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記憶中，自耿叔的車行被毀之后，小宋就一直跟著大伙四處顛沛流離，連個像樣的閨房都沒有，最困難的時候還要和海叔媳婦擠在一起，過往的日子不堪回首，也真是難為她了。</p>

    <p>“想喝點什么？”小宋回到了自己的小窩似乎也很快開心起來。</p>

    <p>“隨便，消暑的就好。”盡管李天疇早已和小宋暗生情愫，但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一直以來相聚甚少，頭一回待在對方的閨房，他還是頗為拘束。</p>

    <p>“冰鎮檸檬茶怎么樣？”小宋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冒著絲絲冷氣的精致玻璃杯遞給李天疇，“你身上的酒氣還是很重，不如喝過之后小睡一會兒，我去菜場買菜，晚上給你做大餐。”</p>

    <p>“不用，坐坐就好。”李天疇一身臭汗，哪好意思爬到人家大姑娘的床上睡覺。</p>

    <p>哪知道小宋根本不理睬他的客套和尷尬，連拉帶拽的將李天疇趕到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后打開小屋里的空調，又放下了蚊帳，“哪兒那么多講究，你受傷那會兒要死不活，還不是我一個人把你拖來搬去。”</p>

    <p>一席話令李天疇臉紅不已，小宋自己也尷尬的連吐舌頭，“我去沖個涼，別浪費空調啊。”</p>

    <p>李天疇此刻極為疲倦，眼皮子直打架，一路旅途勞頓，從上午到中午又連遭打擊，其實困的要命。莫要辜負佳人美意，他暗自腹誹，猶豫了片刻，還是爬上了那張精致的小床，只是身體很盡量很小心的靠在床邊。</p>

    <p>醒來時已經傍晚，滿屋子的飯菜飄香，李天疇看了下時間，自己已經睡了足足兩個小時，于是連忙起身。</p>

    <p>客廳內的小餐桌上擺滿了菜肴，小宋正在廚房里盛湯，高挽著發髻，身上套著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淡藍色的小碎花圍裙系在腰間頗顯干練，側影中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讓李天疇砰然心跳。</p>

    <p>他從未有過如此近距離的看著對方忙碌，以前裕興一大家子可全靠小宋和海叔媳婦操持飲食，從未被注意或重視，現在想想多么的不容易。但那樣的日子也終有曲終人散的時候，李天疇忽然有一種空明和豁然的感覺，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p>

    <p>“愣著干嘛？趕快洗手去。”小宋一如既往的嗔怪口吻，原本聽得習以為常的李天疇卻倍感親切。</p>

    <p>一頓平淡無奇卻十分溫馨的晚餐令李天疇想明白了很多問題，同時也狠下心來做出了一個決定，無論蔡家園之行結果如何，他都要帶著小宋離開，徹底的離開裕興，大伙兒的前程還是去靠自己把握吧。</p>

    <p>李天疇已經隱隱預感到裕興往后發展的軌跡，結局恐怕不會比秦伯那代人好多少，自然不能讓小宋再置身于漩渦之中。</p>

    <p>至于還有幾個值得信賴的兄弟，他會找時間分別談一談，希望能夠有所幫助，但大的趨勢恐怕無法再從根本上扭轉。</p>

    <p>“曉彤，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要你離開裕興，你會怎么想？”</p>

    <p>“難道沒有可能挽回么？”小宋冰雪聰明，略一思考便很準確的猜出了李天疇如此問話的根源，但是這么突然，她不愿意相信，也心有不甘，難道耿叔和他一直追求的東西就這樣輕易放手了么？</p>

    <p>“秦伯的故事你有聽說么？”</p>

    <p>小宋搖搖頭。</p>

    <p>“他是個大徹大悟的人，但也是基于前半輩子有著極其慘痛的經歷。”李天疇嘆了口氣，“他和他兄弟們的故事讓我想到了現在的裕興，我講給你聽。”</p>

    <p>李天疇的口才并不好，但是一段驚心動魄的兄弟情仇還是讓小宋聽的臉色煞白，良久都沒有回過神來。</p>

    <p>“那么耿叔的哥哥找到了么？”</p>

    <p>“不知道，這也是秦伯剩下的唯一未了的心愿。”</p>

    <p>“可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們卻離開裕興，不是太不負責了么？怎么跟叔交待呀？”小宋的眼睛紅了，知道李天畤說的不無道理，但她從未想過要離開裕興。</p>

    <p>“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想想看，以前無論多么困難，大家始終是一條心，沒有怵過任何對手。現在條件好了，你也看到了是什么樣子，我這還是才來一天，你其實比我更清楚。</p>

    <p>“叔的想法很理想，也為之嘔心瀝血，接下來的是我，可裕興再也沒有耿叔了。”</p>

    <p>李天畤站起身拍拍小宋的肩膀，“還有時間，或許去蔡家園的那一天，你會看得更清楚。認真考慮下吧，但無論最后你怎樣選擇，我都會在你身邊。”</p>

    <p>小宋的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她苦苦等待了很久的話，對方終于說出了口，但卻是在這樣一個痛苦選擇的場合下，雖然她知道李天畤沒有任何要挾的意思，可很難翻過掙扎的心結。</p>

    <p>“時候不早了，我去祁寶柱那兒坐坐。”李天畤一聲嘆息，小宋天性善良，又是和祁寶柱、彭偉華等人一同長大，如此殘酷的建議一時半會兒很難接受的了，不如另找機會，“別忘了開采購清單，咱們這回自駕游，可千萬要備足料喲。”</p>

    <p>盡管李天畤很不會逗女孩子，但‘自駕游’這三個字還是讓小宋破涕為笑，她抹著眼淚叮囑，“跟小祁好好說說，他太內向了。”</p>

    <p>“會的。”</p>

    <p>來到裕興車行時已經晚上九點鐘，此時還沒有打烊，燈火通明的門臉下停滿了車輛，身著黃藍相間工作服的青工技師門正忙的團團亂轉，遠遠的就看見祁寶柱正躺在大榕樹下的藤椅上睡覺。</p>

    <p>周圍的忙碌和嘈雜對他毫無影響，此刻鼾聲正歡，李天畤拎著一瓶酒站在了祁寶柱的身邊。</p>

    <p>到底是經年累月在打打殺殺中度過，祁寶柱的警覺性非同一般，更沒令李天畤失望，他剛剛站穩腳跟，‘小鋼柱’便騰的一下從藤椅上跳了起來，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鋼制榔頭。</p>

    <p>“呵呵，你這是睡覺都帶刺啊。”</p>

    <p>“不聲不響跟鬼一樣，我知道你是誰？”待看清了李天畤，祁寶柱桄榔一下扔掉了榔頭，嘴里嘟嘟囔囔的，大概是不滿對方吵了他的清夢。</p>

    <p>“有睡覺的功夫，不如喝上兩杯。”</p>

    <p>祁寶柱把脖子一歪，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半響才點點頭。一扭頭大吼道：“皮眼豬！拿把小椅子。”</p>

    <p>他不嗜酒，也從不輕易跟不相干的人喝酒。放眼現在的裕興，說句狂妄的話，真有資格坐在一起和他喝酒的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李天畤，他服氣，另外一個是游士龍，那是他老哥，而且同他一樣是少數沒有被付爾德‘污穢’氣息沾染的人。</p>

    <p>一個滿臉油污的小胖子飛快的拎著一把鋼制的小椅子跑過來，看看李天畤，又看看祁寶柱，然后怯怯的問“老板，今天啥時候打烊啊？”</p>

    <p>祁寶柱把眼睛一瞪，“加班餐白吃啦？十點半，少一分鐘都不行。”</p>

    <p>“哦。”小胖子顯然害怕祁寶柱，欲轉身要走。</p>

    <p>“站住！”祁寶柱又斷喝一聲，指著李天畤道，“叫老大。”</p>

    <p>“老大。”小胖子倒是很痛快。李天疇點頭擺擺手，倒也沒制止，他猜想祁寶柱心里有事，些許細節到不至于過分計較。</p>

    <p>李天疇坐下后，攤開一包蘭花豆和一小包花生米，祁寶柱有現成的杯子，兩人將一瓶白酒一人一半對分。</p>

    <p>倆人悶頭干了一口，誰也沒說話，一個抬眼望向遠處的深空，另一個則呆呆的看著馬路對面拔地而起的大廈，不知在想什么。</p>

    <p>福山縣不比兩年前李天疇初來的時候，現在晚上九點多鐘還是車水馬龍，熱鬧無比，到處拆遷挖路，遠處傳來施工機械的轟鳴聲，吵的讓人心煩意亂。</p>

    <p>“你這車行怕是撐不了多久也得拆吧？”李天疇再度端起了酒杯。</p>

    <p>“哎！”遇事從不知愁字的祁寶柱居然也會重重的嘆氣，他十分煩躁的抓了一把蘭花豆胡亂的塞進嘴里，然后又灌了一口酒，跟悶葫蘆一般又不吭氣了。</p>

    <p>“早做打算，尋個新門面。”李天疇也抓起一把花生米，“眼下的店能開工盡量開工，爭取個合理的補償。”</p>

    <p>“沒合適的地方，房租也掏不起。”</p>

    <p>“多看看，比睡大覺強，差多少跟我說一聲。”</p>

    <p>祁寶柱很怪異的看了李天疇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點了點頭。</p>

    <p>“這間車行，彭偉華不再參與了？”</p>

    <p>“切。”祁寶柱自嘲的笑笑，“人往高處走吧，我腦子可能不好使，但踏踏實實的，好像也不吃虧。”</p>

    <p>“嗯？沒聽明白。”李天疇迷惑了，前半句還好理解，但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好像彭偉華放手這間車行，祁寶柱還付出了一些代價？</p>

    <p>“明不明白的，就那么回事兒。”祁寶柱發覺失言了，立刻岔開話題，“你和宋丫頭還好吧？”</p>

    <p>“別打岔。”李天疇立刻嚴肅起來，“告訴我，阿華離開這里，你付了多少錢？”</p>

    <p>祁寶柱一愣，顯然未料到李天疇腦子的反應會這么快，一時間還真找不出什么托詞來糊弄，他又是個直性子，不到逼急的時候是輕易不會開口的，“沒給錢。”</p>

    <p>“那是什么代價？”李天疇步步緊逼。</p>

    <p>“股份，裕興百分之二的股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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