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院中向東和一個小伙子正在說話，小伙子面熟，以前在海禿子的家里見過，他肩搭毛巾，手端臉盆似乎正在等著李天疇出來。</p>

    <p>“完事兒了？”向東問。　</p>

    <p>李天疇點點頭，“叔好像又睡了。”</p>

    <p>“不要緊，他有時候會打個盹，你進去吧。平常這會兒早該起來了。”向東吩咐那個小伙子。</p>

    <p>看著小伙進屋，向東遞給李天疇一支香煙，“山里艱苦點，還習慣吧？”　</p>

    <p>李天疇笑笑，“我是在山里長大的，這里的條件要好很多了，沒問題。”</p>

    <p>向東也很禮貌的笑了笑，看上去有些勉強，“叔的身體越來越讓人擔心，你難得回來，多陪陪他。”　</p>

    <p>“會的。但大伙也應該多勸勸他，到醫院檢查治療是最好的。”李天疇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里的想法。</p>

    <p>向東壓低了聲音，“勸了，沒用。說多了就發脾氣，而且現在也的確不方便。”　</p>

    <p>李天疇心里一怔，他理解這個“不方便”指的是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連正常看病治療的權利都沒有，估計耿叔也是不愿意給大家再添麻煩，眼下的危機狀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p>

    <p>他想起了耿叔之前的托付，“帶著大家奔一個好的前程”，顯然不是指的當官發財，耿叔是希望身邊的每個人都能擺脫過去的陰影，堂堂正正的做人，普普通通生活。但是這一點卻成了耿叔的奢望，甚至付出很大的代價都看不到希望。</p>

    <p>江湖險惡，只要踏足其中就難以自拔。這是看守所里蕭老哥的原話，現在想來的確很有道理。李天疇原本對江湖這個概念的認知就很模糊，現在置身其中也是云里霧里，但他能深刻的理解車行眾兄弟想要擺脫這種生活的不易。</p>

    <p>這件事情幾乎是不太可能完成的，李天疇卻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主要是私心作怪，為了所謂的“破夢”，但顯然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所以在耿叔看來就是敷衍了事了。</p>

    <p>怪不得耿叔讓他再認真考慮兩天呢，這種托付的責任重大，一般人玩兒不來，不一般的人也玩不來，因為沒人知道咋玩。但為什么耿叔偏偏選中自己呢？想到這里，李天疇突然冷汗直冒，頓感壓力巨大，胸口像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p>

    <p>“你咋了？不舒服？”向東看到李天疇突然表情僵硬，連忙詢問。</p>

    <p>“哦，沒有沒有。剛上山可能有點鬧肚子。”李天疇笑著解釋，“對了，沒看到阿偉嘛？”</p>

    <p>“睡覺呢。他晚上，我白天，我倆輪著值班。”向東笑笑，“這傻小子現在不用拐杖也可以走了，媽的，比我牛逼。”</p>

    <p>正說著，院門打開了，小宋端著食盤進來，應該是給耿叔送早飯的，見李天疇二人正在院中抽煙說話，便隨口問了一句，“叔還沒起來么？”</p>

    <p>“起來了，洗洗擦擦就好，我給你看看。”向東將煙頭一丟，敲門進屋了。</p>

    <p>李天疇見這種情形，也連忙扔了煙頭，他猜想可能小宋不太方便，于是道：“我幫你端進去吧。”</p>

    <p>“不用，每回叔吃飯，我都要在旁邊監督的，要不然，哼哼。”小宋一本正經，李天疇沒再堅持，心里猜想耿叔可能吃飯不順暢，有厭食的情況。</p>

    <p>這時前院傳來哄笑聲，不知道彭偉華他們又再整什么妖蛾子。“開飯了，你去前邊吧，大家等你呢。”小宋扭頭努努嘴。</p>

    <p>“不要緊，你也沒吃吧？要不我等你和向東一塊兒吃。”　</p>

    <p>見李天疇并沒有走的意思，小宋臉一紅，“我和嬸子先吃過了，你去吧，一會兒向東也過去。”</p>

    <p>李天疇只好點頭，轉身而去。　</p>

    <p>早飯過后，游士龍和祝磊就各找房間睡覺去了，據說下午還要下山踩點。因為他倆發現了很不好的苗頭，在耿叔和孫拐子之間出現了第三方的人，就是晚上襲擊李天疇的那批人。</p>

    <p>祝磊很篤定，那仨人的來歷十分詭異，他行走江湖多年，對幾個黑道大佬身邊的人物多少都有些耳聞和了解，卻從未聽說過這批人。海禿子是老運動員，但聽著也是十分陌生。　</p>

    <p>大伙仔細詢問了李天疇襲擊事件的前后經過，討論了半天依然沒有頭緒，新崛起的阿豪值得懷疑，但理由不充分，或許聶濤回來后會有些意外收獲也未可知，畢竟他所在的殺手行當是另一番天地。</p>

    <p>但水天一色還是要盯牢的，游士龍二人當然要繼續上工，海禿子去找耿叔商量這件事，彭偉華則另有重要的事情也要下山，他強打精神又多吹了幾句便也去睡了。</p>

    <p>偌大的一個堂屋就剩下李天疇一個人了，大伙兒都有事兒忙，他卻白吃白住，而且還要無聊的呆上兩天，實在煩悶。本打算出去走走，這時小宋卻端著空盤子回來了。</p>

    <p>“叔吃過了？”李天疇關心的詢問。　</p>

    <p>小宋點點頭，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也不愿意多說，“你去睡會兒吧，趕了一晚上的路。”</p>

    <p>“不困，叔不愿意好好吃飯？”李天疇察言觀色，試探的問道。</p>

    <p>“不是，是吃不下。”小宋搖頭又點頭。</p>

    <p>這么個狀況就頭疼了，李天疇不死心，“干嘛不問問顧大夫，到底什么原因，他總得說出個道道來吧？”</p>

    <p>“他是真沒有辦法，上回彭無賴還逼問過他，惹得叔大發脾氣，沒用的。”小宋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可奈何。</p>

    <p>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李天疇卻感覺更加氣悶。他突然在想，一旦耿叔出了事情，大家會怎么樣？　</p>

    <p>唯一的結局恐怕就是樹倒糊遜散，因為耿叔是這個集合里無可替代的精神支柱，他要是不在了，誰也不會服氣誰。結局自然是散伙了事，但這是最要不得的，也是最壞的結果。</p>

    <p>這個集合里什么樣的人都有，猛人很多，大多能夠憑借自己的本事在江湖上繼續混下去，但難免被仇家追殺甚至是公安抓捕。所以，散了以后，生存難度就會成倍放大。</p>

    <p>而且還有人是不能混的，同時也是很無辜的，他們會不會更慘呢？小宋怎么辦？幾個醫生怎么辦？海禿子帶來的那幾個小伙子包括已經殘疾的阿偉和向東等人又該怎么辦？　</p>

    <p>這堆難題壓力無限，本來耿叔可能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但很不幸的是身體出了狀況，這才會一再托付自己。試問自己有這份能量嗎？即便有，威信又從哪里來呢？</p>

    <p>“我們出去走走吧？”小宋終于打破了沉默，這本來是李天疇想開口說的，但是在糾結中竟然走了神兒。不過這樣也好，反倒讓他想起了和小宋一起在海禿子家的那片河灘散步的情景。</p>

    <p>“好，去走走。”李天疇嚯的一下站起了身，看上去比小宋還著急。</p>

    <p>“等一下，我去拿點東西。”小宋起身快步到另一個房間，不一會兒提了個包袱過來，“行了，出發。”聽上去心情也輕松了一些。</p>

    <p>李天疇也沒多問，二人和海叔老婆打了聲招呼便出門了。</p>

    <p>“去哪里？你作向導。”</p>

    <p>小宋道，“我們到山下的村子走走。”　</p>

    <p>“不會不方便吧？”李天疇疑惑，擔心海叔他們會有所禁忌。</p>

    <p>“不會，村里的人很樸實，和外界的聯系也少。”小宋很篤定，“而且我小時候在這里住過，很熟悉的。”</p>

    <p>李天疇暗暗吃驚，小宋曾在這里生活過，難道這里是耿叔他們最后的大本營么？如果沒記錯的話，有一次，他耿叔談話時說過一個地名，叫蔡家園。　</p>

    <p>兩人順著山路慢慢下行，不一會兒便到了山腳下，眼前不大的一片坡地連接著山下的平原，被各種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覆蓋，遠遠看去，花花綠綠的自然風光讓兩個人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p>

    <p>綠色植被下，一條若隱若現的羊腸小道通向遠處平地的農舍。雖然沒有了采花的心情，但小宋依然快樂起來，走走跳跳，李天疇跟在后面，心里很奇怪的寧靜了許多。</p>

    <p>農舍東一處，西一間，由小路相連，周圍是農田，談不上什么規整的布局，但也顯得錯落有致。可能是因為平原面積不大，沒有像樣的水田，倒是有很多甘蔗地，長的一人多高，像青紗帳一樣。</p>

    <p>小宋領著李天疇并未走的太深入，在一處破木條圍成的小院前停了下來，院子很小，有三間瓦房，看上去蓋得不錯，與院墻的破木條形成鮮明的反差。屋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李天疇深感詫異，這里竟是一所鄉間學校，再仔細觀看院門的一塊黃色木牌，上書“蔡家園小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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