爹娘和全部族人?”
“這與爹娘和族人何干?”紅萱公主眼淚汪汪,惹人疼憐。
“萱兒要這樣任性下去,勢必會鬧得滿城風雨。如果伯陀知道了,一定會懷疑為父沒安好心,是在用‘美人計’離間他的兩個兒子,禍亂他的江山社稷,況且為父已有‘藏女’和‘作亂’的罪名在先。到那時,伯陀動怒,卻不要拿為父問罪?輕則誅滅九族,重則血洗族人。萱兒啊,你可要好好想一想:是一個二王子重要,還是爹娘和族人重要?”舞陽化道。
紅萱公主自小在部族中長大,深受大宗夫人教誨,骨子里自然滲透著族人情結。當聽到這一層厲害關系時,她腦子里一片茫茫然,不禁啞然失語。
舞陽化見女兒意有所動,便凄苦著臉色道:“萱兒啊,如果你一意孤行,不把爹娘和族人放在心上,為父也只有先一死了之了,為父實在不忍親眼看見族人被殺戮絕盡的那日。”
說罷,舞陽化拾起地上的柳葉劍,就要抹脖子。
舞陽化欲想橫劍自刎,紅萱公主嚇得花容失色。
“爹爹……爹爹……女兒答應你就是了。”紅萱公主慌忙上前奪下柳葉劍,含淚凄涼道。
果然是知女者莫如父!在族人大義與個人情感之間,紅萱公主選擇了前者。
舞陽化聽說此話,果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想法達到目的,一顆忐忑之心終于放回肚里。他將紅萱公主攬在懷里道:“還是我萱兒深明大義,不枉爹娘疼你一場。”
“爹……嗚嗚嗚……”
紅萱公主依偎在舞陽化的懷里,渾身顫栗,哽咽而哭,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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